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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
為了配合婚禮,今天整個莊園都盡量不用電。
葉初芽還戴着紅蓋頭,淩霜白牽着她的手,一路走來,燭火搖曳,花香陣陣。
穿過長長的廊橋,前面就是貼着大紅喜字的婚房。
葉初芽在門口揭起紅蓋頭一角,回頭看了一眼,地上的燭火和天上的星光遙相呼應,美得像一場夢,忍不住道:“這場景也太浪漫了,我忽然感覺有點愧對伯母。”
“完全不用。”淩霜擡手輕輕揉了下眼睛,回過神來。母親确實很用心,剛才有一瞬間,他也有點分不清今夕何夕,像闖入一個瑰麗的幻境,但他不願意給葉初芽太多壓力,輕描淡寫地說,“她在家其實挺無聊,有事讓她忙她自己也高興。”
婚房門從裏面打開,譚茵茵走出來,接過葉初芽的手,笑着道:“新郎官去忙吧,這裏有我們,保證替你照顧好新娘子。”
“好,辛苦你們。”淩霜白細細叮囑,“先吃點東西,需要什麽給江河打電話,讓他親自送過來,別人來敲門別随便開。如果無聊……”
“你就放心吧。”葉初芽推了他一把,“我們這裏有五個人,湊一桌麻将之外,還能剩個人看門,不會無聊。”
淩霜白:“……”
他匆匆返回婚禮現場,菜已經上齊,但賓客顯然并不關心吃什麽,都在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看到他過來,每一桌都有人在朝他招手,而且大部分人表情隐隐有不快。
淩霜白接過助理遞來的酒杯,直接走向主桌,站在一位頭發花白的老人身邊,躬身低頭敬酒:“三叔公,謝謝您來見證我的婚禮,我先敬您一杯……”
“先別着急敬酒。”三叔公一把握住他的手腕,雖然老态龍鐘,力氣卻不小,“我有點事想問你。”
“您問。”淩霜白态度很好,“我一定知無不言。”
三叔公朝旁邊的人使了個眼色,馬上有人讓開座位,請淩霜白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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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要跟他掰扯的意思,不過也看得出來,他們還是對他有所顧忌,都不敢讓他站太久。
淩霜白放下一半的心,撩起大紅裙擺,坐下來道:“三叔公想問什麽?”
“你這個新娘子,到底是何方神聖?有多金貴?”三叔公也開門見山,表示自己的不滿,“都不配讓我們這些老東西看看真面目?”
“怎麽可能?三叔公您想到哪裏去了?”淩霜白态度誠懇地打着太極,“不就是趙家的小丫頭嗎?我們定過娃娃親的,您老仔細想想,肯定有印象。”
三叔公微微一愣,有點迷糊:“趙家……趙玉醇的女兒?”
“不是她。”淩霜白唇邊含着淺笑,眼底卻沒什麽溫度,“當年她父親說她愛上了別的男人,生死不棄,于是将婚約轉移到了趙家那個小丫頭身上,您忘記了?”
三叔公記得這事,卻又記不太全,有點着急。
旁邊一位五六十歲的女士提醒道:“就是那個父母雙亡的小葉子?我想想她叫什麽來着……趙艾葉?”
“對,就是她。”淩霜白點頭。
“好像是有這回事。”三叔公皺了皺眉,想說什麽卻欲言又止。
同桌其他人倒是七嘴八舌嚷嚷開來。
“這婚約……應該不作數吧?”
“就是,當年是他們先不守約,現在我們也可以不守約!”
“說實話,趙家有點拿霜白你當冤大頭了,不能認。”
“領證了嗎?沒領證可不算真的結婚。”
淩霜白也不說話,耐心聽他們叨叨,直到一個個自己安靜下來,淩霜白才說:“趙家确實不厚道,可誰叫當年人家提出轉移婚約的時候,我們沒有反對呢?”
這一桌坐的都是家族裏有點分量的長輩,親歷過當年的事情,一提起來都還有印象。
那時候淩家搖搖欲墜,趙家背刺。
最開始按照孟錦君的意思,當然是直接解除婚約。她性格要強,受不得這種屈辱。
可是,家裏長輩并不同意。
因為當時趙家勢大,他們覺得不管怎樣,不管對象是誰,只要和趙家還有這層關系在,趙家沒有直接撕破臉,外人看在趙家的面子上,多少也會給淩家幾分面子。反而是和趙家鬧僵就平添一個勁敵,實在不明智。
今天在座某一位當年就說過:“衆所周知,趙艾葉是老爺子最疼愛的孫女,小小年紀就繼承了大筆遺産,長得又好看,怎麽看都是霜白占便宜,為什麽要在這時候解除婚約,惹怒趙家?”
