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章
第 53 章
第五十三章
那四十萬最終被江敘存到了趙新桐名下,他給出的理由也很清晰充分。
江敘說:“首先,我不需要你自證你不圖我什麽,以彰顯你愛得純粹。愛就是愛,我有感知能力,并且因為我的職業,我的感知力甚至高于普通人,我知道你愛我。”
“其次,你的獨立也不需要以與我泾渭分明的方式來證明。有時候我真的很奇怪,明明你是這樣自我的一個人,可很多時候,我又覺得你心中仿佛住了許多觀衆,你的言行舉止都在考慮這些觀衆的想法。”
“再者,在我們的關系裏,我有我的擔當,請你不要阻止我承擔我本該承擔的東西。”
“最後,趙新桐,我也想請你看一看我。你說我把你變得透明,可你又何嘗不在把我變得透明。我在你眼裏真的有分量嗎,我是你心中那個可以彼此依偎的人嗎?我都不覺得我在這段關系裏吃虧了,你憑什麽替我覺得虧?”
趙新桐無話可說,也不知從何說起。
這是他們這段時間來難得的一次深度對話,可不知道為什麽,她總覺得那種不對頻感越來越強烈,以至于她明明心裏藏着話,卻不知該如何表達,最終只化作兩個字——算了。
有時候她也會想,是不是他們重新開始的契機不對。如果不是她爸爸生病,急需大筆錢救命,如果她和江敘以一種平等的姿态慢慢解開心結,從複合、戀愛再到結婚,是不是事情就不會變得這樣複雜。
趙新桐在種種“如果”中,推理着不同的過程和結局。
日子就這麽一天天過去,轉眼春節到來。
聯衆傳媒到除夕這天才放假,當天晚上,趙新桐和江敘一塊去江敘爺爺奶奶家過年。
二老都是當年的高級知識分子,爺爺曾是軍醫,奶奶是法學教授。兩人除了江敘父親江開晝這個長子外,還有個女兒,是地質學家,年輕時轟轟烈烈地閃婚閃離,與前夫共同撫養一個獨生女。
過年團聚,除了江敘一家,江敘這位轟轟烈烈的姑姑也帶着女兒出席了,另有幾家親戚,從血緣上講都是遠親,但平日走動還算頻繁。
這是趙新桐頭一次在春節這樣的大日子,與江敘家族裏的人見面。她只作腼腆狀,跟在江敘後面打了一圈招呼,随後兩人便與幾個同輩的年輕人一塊坐着聊天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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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到一半,趙新桐剝橙子被汁液淌了一手,起身去廚房清洗。
洗完轉身,剛好保姆阿姨把做好的菜放進托盤,準備端出去。其中有一份湯因為碗太大,托盤放不下,只能等會來端第二趟。
趙新桐便和善道:“我幫你把湯端出去吧。”
阿姨忙拘謹婉拒:“這怎麽行,您是今晚最大的客人。”
趙新桐沒想到她這麽講究,笑道:“順手的事。”
阿姨聞言,也不好再推拒什麽,便讓她一塊幫忙了。
趙新桐端着湯,跟在阿姨身後,待把湯放到了圓桌中央,她才留意到有一束目光直直落在了她身上。
她下意識扭頭回望,只見長輩區那邊,原本在與衆人聊天的江母曹嚴華不知何時看向了她,神色不善。
趙新桐一愣,把隔熱手套還給保姆後,正要回江敘那邊坐下,不想曹嚴華在這時起身朝她走來。
到了她跟前,曹嚴華沖大門擺了擺下巴:“新桐,我有幾個禮盒落在車裏了,你跟我一起去拿一下。”
趙新桐微滞,本能地想望向江敘,但怕給曹嚴華留下不好的印象,她又忍住了,點點頭說:“好的,媽媽。”
曹嚴華沒應,徑直朝大門外的停車坪走去。
今年是個寒冬,外面呵氣成白。
到了停車坪,曹嚴華卻沒走向自己的車子,只停下腳步,轉身對趙新桐開門見山:
“新桐,我們家都是知識分子,沒有落後小地方那種新媳婦要做家務讨好男方家人的習俗。我們家裏的女孩子,也都是高知,不是用來端菜洗碗做家務的。照理說,你跟江敘結了婚,過你們自己的日子,我沒立場指指點點。但今晚場合不一樣,今後再有這樣的家庭聚會,我希望你能記住我剛才對你說的話。”
她說着,上下掃視趙新桐,又不疾不徐道,“我不想讓別人以為,我們傾盡資源培養出來的兒子,對妻子的認知和定義竟和那些底層人沒有差別。”
趙新桐身體微晃一下,寒風呼嘯的夜,她臉上卻一陣陣滾燙起來。
也是到這時,她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好心的舉動,落在別人眼裏竟是一種讨好行為。
她張嘴想要解釋,想要告訴曹嚴華她不是那個意思。
可轉念她又想起曹嚴華口口聲聲“落後小地方”“底層人”的稱謂,盡管曹嚴華沒有指名道姓地說她,但她心裏卻清晰地意識到,在曹嚴華眼中,她身上本就貼着這些标簽。
曹嚴華又看她兩眼,撂下一句“透夠氣了就回屋裏吃飯”,便率先走了進去。
趙新桐望向她看上去年輕筆挺的背影,屈辱感一陣陣湧上來,叫她眼圈濕紅。
怕太晚進去耽誤了吃飯時間,又變成大家的焦點,她忙眨了眨眼,斂去眸中濕意,快步跟了上去。
入席前,江敘趁沒人注意,悄悄問她:“剛才跟我媽出去幹什麽了?”
