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羊駝療愈
羊駝療愈
預約的第一位客人是一位自閉症患者。
沈俊年紀很小,才八歲不到,長得很乖巧,睫毛長長,坐在那兒一聲不響,他的父母親和姐姐都來了,圍着馮十方說個不停。
風驚綠肩頭上站着小黑,她站在窗戶邊,默不作聲地打量着沈俊。
說實話,他比風驚綠想象中的自閉症患者看起來正常。
沈俊的姐姐沈俏剛上高中,眉眼間滿是對弟弟的擔憂,她問姜醒有沒有多餘的毯子,後山溫度低一些,她怕沈俊冷。
沈俏将毛茸茸的毯子蓋在沈俊的肩頭,小男孩也會仰着臉乖乖望着她,一點兒也不抵觸。
而那頭,他們的父母似乎講着講着就要争執起來。
“我都說了不能要,我們年紀都這麽大了!你非要這個孩子!現在好了。”沈母皺着眉頭語氣很沖。
沈父被氣得吹胡子瞪眼:“什麽叫我非要?!是我生的嗎?孩子從你肚子裏出來的,難道還怪我?”
沈母扯了扯嘴角嘲諷道:“是是是,我一個人就能生,你信不信我找個年輕的,生出來肯定沒問題!俏俏長相智商都随了我,俊俊反而像你,你說呢?”
“你……你這話太惡毒了!我不跟你吵,我來這裏是為了給俊俊看病的!”沈父争不過她,轉移話題,看向馮十方,“我一個朋友說你們工作室在國外很出名,才花了大價錢買來的名額,你們真的能起作用嗎?”
沈母冷哼:“什麽朋友這麽殷勤?”
“俊俊爸媽,我知道你們是為了俊俊來的,但是我事先說明——我們在預約平臺也提示過了——動物輔助療愈起到的是輔助作用,并不能代替現代醫療手段,你們能接受嗎?”
沈父眉頭皺得更緊了,他們并沒有搶到預約平臺放出的五個名額,這個名額是朋友從別人手裏高價收來的,他不僅付出了錢,還欠了個難還的人情。
沈俊這個病已經看了很久了,無非就是尋常治療,并沒有什麽特別的效果,他甚至覺得孩子這樣挺好的,乖巧不吵鬧,除了生活有時候不太能自理,也沒有別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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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他還有個姐姐,以後他們走了也能照顧他。
沈母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幹脆地對馮十方說:“我們接受,俊俊一定會好的,他是我的兒子。”
“我們看過醫生,醫生說他是被動型孤獨症,不抗拒社交性親近,只是不會主動開始這種社會互動。”沈母解釋,“俏俏經常帶着他出去公園玩,別的小朋友跟他接觸,他也能接受,所以我們一開始都沒有發現他有問題,直到快上小學,老師說他智商有問題,我們才去做了檢查。”
馮十方點頭:“很多家長對小孩子的一些重複刻板行為并不了解,往往會忽視孤獨症,沒有及時的幹預,帶去人多的地方逼迫他們社交,反而會使他們病情更加嚴重。”
“所以我們才找了過來,聽說你們在國外有成功的案例?”沈母俨然做過功課,了解馮十方的工作室。
馮十方給她遞了一本小冊子,上面記載着經過患者或家屬同意的所有案例,“是有一些成功的案例,但是治療對于每個人的效果是不同的,所以我不能和您保證,一定會有明顯的作用。”
“沒關系——”沈母堅定道,“我已經嘗試過所有的辦法,不會因為一次失敗就氣餒。”
馮十方有些迷惑,聽了沈母對沈父剛才的話,她還以為沈母并不在意這個孩子,甚至已經打算離婚後帶走沈俏。
“馮醫生,你是覺得我不想要俊俊了吧。”沈母察言觀色很敏銳。
馮十方笑了笑:“您叫我馮十方或者十方就可以,我還算不上醫生。”
“馮老師。”沈母還是選擇了更尊敬的稱呼,“如果我不那樣說的話,他可能就要放棄俊俊了。”
馮十方看着站在屋子外面,想抽煙但是被任柯攔住的沈父,理解地點了點頭。
父親在孩子成長過程中往往是缺失的那一個,她見過許多的案例,但也不打算用更悲慘的例子去安慰沈母,只是平靜地說,“我理解,我們一定會盡全力的。”
屋子外傳來争執聲。
風驚綠立刻走了出去,看見蘭苕正站在門口,被沈父攔着。
“我認得你!你是那個演戲的!你拿着攝像機做什麽?你們想把我兒子當作賺錢工具嗎?!做夢!”他看見蘭苕無動于衷的神情,語氣更激烈了起來,“你們工作室還跟戲子合作嗎?!你們正不正經啊?!”
“沈先生,請你慎言。”風驚綠厲聲道,“蘭苕是我們工作室的成員之一,你有什麽問題可以直接說,如果你再用這種侮辱人的言語,這裏都有監控,我會告你。”
“這就是你們的服務态度?!”沈父眉毛豎起,“我就知道搞這種噱頭的都是騙子!俊俊!俊俊,我們不看了!我們走!”