前塵舊事浮上在座各位的心頭,衆人一時無言,當年說話的那位更是默默轉開了臉。
誰能想到,風水會輪轉得這麽快?
“我們淩家是怎麽走到今天的,過程有多艱辛,相信各位長輩心裏比我有數。”淩霜白眼神一一掃過他們,表情并不如何嚴厲,但态度很堅定,“誠信對商人最重要,背信棄義的事情,我現在确實不能做。我不想讓一個小丫頭,成為我一生的污點。”
他這樣說,大家便知道,這是不會再聽勸了。
的确,他們也沒有立場沒有臉勸什麽。
桌上衆人互相看看,都是既生氣又無奈,憋屈得狠。
“不管怎麽樣,那丫頭怎麽也該出來敬個酒吧?”沉默半晌,有人小聲道,“我們倒是無所謂,三叔公還在這裏,是不是也太托大了一點……”
淩霜白眼神掃過去,那人的尾音都沒能吐出來,就慌忙閉嘴。
“她倒是不介意出來敬酒。”淩霜白倒是也回應了他,“就怕大家不願意見她,再吓着各位長輩,就是我們的罪過了。”
這話說得有點含糊,衆人還沒反應過來,一時間面面相觑,都不明白。
“什麽意思?”
“為什麽會吓着我們?”
“她是什麽妖魔鬼怪嗎?”
“我記得那小丫頭好像長得不錯啊?”
一群人竊竊私語,都沒得出結論。
淩霜白冷眼旁觀,也不着急說話。
還是剛才那位女士,喜歡聽八卦,最先想起來:“如果我沒有記錯,那小丫頭當年出過事,那張臉……好像是毀容了?”
她這麽一說,陸續有其他人也都想起來了。
“确實有這事。”
“我當年在醫院看到過,硬是沒忍心看第二眼,太慘了。”
“唉,本來多漂亮一小姑娘,實在可惜了。”
“所以說,趙玉醇真不是東西!”
“就是,還是不要跟趙家人打交道的好。”
“我明白了!”
“什麽?”
“難怪婚禮要辦成這樣。”
現場安靜下來,所有人看淩霜白的眼神又變了。
有了然有心疼有鄙視也有看好戲甚至有竊喜的。
淩霜白為了自己的名聲,娶一個毀容孤女,對外确實可以稱得上重信守諾。
可是,他知道自己娶了個毀過容的醜女,也不敢讓自己老婆被別人看到。才借着這看似盛大的婚禮,來掩蓋新娘的長相。
這樣的婚姻,肯定長久不了,到時候大家不就又都有機會了嗎?
衆人心思各異,唯一一致的是,對這次婚姻,他們沒有再提出任何異議。
“不管怎樣,今天是霜白大喜的日子,開心最重要。新娘子不願意敬酒就不敬吧,又不是什麽大事,我們看的也不是新娘的面子,看的是新郎的面子,霜白在就好。”
“就是,我們淩家不是那種只會守死規矩的人家。”
“反正結婚的兩個人的事情,年輕人開心就好。”
“對,不提這些了,來喝一杯。”
“祝霜白新婚快樂。”
“新婚快樂!”
桌上的氣氛瞬間變得其樂融融起來,淩霜白心裏明鏡似的,面上只字不提,挨個跟他們喝了一圈,還不忘叮囑:“小葉子現在的情況,你們也知道,她的身份,還希望各位長輩先保密。”
大家都認定他是在作秀,不久就會離婚,所以才不想大肆宣揚,他們本就希望如此,一個個答應得都很痛快。
他們也不願意淩霜白公開這個消息,免得影響他以後的行情。
淩霜白敬完一桌,剛想起身離開,三叔公忽然又一把抓住他的手。
“三叔公。”淩霜白只得又坐回去,“您老還有什麽吩咐?”
“沒什麽吩咐。”三叔公年紀大了,喝了幾杯酒,有點醉意,話也變多了,“就是你忙,好久沒見你了,想和你說幾句話,你有時間嗎?”