趙新桐搖了搖頭,若無其事道:“媽媽東西落車裏了,我幫她一起去拿。”
江敘狐疑看她兩眼,礙于場合,也不好追問,只說:“下次這種事讓她直接找我。”
說完,他一頓,換了個說法,“下次這種場合,你就跟在我身邊,別讓她有單獨找你的機會。”
趙新桐喉間一哽,心情一下子複雜起來,只輕輕點了兩下頭,嗯了聲。
晚飯結束後,一大家子要一起守歲。
長輩們在客廳搭桌打麻将,或陪兩個老人聊天;幾個小輩一塊到院子裏放煙火。
趙新桐和江敘各自拿了幾根仙女棒去角落放,有個小表妹發現了他們準備落單的計劃,大聲笑話他們:“你倆躲什麽,嫌我們這些電燈泡瓦數太高啊?”
趙新桐只笑着沒說話。
江敘倒是撿起腳邊草坪上一塊殘雪丢過去,笑道:“知道了還問!”
小表妹快馬加鞭地轉身跑向了大部隊。
院子角落無風,仙女棒點燃後,四散出橘色火焰,照亮小小一隅。
趙新桐低頭看得出神,忽然說:“我好像理解賣火柴的小女孩為什麽會從火柴的光芒中看到那些美好的幻覺了。”
她擡頭看向江敘,緩緩說下去,“因為這種小小的火焰真的好美,美得像夢一樣。”
江敘聽笑,說:“要許願嗎?”
趙新桐想了想,而後笑着點頭:“要!”
話音剛落,手中仙女棒在這時燃盡,小小的橘色的光一下子消失了。
兩人雙雙傻眼,還是趙新桐率先笑出聲來:“我們倆好傻,明知道仙女棒才那麽點長度,還不趕緊許願,還要浪費時間聊天。”
江敘也笑着往幾個表親那邊望,而後拉住趙新桐的手說:“怕什麽,我們再去拿點,反正買了很多。”
趙新桐沒有異議,由他拽着,朝幾個表親那走去。
走近了,才發現大家正準備放一個超大號煙花,正在一起調整煙花擺放的位置。
幾個人都背對着兩人,不知兩人走來,還在一起聊天。
其中一個女生在打聽:“我們新來的那位表嫂,什麽學歷,家裏都做什麽的?”
另一個男生道:“沒聽曹姑媽說起,嘿,你自己想喽。”
又有一個女生插嘴:“我聽我爸說,江敘表哥這回嚴重扶貧了,還警告我以後找對象敢找家境差的,就登報跟我斷絕關系。”
……
幾人的話語聲比今晚的寒風更凜冽,刮得趙新桐臉頰火辣辣地疼。
她鞋裏的腳趾用力蜷縮,整個人像被釘死在了原地。
也是這時,她的耳朵忽然被人捂住了。
趙新桐一怔,扭頭看向身旁的男人,江敘也深深地望着她,一直望進她眼睛裏去。
他掌心融着暖意,叫她凍得冰冷通紅的雙耳也開始回暖。
不遠處擺弄煙花那些人忽然捂着耳朵四散跑進屋檐下,只聽砰地一聲,第一束煙花騰空而起,在夜幕中綻出絢爛花色。
煙花的砰砰聲隔着他的手傳來,不再像想象中那樣震撼耳膜,吓得人心肝直顫。
但趙新桐還是被這道降低了分貝的煙花聲驚醒了,雙目微瞠了一下,繼而望向江敘的視線開始躲閃,人也試圖往後躲,逃離他的雙手。
江敘頓時發現她的意圖,改變站位,繞到了她跟前,微微俯身,就在漫天綻放的煙花中吻住了趙新桐的雙唇。
感知到他貼到她唇上的溫度,趙新桐下意識閉眼,眼睫卻輕輕顫動着,不多時,眼淚唰地順着臉頰流下。
嘗到她眼淚的鹹澀,江敘站直身,離開她的雙唇。
他不再捂她的耳朵,轉而去用指腹抹掉她的眼淚。
可是,也不知是不是他這個動作,反倒讓趙新桐更加忍不住泣意,她望着他,眼淚越流越多,怎麽也擦不完似的。
最終,江敘沒了辦法,只能将她擁進懷裏,讓她的臉貼在他胸口,讓自己的胸膛成為她的安撫巾。
趙新桐借着煙火砰砰聲的遮掩,讓自己在男人胸前嗚咽出聲,像是釋放這一兩個月來積攢的壓抑。
而江敘也始終一動不動地抱着她。
許久,感覺到趙新桐哭得顫抖的肩膀慢慢停了下來,他才低下頭,就着還未放盡的煙花,在她耳邊說:“我的願望,是我們朝朝暮暮、年年歲歲、長長久久。”
說這話時,他眼眸低垂,相比向上天許願,更像在向趙新桐乞求。
然而,趙新桐卻沒看見他的目光和神情,只喉間再度被泣意哽住。
她側臉貼在江敘胸前,擡起頭,望向天空中色彩斑斓的花火,眼神卻逐漸迷惘。
她沒說話,眼淚無聲地順着眼角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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