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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第二十章

謝山白自己一個人被留在狹窄的小巷。

他吸吸鼻子，暗罵自己不争氣，不都是活了兩輩子的人了，不就是被撕了練習冊麽！

至于在丞戰面前哭出來麽？

也太丢人了。

一想到明天上學還會看見丞戰，謝山白真是恨不得在地上挖一個坑把自己埋進去。

不過丞戰為什麽專程來這邊？

謝山白想，難道他和李燦放學之後還要打球麽？但是現在還在下雨啊。

謝山白珍惜地把地上囫囵個的藍莓都重新撿到了紙殼裏，書本頁都揀回來了。

回到家裏的時候，奶奶急得團團轉，老人家不怎麽會用手機，剛要去找鄰居幫忙的時候，才聽見了謝山白的敲門聲。

“白白，你臉怎麽了啊？”奶奶一見到謝山白的樣子就急了。

謝山白眼神躲閃……“出學校的時候被擠了一下，蹭到牆了，沒事的！”

“小心一點呀！”奶奶拉着謝山白的手，心疼地摸摸他的臉。

好在屋裏燈光昏暗，奶奶年紀大了眼睛也花，不太能看清東西。謝山白擔心她會起疑，連忙從書包裏把藍莓拿出來，笑起來的時候，看起來和往常一般無憂無慮。

他将紙殼藏到身後，故作神秘地說：“猜猜看，我同桌給我了什麽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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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去給他熱飯，老小孩似的彎腰去瞧謝山白的身後。

“叮叮——”謝山白一揚脖子，獻寶似的将藍莓捧在手心裏，“又甜又大的藍莓哦！”

“我同桌也又好看又溫柔！”謝山白驕傲地将藍莓洗幹淨，給奶奶嘴裏喂了一顆，期待地問她：“好不好吃？”

“好甜。”奶奶笑吟吟地摸了摸謝山白的頭，“明天你也帶點蘋果去給人家吧。”

老太太耳朵背，需要放很大的聲音才能聽到電視聲音，她擔心會打擾到謝山白的學習，因此電視總是靜音的，看“啞劇”。

吃過飯之後，謝山白貓在屋裏，努力把練習冊拼回來。

但是碎紙頁真是太多了，堪稱萬塊拼圖了。謝山白趴在窗臺上，拼了一會就腰酸背疼了，心裏暗自把那幾個混混痛罵了一百遍。

——不過他們應該是不會敢再來欺負謝山白了。

剛剛謝山白都擔心丞戰把那幾個人打成內傷。

不管怎麽樣，明天還要好好謝謝丞戰和李燦，謝山白想。

他一邊拼，還要一邊偷聽着奶奶的動向，擔心她突然進來，會撞破他的秘密。

外面的雨還在下着，路燈讓積水反光，謝山白從窗戶外面看見，一對夫妻牽着一個小姑娘的手，正在蹲下來安慰她。小姑娘的辮子東倒西歪，哭得特別可憐。

“劉輝欺負我……搶我的……珍珠項鏈，媽媽剛買給我的。”

“好啦好啦，媽媽再給寶貝買更漂亮的。”年輕的女人揉了揉小女孩的頭，溫柔地對她說。

真好，謝山白想。

他不想讓這件事情被奶奶知道，要不然老人家一定會着急上火的。

正想着，謝山白就聽見門外響起了腳步聲——

謝山白耳朵一豎，趕緊把被撕碎的練習冊藏在被子裏，門就被推開了。

“老小啊！奶奶把葡萄洗好啦！”奶奶拿着一個小白筐，放到謝山白面前。

“謝謝奶奶……”謝山白小聲說道。

老太太花白着頭發，走路的時候腰挺不直，看上去老态龍鐘，聲音卻帶着十足的溫暖。

謝山白微微低下頭，就被奶奶揉了揉頭發，謝山白剛要跟奶奶說話，她就坐到了謝山白的身邊，表情罕見地到了點嚴肅。

“山白，你和奶奶說實話，是不是在學校被壞小子欺負了？”