“我當然有時間。”淩霜白沒有絲毫不耐,擺出洗耳恭聽的架勢,“您說。”
“你既然做了這選擇,我也不多說什麽,我知道你從小就是好孩子……”三叔公拉着他的手,渾濁的眼底有光點在閃動,“這些年确實委屈了你,我知道你很難很難,承受了很多不足為外人道的艱辛,但我還是希望你能夠守住初心。你爸爸在世的時候,常說的話是先做人後做事……不管怎麽樣,趙家那小丫頭都是無辜的,她已經很慘了,你不可以再欺負她。”
這幾年為了個人利益,家族裏人心浮動,大家各自算計。表面上維持着和平,其實私底下聯系已經不多,有的甚至已經反目成仇。平時哪怕過年說聚個會,也全都有事,一大半來不了。
今天淩霜白突然結婚,所有人都慌了,才紛紛前來。
今天算是近幾年家族聚會,到的最齊的一次了。
老人家上了年紀,難免觸景傷情。
又因為新娘子的身份,大家提起很多往事,老人家更是傷感,剛硬了大半輩子的人,突然就變得柔軟起來。
這還是今天這麽多賓客裏,第一個憐惜葉初芽為她說話的,淩霜白心也跟着軟了一下:“三叔公您放心,我始終記得我爸臨終前的話,我不會讓他失望。”
“你爸是個天才,可惜天妒英才……”三叔公抹了把眼睛,徹底陷入回憶裏,“當年他多厲害啊,帶着我們做了好多事,本來馬上就可以迎來一個屬于他的盛世……可他一離開,我們就陷入內憂外患中,那時候可太難了。我還記得當時有一家公司想收購淩氏,雇了那些收高利貸的,趁你媽媽去工廠考察時,來堵你媽媽、威脅她。那些人真是要錢不要命啊,大庭廣衆拎着鐵棍就上來了,你媽媽一個女人,哪裏是他們的對手,我去幫忙也挨了一棍子,現在這腿一到陰雨天骨頭都還會痛……”
淩霜白看着他枯瘦的手顫顫巍巍去摸同樣枯瘦的腿,眼眶也有點紅。
這事三叔公還說得輕松了,當年事發的時候他不在,帶着人趕過去時,就看到三叔公帶着好幾個長輩,将媽媽護在最中間。
那一次的惡性事件中,孟錦君絲毫無損,同行幾位長輩卻都或多或少受了傷,三叔公傷得最重。
但最初,這幾位之所以會陪着孟錦君一起去工廠,是因為他們不放心孟錦君。
三叔公事後是這樣說的:“孟錦君現在是淩氏當家人,她就是淩氏的門面,不管我們對她滿不滿意,那都是我們自己家的事。在外人面前,誰都不能碰她,這是淩氏的顏面。”
那次之後,淩家人才開始學會團結。
就是因為這樣,母子倆才能熬過最艱難的時候,堅持下來。
也就是因為這樣,無論後來發生什麽,他們對淩家這些長輩,始終心存幾分感激。
“你也是好樣的……”三叔公到底還是沒忍住,老淚縱橫,“你後來将那些人送進去,來告訴我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你每年都會給我們送藥,你其實才是吃虧最多的,今天看到你結婚我真高興……”
他後面已經有點語無倫次,想到哪裏說哪裏,反而更顯真情實感。
能上主桌的,年紀都不小了,三叔公說的事,或多或少經歷過。即便沒有經歷過,也有過其他同甘共苦的經歷。
一時間,幾乎所有人都紅了眼眶,暫時将利益抛開。
等到三叔公醉到徹底昏睡過去,淩霜白才從這桌離開。
幸好其他人都不敢這麽跟淩霜白鬧,今天賓客也不多,淩霜白每桌依次敬了酒,最後來到鹿見青他們這桌。
這一桌是外賓,生意場上的合作夥伴。
前面主桌發生的事,其他桌都不知道,最後一桌更是連八卦都沒得聽,難免無聊。
“淩總你再不來,他們就要當場簽合同了。”有人打趣。
“那是好事。”淩霜白在鹿見青身邊坐下來,懶洋洋地笑道,“你們現在簽,我給你們發紅包。”
衆人都大笑起來。
鹿見青順勢将他手裏的酒換成白水,低聲道:“還好嗎?怎麽還真喝?”