沈母當着衆人的面甩了他一巴掌。
場面瞬間安靜下來。
所有人都聽見沈母略帶哽咽地質問:“你是不是害死俊俊才甘心?”
沈父又驚又怒,環顧四周,即便衆人神色平淡,他也覺得無比丢人,“随你。”
他回屋子拿了東西,摔門而去。
留下沈母眼中含淚,回頭對馮十方說,“可以開始了。”
沈俏抱着弟弟,将他的腦袋摟在懷中,雙手捂着耳朵,不想讓他直面父親的惡劣行為。
沈俊就乖乖讓她攬着,一聲不吭。
“治療過程是全程錄像的,您如果有任何的不适,可以跟我說,我們會随時中止。”馮十方叮囑,“另外,動物們的一些行為保證是沒有攻擊性的,中途有任何的擔憂,也不要沖過去阻止,可能反而會驚擾動物,造成不必要的結果。”
沈母一一點頭,在治療協議書上簽了字。
風驚綠将蘭苕帶進屋子,兩人并肩站在窗戶邊上。
“剛才你怎麽一句話都不說啊?”風驚綠有些埋怨,“你就站在那裏讓他那樣子說你?”
蘭苕彎了彎眼睛,輕聲道:“習慣了。”
風驚綠噎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在娛樂圈,什麽腥風血雨沒見過,這種程度的辱罵自然可以視而不見。
“那也不行。”風驚綠扯了扯他的袖子,蘭苕便順着她的力道,俯下身子将耳朵湊近,“我不允許你在我的地盤被任何人罵。”
蘭苕怔了怔,忍着心中悸動,輕輕說了個“好”。
小羊駝被帶進屋子。
一身棕褐色的卷毛,眼睛烏黑明亮地四處打量,最後看向了跟它體型差不多的沈俊,慢悠悠地走過去。
它微微低頭,去聞沈俊身上的味道,鼻子動來動去,看起來很是認真。
屋子裏很安靜,大家都在等待着沈俊的反應,只有當他有反應的時候,療愈師的介入才會有效。
如果患者本身對于動物就沒有反應,那麽光靠療愈師的效果,還不如精神科醫生。
小羊駝聞了一會兒,似乎有些累了,直接四條腿一收,蹲在了沈俊身邊。
“它怎麽不動了?”沈母擔憂地問。
馮十方解釋:“它是在等俊俊摸它。”
小羊頭習慣被人摸來摸去,蹲坐在沈俊邊上好一會兒,都等不到他的手,便有些奇怪地擡頭。
沈俊的大眼睛和它對上,兩雙眼睛如此相似,都幹淨澄澈。
小羊駝不解地将腦袋放得更低一些。
終于,沈俊動了,他猶疑着将小手放在了小羊駝的腦袋上。
只不過一個動作,沈母就已經淚眼婆娑,沈俏也站在一旁抽了抽鼻子。
小羊駝還在等,沈俊卻不動了。
他沒有接觸過羊駝,不知道小羊駝需要什麽,于是憑着本能開始尋求最親近的人的幫助。
他擡眼看向沈俏,卻看見沈俏悄無聲息地在落淚。
馮十方走到沈俏身邊,讓她過去示範給沈俊看怎麽撫摸和擁抱羊駝。
沈俏摸了把眼淚,走到沈俊身邊坐下,她伸手将小羊駝從頭到尾地撸了一遍,然後又張開雙臂将小羊駝抱在懷中,将臉埋在羊駝暖烘烘的毛上。
小羊駝被打理過,今日太陽又很好,像一團曬過的被子,十分舒服。
沈俊安靜地觀察着,然後學着姐姐的樣子,用手從頭到尾地撫摸羊駝,然後将臉埋進羊駝的背上。
“他真的會和動物互動……”沈母哭着道,“之前俏俏說要買一只小狗,但是我和他爸爸都上班,只有保姆陪他,根本無暇打理,如果,如果我早點給他買一只狗,是不是就不一樣了……”
“您別難過,動物輔助療愈的動物們都是經過訓練的,更何況每只小狗的脾氣都不一樣,您萬一沒有挑中合适的,豈不是适得其反。”馮十方安慰她。
說實話,有時候患者家屬的情緒比患者本人還難安撫。
幸好,沈母不是不講理的人。
馮十方又帶了一只大一些的羊駝進來,也不說話,就安靜地和羊駝一起呆在沈俊的邊上,和他一起撫摸擁抱羊駝,她在讓沈俊熟悉她的存在。
一次的治療肯定是不夠的,預約平臺的名額是一個療程,包括十次治療。
第一次的接觸不宜太過,馮十方掐準了時間,結束了今天的治療。
“會不會太短了?”沈母只覺得時間過得飛快,她還沒看夠兒子的動作,就已經結束了。
馮十方安撫道:“循序漸進更好。”
已經有了初步的效果,沈母也不再說什麽,帶着沈俊準備離開。
屋子裏也開始收尾,突然門又被敲響了。
任柯過去開了門,是沈俏。
她慘白着一張臉,淚盈盈地問:“是不是,我害了俊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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