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小脾氣

小脾氣

陸錦知看到發件人是自己妻子的一瞬間,眉頭就緊緊擰了起來。戾氣從眼底閃過,不過下一秒,他看清了朝念發的內容:

【你好,是學生家長吧?太感謝剛剛的贊助啦,方不方便問問您孩子多大,我想收集一些學生易錯題,針對不同年級的學生劃分直播難度】

陸錦知盯着聊天框看了半天,神色變幻莫測了一陣。

篤篤,管家敲了敲書房的門,打斷了他的一些離奇猜測。

陸謙獲得授意後端着一杯紅茶進來,放在了陸錦知左手邊。

正要退出去,聽見陸錦知在身後叫住了他。

陸錦知猶豫片刻,說:“給夫人也送一杯過去吧。讓他早點休息。”

“哎。”管家笑着應了,語氣都是高興的,也不知為着什麽。

朝念下播後離開椅子活動了一下筋骨,他發給“知”的消息顯示已讀,對方卻遲遲不見回複。

他剛打開房門,就見陸謙端着一個托盤走近,見到他,微微彎腰,笑着遞上了茶,順便轉達了陸錦知的話。

“早點休息?他這麽說?”朝念愣住。

陸謙笑而不語。

朝念左思右想,解不出這句話背後的深意。按照約定,陸父陸母在家,他們兩個要睡一個屋子,莫非陸錦知在暗示什麽……?

朝念心生出幾分忐忑來,慢吞吞進行了洗漱,惴惴推門進了主卧。

主卧開着壁燈,整潔寬敞,一張足以睡得下三個人的大尺寸床擺放在飄窗邊,被子和窗簾都是灰色系的,包括底下的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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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第一次來這個房間、躺上那張床了。