“沒事。”淩霜白搖搖頭。
他本來酒量很好,今天賓客又不多,一開始想着就算每個人都敬一杯也沒什麽事,所以沒有去搞那些虛的,免得說出去叫人笑話。
誰知道三叔公一上來就放大招,他就喝得多了一點。
确實有點醉,但也不至于很嚴重,他現在意識清醒,只是腳下稍微有點不穩,不細心根本看不出來。
“小鹿總。”淩霜白還跟鹿時調笑,“謝謝你的花。”
鹿時現在抓心撓肺想知道新娘子的身份,好不容易忘記了花的事,被他一提,再次差點噴出一口血來,真想撲過去咬他一口。
“行了。”鹿見青推了淩霜白一把,“春宵一刻值千金,你不趕緊回去抱新娘子,在這裏磨蹭什麽。”
這兩位都是著名的煞星,今天又是淩霜白結婚,鹿見青一開口,衆人都跟着附和,沒人敢胡鬧:“就是,這都快十二點了,還不回去,當心新娘子等得不耐煩,不讓你上床。”
“行,這就走了。”淩霜白還是敬了衆人一杯,然後才離開。
江河帶着幾個助理和孟錦君在送客,他本想過去看看,還沒靠近,林姨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直接将他拖到院子裏:“太太說了,那邊不用你,去陪葉子吧。今天不僅是你的婚禮,也是她的婚禮,她只有一個人。”
淩霜白微微恍了下神,然後才點頭:“好,辛苦你們。”
同樣的廊橋,同樣的燭火搖曳,今晚走了三次,三次心境完全不同。
第一次像在做夢,什麽都沒想;第二次想的是怎麽應對那些老狐貍;這一次,或許是酒精刺激,思緒特別活躍,無數回憶紛至沓來。
最後的畫面停留在小時候,趙玉醇夫妻倆說要将娃娃親婚約轉移到葉初芽身上那天。
當時葉初芽臉上受了傷,整天戴着漆黑面罩,整個人也消沉了許多,幾乎不怎麽開口。
聽到趙玉醇夫妻倆的話,她破天荒地主動問了句:“娃娃親的意思,是以後要嫁給哥哥嗎?”
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奶萌,卻再也聽不出往常的活潑靈動,只有不屬于這個年紀的孩子的死氣沉沉。
“是的。”趙玉醇聽到她開口還挺高興,“你不是喜歡哥哥嗎?以後嫁給哥哥好不好?”
他本意是她說了好,孟錦君肯定不好意思拒絕。
結果,小丫頭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不好。”
“輪得到你來說不好?”趙玉醇老婆很不高興地說,“人家還沒嫌棄你不配……”
“沒錯,我就是不配。”小丫頭冷笑一聲,“姐姐也不配!”
淩霜白一腳踩了個空,心像是也跟着空了下。
他低頭一看,才發現廊橋已經走完,這裏有個臺階,他剛才走神,一時沒注意,才會踩空。
驚吓過後心髒本能地跳快了幾拍,淩霜白站在原地緩了緩。
看來什麽東西需要時常溫習,連酒量也是。
他第一次喝酒都還沒成年,跟着孟錦君去某大佬舉辦的酒會,本來是想長長見識,但有人為難孟錦君,他逞強喝下一瓶酒,醉到吐,吐到撕心裂肺。
那滋味真是不好受,但他知道自己成年後需要面對什麽,後來就開始有意識練酒量。
确實也是天生有點酒量的,練習後幾乎沒怎麽碰到過對手。
随着淩氏地位越來越高,他需要喝酒的時候越來越少。
沒想到今天晚上反而差點在自己的主場喝醉,出洋相。
淩霜白站在這裏任有思維發散了一會兒,才忽然覺得不對勁。
這裏太安靜了,一點聲音都沒有。
雖然譚茵茵他們沒有上桌吃席,但他特地讓人準備了酒席放在婚房裏,囑咐他們陪着葉初芽。除了譚茵茵,還有茜姐方遲和苗朵。
按照葉初芽的說法,他們五個人湊一桌麻将還能有個看門的,怎麽一點聲音都沒有?
不會真有人跑到他的地盤上來對他的人動手吧?
淩霜白快步走上臺階,隔着窗戶朝裏一看,啞言失笑。
房內沒有開燈,只燃着對龍鳳蠟燭,譚茵茵他們已經不見蹤跡,留下一地杯盤狼藉。
葉初芽單獨坐在另一張桌子前,已經将紅蓋頭揭了下來,正安安靜靜地用自己的左手跟右手玩石頭剪刀布。
怎麽會有人這麽可愛?
淩霜白輕輕吸了口氣,推開房門,問道:“不是讓他們陪着你?人呢?”