謝山白一愣，立刻就要否認：“真的是蹭——”

“你還想騙我？奶奶活了七十多年了，蹭的還是被人打的能分不清楚？”奶奶心疼地摸了摸謝山白的臉，“不許說謊！”

謝山白抿了一下嘴唇，悶悶地搖了搖頭。“就是……回家的時候遇見不良學生了……”謝山白想了想，對她說道：“他們想管我要錢，後來我們班同學路過，就幫了我，怕你擔心才沒說，沒事的。”

奶奶嘆了一口氣，盤腿坐在床上，“疼不疼？”

老人的手十分粗糙，蹭在謝山白臉上的時候，像是一張溫熱的砂紙，不舒服，但是謝山白感覺剛剛心裏被砸下去的那一塊被奶奶的寬厚的手撫平。

“不疼，都好了。”謝山白逞強地說，“我同學可厲害了，把他們都打跑了！”

他側頰還紅着，頭發也亂糟糟的，身上又濕，這句“都好了”實在是沒什麽說服力。

謝山白的奶奶停頓了一會，再看着謝山白的時候，就帶上了明顯的歉疚：“是奶奶沒能耐……讓我們寶寶受苦了。”

謝山白蹭了蹭奶奶的手，像撒嬌一樣，順勢躺她腿上。

奶奶手上有一種雪花膏的味道，柔軟地像一團毛線球，将謝山白包裹住。他垂眸望向剝落的牆皮，聽着外面的雨聲，無數次地從這個老人身上，找到了“家”的感覺。

“我們坐在高高的土堆上面……”奶奶低頭哼唱，年邁的嗓音帶着一點“沙”。

謝山白的臉在奶奶的腿上蹭了蹭，輕聲接唱：“聽媽媽講，那過去的故事——”

“寶寶，”奶奶望向床頭上放着的，很多年前，他們一家人的合照——老太太站在最前面，牽着小男孩的手，身後是一對恩愛的年輕夫妻，“以後你要是心裏有事，一定要跟奶奶講，現在只剩下咱祖孫兩個相依為命，我雖然沒能耐，但是能總聽你說的。有人傾訴也好，不要憋在心裏，奶奶永遠……都在你身邊。”

“嗯！”謝山白紅着眼睛坐起身來，認真地抱了抱她。

*

第二天早上上學的時候，謝山白已經調整了過來。

外面的天已經放晴，班裏熱熱鬧鬧的，陽光從窗戶外面傾斜下來，大束地落在稍現老舊的課桌上。謝山白到的很早，他見蕭成雲進屋的時候，開心地沖他揮了揮手：“早上好。”

蕭成雲又從包裏拿出來一點零食，熟練地塞進謝山白的課桌。

“今天的數學課有一點難點，我提前畫出來給你。”蕭成雲說道。

“對了，同桌你這兩天要借我書看了，“謝山白笑着對他說：”昨天回家遇見搶劫了，把我的書包搶走了。”

蕭成雲一皺眉，着急地問他，“那你沒事吧……？”

“別擔心啊！”謝山白輕松道。

“叮！發布任務：給SSR卡牌人物蕭成雲送藥。”

“任務獎勵：幸運值五點。”

“任務時限：二十四小時。”

謝山白聽着這熟悉的機械提示音一怔，他這才反應過來，蕭成雲是什麽地方不太對勁——

在知道這件事情之後，他才仔細觀察了一下蕭成雲。

蕭成雲今天穿了一件藍色的衣服，校服套在外面，衣服領子稍大，露出來一截修長的鎖骨。

他看起來有些累似的，沒什麽精神，臉頰有些微紅。而且蕭成雲嘴唇也很白，看上去沒有血色，時不時地用手按自己的太陽穴，睫毛微微顫動。

“你生病了？”謝山白趕緊地問，他伸出一只手，去碰了碰蕭成雲的額頭，果然滾燙一片。

蕭成雲看上去恹恹的，“有一點着涼。”