床頭的棕紅色小桌櫃上點着一瓶熏香,朝念湊近一聞,是熟悉的安神香,有些冷冽,第一天他從這張床上醒過來,聞到的就是這個氣息。

仔細回憶一下的話,陸錦知身上也沾染過類似的味道,襯得他整個人愈發冷清了。

就連整個卧室的陳設和色調都充斥着性冷淡的味道,可窺見一絲主人的底色。

陸錦知并不在房間裏。

朝念依然有些不安,甚至不知道該在哪兒落腳,假意跑去窗邊觀賞夜景,實則站着等了十幾分鐘,站累了,他終于踩着地毯走到床邊,猶猶豫豫掀開一邊的被角,坐在了床邊。

古典小臺燈是仿古燈籠的,暖白的像是月光,灑在底座一臺微縮的水榭中,朝念有些好奇的撥弄了一下開關,水榭開始緩緩升騰起細密的霧氣,原來這還是個加濕器。

裏面添了助眠的精油,聞了會兒,朝念就困了,往裏靠坐一截,床軟塌塌的,一陷進去,他就忍不住整個人躺下。

等啊等啊,最終靠在床頭睡着了。

陸錦知回屋準備休息的時候,朝念已經睡熟了,興許是睡冷了,半個身子鑽進被子中。

但他身子骨瘦削,床又大,于是被子只掀開了不到三分之一,顯得可憐巴巴,縮在床頭像只流浪小貓。

和新婚夜私自霸占他寝榻的仿佛不是同一個人。

陸錦知走到朝念旁邊想将人叫醒,手探到半截又遲疑了,就這麽站着,端詳那睡容好一陣。

熟睡中的人好像很沒有安全感,躺在床沿搖搖欲墜的,卻絲毫不敢往裏挪一挪,也許被燈晃到了眼睛,他把半張臉都拱在被子裏,露出的一截白皙的脖頸,纖細脆弱。

他現在是這麽的無害。

陸錦知嘆了口氣,把人隔着被子往裏抱了點,調整到一個正常睡覺的姿勢,然後幫他把被子蓋牢。

随後,他繞行到另外一邊上了床,擡手關掉了燈。

光線一暗,朝念便猛然睜開了眼睛。

感覺到身旁的位置凹陷下去時他就醒了,以為自己在上輩子的房間裏遭了賊,差點尖聲叫出來。

但鼻尖淡淡的冷香和周身柔軟的觸感提醒他,這并不是那個陰冷逼仄的硬床板,和永無寧日的陋室。

過了許久,他小心翼翼翻了個身,悄悄去看枕邊人。

他們兩個中間幾乎可以再睡下一個壯漢了,雖然蓋着一張被子,可中間留了一條用被子捏起來的小丘,像是楚河漢界,他的新婚丈夫睡姿老實,睡相平穩。

棱角分明的側臉由于不再緊繃着,倒顯出一些柔和來。

朝念漸漸放下心,調整了一下枕頭的位置,慢慢,糊裏糊塗就又睡過去了。

-

虹城的習俗,新婚第四日是回門日。

淩家那個原本要嫁過來的小少爺千裏追愛去了以後,淩家二老就茶不思飯不想,哪裏管得上淩念這個私生子。

倒是淩家長子,淩念名義上的哥哥淩宿雨聯系上了朝念,讓他帶陸錦知一起回家,家裏簡單設個午宴。

朝念不太熟悉這個哥哥,只知道他在家中排行老三,上面還有兩個姐姐,淩家的生意大都是大姐二姐兩位女強人在操持,這老三是個出了名的不學無術,纨绔一個,原書是商戰,自然對他着墨不多。

不過淩宿雨和陸錦知是大學校友,也是陸錦知為數不多仍留有私交的同學。

回門宴的事陸錦知本想推辭,但淩宿雨說就簡單走個形式,大姐二姐忙工作回不來,這飯就他們幾個,不必有壓力,陸錦知這才應了。

他公司事煩,回門日這天也是天微亮出的門,快到約定時間,便又是周何來接人。

周何說先載朝念去樂知科技附近的商場逛着等等人。

朝念心想正好,進了商場就直奔玩具區,想看看陸遇可要的那款玩具賽車是否有貨,他在網上查過,發現崽崽眼光高得很,看上的還是不易得的限量款。

那個系列的玩具車是時下最流行的兒童商品,其中一架最有派頭的車單獨陳列在玩具區最中間,周圍還打了LED,像個小型車展,一眼看上去就昂貴非常。

朝念湊過去時,展區的推銷員立即就跟了過來:“喜歡的話可以看看哦,但是不要上手摸。”

朝念有些尴尬,舉着手機圖片問:“有這個藍色幻影款嗎?”

推銷員掃了一眼就搖頭:“這邊沒貨。”

“那可以調到貨嗎?”

“可能有些困難哦,您如果确定想要可以幫您預約看看。”

朝念于是留了個手機號,拜托對方幫忙預約。

出了商場,暴雨就從陰沉沉的天空傾斜而下,周何兜着雨披跑過來對朝念說:“夫人,去車上等吧,外面涼。”

朝念問:“他的會還沒開完?”

周何有些歉然:“陸總電話打不通,要不……”

朝念的手機響了,是淩宿雨打過來的,問怎麽還沒到。他看了周何一眼,對着手機:“下雨了,路不好走,我們晚點到。辛苦哥哥多等等。”

淩宿雨對這便宜弟弟維持着表面客氣,簡單催了句盡快,別讓爸媽多等。

挂掉電話,朝念想了想問:“要不直接去公司樓下吧,他出來你剛好接上,反正也順路。”

周何怕夫人等不住,自是一口應和。

勞斯萊斯行駛進了雨幕中,走了十分鐘,雨勢似乎變小了,朝念貼在車窗上望向外面的街景。

工作日的上午人本身就不多,街邊的店面因為下雨大都關上了門,零零散散幾個行人在檐下躲雨。

前面的紅綠燈路口原本要左轉的,周何突然“咦”了一聲,鑽低了腦袋往後視鏡看:“那個不是陸總的車嗎?陸總已經出了公司了麽……”

車在路口調了個頭,準備過去和陸錦知會合。

周何一邊把車緩緩停在路邊,一邊嘀咕:“陸總出來怎麽沒打個電……”

聲音戛然而止。

朝念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見陸錦知和另一個衣着華貴的年輕小公子從一家咖啡店裏出來,兩人一起看了看雨,彼此有說有笑的。

陸錦知身邊的西裝下屬跑進了路邊泊着的車處,應該是去取傘。

而那陌生小公子忽然踮起腳尖湊近陸錦知,從朝念和周何的角度看過去,兩人那樣無間的距離和暧昧的角度,顯然是親了一下。

周何恨不得當場咬掉自己的舌頭,他就不該引起夫人的注意!