“都喝醉了,回去休息了。”葉初芽飛快将旁邊的紅蓋頭又蓋回去,嘴裏還不忘吐槽,“你也不看看這都幾點了?”
“抱歉。”淩霜白忽然想起剛才有人打趣,說新娘子不讓他上床的事,低低笑了一聲。
“你笑什麽?”葉初芽問。
她這會兒正襟危坐,雙手交疊放在小腹處,仿佛剛才自己跟自己玩石頭剪刀布的事不存在一樣。
淩霜白走過去,喝多了酒後,嗓音微微有點啞,輕聲問:“都揭開了,又何必蓋上?”
“做戲要做全套。”隔着一層紅布,葉初芽的聲音也莫名溫柔了許多,“該有的儀式都得有,不然對不起伯母的精心安排。”
“也對。”淩霜白配合地去拿旁邊的玉如意,挑起紅蓋頭。
雖然不用露面,可葉初芽今天依然化了精致的妝。剛才隔着窗戶,只看到影子,淩霜白還覺得她幼稚可愛得像個孩子,此刻近距離一看,才意識到自己大錯特錯,葉初芽早就不是孩子了。
她垂眸靜坐,一派溫婉端莊,大紅的蓋頭在她清豔絕倫的臉上恰到好處地映出兩分羞赧。蓋頭揭開那一刻,她剛好擡頭,對上他的視線,柔柔一笑,唇邊梨渦輕漾,美麗不可方物。
所謂傾國傾城,大約也不過如此。
淩霜白呼吸微窒,今晚的酒,後勁有點足。
這段時間跟葉初芽接觸,她幾乎都是素顏或者淡妝,哪怕在戲裏,她的打扮也偏素淨。淩霜白之前一直以為,她适合淡妝,現在才明白,什麽叫淡妝濃抹總相宜。
兩人視線膠着,誰都沒說話,一陣風忽然吹進來,吹得燭火差點熄滅。
光線随之一暗,淩霜白猛地清醒過來。
他帶着玉如意和紅蓋頭就去了窗邊,将窗戶仔細關好。
做完這個動作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好像更尴尬了,洞房花燭夜點的蠟燭不能被吹滅,那是對人家真實夫妻來說,他們本來就是假的,何必在意這些?
淩霜白在窗邊站了幾秒,才轉過身來,眼神在屋子裏搜索了一圈,若無其事地問:“接下來還有什麽儀式?”
“還有交杯酒。”葉初芽擡眸,似笑非笑地看他,“我們喝不喝?”
“你不是說該有的都得有嗎?”淩霜白心底湧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拿過旁邊準備好的古樸酒杯,“當然要喝。”
“好。”葉初芽看着他倒酒。
兩杯酒倒滿,一人端上一杯,對視一眼,默契地挽手。
酒送到嘴邊,葉初芽忽然說:“喝一半。”
淩霜白聽話地喝了一半,然後停下來。
葉初芽将自己手中剩下的半杯酒喂到他唇邊,微微一笑:“正宗交杯酒要這樣喝。”
淩霜白低頭看了眼,他們用的是古酒杯,顏色深重,其實看不出絲毫痕跡。
可知道她剛喝過一半,心底還是閃過一絲微妙。
不過他也沒多說,有樣學樣将自己手裏的酒杯喂到葉初芽唇邊,然後低頭含住眼前的酒杯。
這裏準備的酒好像格外烈一些,入口就辣得厲害,從嗓子眼一路燒到心髒,連帶着将之前的酒意都勾了起來。身體裏像有一群小螞蟻在爬,說不清具體哪裏不舒服,只知道從內到外一片燥熱。
“還有什麽?”淩霜白放下酒杯,轉頭試圖找點事做,可不知道是不是燭火的關系,看什麽都透着點朦胧的粉色,好像處處都暧昧。
“沒有了,終于結束了。”葉初芽開心地說。
酒意上湧,情緒被放大,淩霜白忽然覺得自己有點不舒服。
可沒等他想明白是怎麽回事,葉初芽又道:“不過,我還有件小事要請你幫忙。”
“什麽事?”淩霜白問。
葉初芽指指自己頭上的鳳冠:“幫我把這個摘下來,伯母也太實誠了,純金打造,你知道有多重嗎?我脖子都快斷了。”
淩霜白被她逗得笑起來,情緒也放松一些,轉到葉初芽身後。
為了方便戴鳳冠,造型師将她的頭發全梳了起來,淩霜白一低頭,猝不及防就看到一片雪白的後頸。