“我陪你去校醫院吧……”謝山白轉過身，将開着的窗戶關上，輕輕在蕭成雲的頭頂摸了一下。

“不礙事，老毛病了，我休息休息就好了。”蕭成雲低聲說。

蕭成雲從昨天晚上開始就有些不舒服，他家事情複雜，又把他糾纏在裏面，幾乎是事件的最中心。

而他一向心思重，近期睡眠就不太好，昨晚空調又開了些，這就發起了燒。

如果告訴了他媽媽，一定又要心焦，因此蕭成雲一路忍着難受，藥也沒吃，就來了學校。

上課的時候，蕭成雲能感覺到，自己的體溫似乎越來越高了，他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只能趴在桌子上面休息，臉上泛着病态的潮紅，難受地喘氣。

老師講課的聲音更讓他頭疼。

蕭成雲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夢見了小時候的事情。

他是在孤兒院長大的，身上沒什麽病，長得又好看，因此三歲就被人領養了。

——小鄉村的福利院，孩子有人要就好了，雙親俱在，收入也過得去，哪還管什麽成長環境？

而蕭成雲實在是有些不幸的。

他的父親是一個酒鬼，平日裏看着正常，一旦喝多了，就開始耍酒瘋，打他的媽媽，只要蕭成雲哭鬧，手邊有什麽，就會抄起什麽來打他。

特別特別漂亮的小孩子，身上就總是青一塊紫一塊。他媽媽是個全職主婦，家庭不幸也沒辦法吭氣。

蕭成雲小時候，便一直生在這樣的環境之中。

大冬天他生病了也沒人管，哭鬧了就會被那兩個人關進陽臺，凍着他，什麽時候聽話了，才什麽時候放進來。

“養不熟的白眼狼！”他父親嘴裏罵罵咧咧：“自從領養了你，老子就一直走背字！房貸都快還不起了，還多了一張嘴吃飯。”

說完，他又踢女人一腳，“老子倒了八輩子黴，才娶了你這麽個不會下蛋的玩意！”

蕭成雲憋着不敢哭，哭就要被打，因此他身體再怎麽不舒服，也只會下意識笑。

蕭成雲也不是天生就右耳失聰的，他是有一次高燒不退，也沒被送到醫院救治，才聾了一只耳朵。別人都說，三歲之前的記憶是不清晰的，但是蕭成雲現在都記得那種又冷又怕的感覺，仿佛置身于深淵，稍不注意，就會跌下去。

沒有人會拉他上去。

——“同桌？成雲？雲雲？”

蕭成雲迷迷糊糊的，就被人叫醒了，他的嘴唇有些起皮，臉紅得吓人。

随後，他就看見了謝山白。

“我去校醫院買了一點藥，你喝一點吧。”謝山白将藥沖在蕭成雲的杯子裏面的，用熱水沖了。

蕭成雲的思維還沉浸在那片黑暗之中，光有些晃眼睛，他眯起眼睛看了看謝山白。

從噩夢之中驚醒，蕭成雲一背的冷汗，卻下意識對着謝山白笑：“謝謝。”

過了好幾秒鐘，蕭成雲才反應過來，自己手裏的是一杯感冒沖劑。

熱騰騰的藥燙在他的手心，帶着蕭成雲鮮明的暖意。

蕭成雲仰頭将藥喝盡，辛甜的藥從他喉間滑下去，落在胃裏，讓他覺得暖和過來很多，終于能吐出一口氣。

“要不下午請假吧。”謝山白拿出紙，放在蕭成雲手心，讓他擦額頭的汗：“老師都問你好幾次了，落課他們也說給你補的，別擔心啊，我好好記筆記給你看。”

謝山白真的很喜歡笑。

他總是看起來無憂無慮的，像是個天真的小孩，瞳孔裏面有縮成線陽光，照耀在蕭成雲的身上，就好像他不論遇見了什麽事情，也會樂觀地生活。

有時候蕭成雲看着他，也會跟着開心起來，跟他坐在一起，總會覺得心裏輕松很多。

“謝謝。”蕭成雲神情認真，又對謝山白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