這下好了,和夫人一起看到了自家老板偷腥,還是結婚沒幾天。

他并不知曉老板和新婚夫人感情狀況到底如何,只知道老板指派自己當好夫人的助理。

現在這樣算不算沒當好?

他只怕自己這份工作要不保了。

周何小心翼翼去看朝念的反應。

朝念面色冷冷的,平日裏總是帶笑的嘴角現下壓了下去,眼神直勾勾盯着不遠處的兩個人,看起來絕對是生氣了。

只是那雙妙目即使惱怒,也豔麗的攝人心魄。清冷的雨幕将他的面龐襯得愈發明豔,連周何都為這樣的美貌倒吸一口涼氣。

周何內心裏替夫人把自家老板唾棄了一番,但衡量了一下利弊,終究選擇幫老板挽尊:“少夫人,那位是香江宋家的少爺,和陸總是業務合作……”

朝念歪了歪腦袋,語出驚人:“什麽業務要出賣色相的?”

周何連忙閉住嘴巴不敢再多言。

朝念确實有些生氣,不是氣自己被當面“戴綠帽”,他和陸錦知又不是真夫妻。他氣在明白了原來天底下的婚姻都一個樣,他媽媽不就向他這麽控訴過嗎?

充滿了謊言和欺騙,背叛和不忠,就連協議婚姻也不例外。

說是各玩各的,但陸錦知也說了,不要放到臺面上來,對他要求東要求西,到頭來自己雙标的很。

讓他等在外面幾個小時,結果自己在偷腥,明明坦誠告知實情他又不會怎麽樣,電話也不接。

朝念越想越不爽,對周何說:“走吧,不等他了,直接去我家。”

周何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啊,這,夫人,陸總吩咐我說……”

朝念看了他一眼,忽地拉開車門,就這樣傘也不打沖進了雨裏。

周何被吓了一跳:“夫人?”

他以為朝念是要沖上去當場捉奸,足下猶豫了片刻,覺得老板的家事自己不要冒頭的好,但又憐惜朝念那單薄的身軀,咬咬牙,還是拾起傘跟了下去。

然而朝念去的方向和他預料的完全相反,背對咖啡館,在大馬路上攔下一輛過路的計程車,坐上就走。

周何完全愣在了原地:“哎??夫人?!”

朝念坐上出租,報了淩家的地址,扔下背後傻眼的周何就一個人走了。

他身上全被淋濕了,新衣服貼在皮膚上黏噠噠的,出租司機從鏡子裏偷瞄他,按捺住好奇心,貼心的幫他打開了暖氣,又地上來一包紙巾。

“謝謝。”

朝念打了個噴嚏,轉頭看向窗外。

他想,反正是陸錦知先不義的,他任性一下沒什麽吧?在陸家裝乖那麽久了也該讨點利息,他才不當受委屈的那個。

再說所謂娘家本來也是假的,這場戲缺個演員也沒什麽。

-

陸錦知站在咖啡廳門口等着下屬取傘過來,這雨下的突然,他摸了摸手機,想着是否該打個電話,這時,小臂被身邊的人握住了,他奇怪地轉頭,而對方正踮起腳尖湊上來作勢要親昵。

陸錦知一愣,迅速偏過了頭,那一吻擦着他的發絲,親在了空氣裏。

宋尚銘被下意識推搡了一下,差點崴着腳,登時有些委屈。

“錦知哥哥……”

這樣的稱呼換來陸錦知的一絲不易察覺的不悅,他慢慢收起了客套的笑容:“宋少,一杯咖啡就醉了?”

“你打小喊我一聲哥哥,應該知道自己是有嫂子的人了吧?看在你爸媽的面上,這次就當你鬧着玩,別再糊塗。”他擡手整理了一下儀容,碾平袖口時目光順勢打在手指上,忽然想,是不是應該戴上婚戒才對。

身邊的人還欲開口,一道急促的身影卻忽然靠近過來。

看清來人,陸錦知不無詫異:“周何?”

他的視線穿過助理的肩,看到了後面停着的勞斯萊斯。

怎麽開到這裏來了?陸錦知接着望向車後座,似乎在判斷朝念是否在車上。

周何苦笑一聲:“陸總,剛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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