之前見葉初芽,她幾乎都披着頭發,淩霜白也不會去關注她身體其他部位,所以根本沒注意過,她不僅臉漂亮,身材也很好。楚腰蛴領、玉骨冰肌,比起娛樂圈那些整天營銷天鵝頸的女明星,不知道好看多少倍。
“是不是不好取?”葉初芽感覺到他沒動靜,問了句。
“嗯。”淩霜白閉了閉眼再睜開,“這鳳冠做得太精細了,你的頭發甚至還有點衣服都被勾上了,可能有點慢。”
“沒關系,我都等這麽久了,不差這一會兒。”葉初芽倒是很樂觀,“鳳冠是伯母花高價請人做的,你小心一些,別弄壞了。”
她這樣一說,淩霜白壓力更大。
大部分男人的手本就相對粗笨,淩霜白又沒怎麽跟女孩子接觸過,對于這些精細的首飾,更是毫無研究。加上今晚還喝多了酒,眼神有點飄。又怕弄疼了葉初芽,還要注意不損壞鳳冠……簡直比他談個十億的項目還要困難。
拆到後面,淩霜白感覺自己汗都快下來了。
好在到底是能力出衆的淩霜白,摒棄雜念、靜下心來後,還是完美地将鳳冠摘了下來,沒有弄壞一絲一毫。
“确實有點重。”淩霜白長舒一口氣,将鳳冠拿在手上掂了掂,才放到桌面上,“這得有十斤吧?”
“九斤九兩,寓意長長久久。”葉初芽一邊揉着自己脖子,一邊仰頭看他,也不知道是在吐槽還是在委屈,“我今天才知道,我原來這麽柔弱,感覺都被壓矮了兩公分。”
淩霜白再次被她逗笑,行動快于思想,伸手握住她的脖子,想要幫她放松一下。
入手細膩柔滑,比身上最好的緞面做的衣服手感還要好。
淩霜白喉結上下滾動,感覺好不容易壓下去的酒意又湧了上來。
“算了,我也沒學過按摩,別弄巧成拙。”淩霜白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倉皇收回手,轉身想走。
但他沒有注意到,葉初芽婚服的裙擺鋪在地上,慌亂中一腳踩了上去。
而葉初芽恰好在這時候站了起來,婚服裙擺還被踩着,直接從她肩頭滑落到腰間。
可能是天氣熱,葉初芽這婚服外面看着裹得嚴嚴實實,裏面卻只穿了一件紅色的小吊帶。
婚服堆疊在腰間,玲珑有致,明豔的紅和嬌嫩的白,形成最強烈的視覺沖擊。
淩霜白聽到自己腦子裏“嗡”地一聲,有什麽東西直接炸開了。
葉初芽也有點慌,抓着禮服匆忙想轉身,結果被團在地上的裙擺絆住腳,不僅沒能走開,反而失去控制,朝前撲倒。
淩霜白下意識上前一步,将她接在懷裏。
慌亂中淩霜白的手剛好摟在葉初芽腰上,不盈一握,皮膚比脖子上還要細膩光滑。
淩霜白明白自己該放開,卻不知道是不是酒精影響,腦子裏想了,手上卻遲遲沒有動作。
而葉初芽也像是被吓到了,松開手用力抱住他的腰,慌亂擡頭,淩霜白也剛好低頭來看她,兩人視線撞上,誰都沒有躲開。
賓客已經散去,莊園裏其他人也都休息了,空氣安靜得不像話。
燃燒的蠟燭爆了個燈花,但這一次的動靜,并沒有讓任何人清醒過來。
反而是剛才強行壓下去的酒意忽然以更強勁的勢頭,浪潮般卷土重來,徹底将人淹沒。
說不清是誰先動的手,大紅色的喜服糾纏着墜地。可能是蠟燭燃燒消耗了太多的氧,空氣變得稀薄燥熱,兩道呼吸急促而粗重,交織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身體落在床上的瞬間,淩霜白有過短暫的清醒。
他想這樣不對,他們說好的只談利益,不談感情。
可就在這時候,一只溫軟的小手伸過來,從指縫間塞了個薄薄的四四方方的袋子到他掌心。
葉初芽半阖着眼,粉面桃腮,嗓音酥軟:“哥哥,別弄出人命。”
淩霜白心底繃着的最後一根弦,徹底斷開。
謝謝小天使們支持正版,本章留言24小時內随機掉落小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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