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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有些事,一旦覺得奇怪了,就會在心裏頭挂上號,開始自覺或不自覺地注意。

直到禦醫走為止,宋随意的目光都黏在關承酒身上沒扒下來。

這麽一細看,他才發現關承酒跟之前是真的不大一樣。

以前讀檔,關承酒對他的厭惡是攤在面上的,最具體表現在不想跟他說話,看都不想看見他,只要他不主動,關承酒就不會來找他,如果他願意,他們甚至可以做一對生活在同一座府邸裏但三年沒見過面的夫妻,直到他親爹參與謀反連累全家。

問就是經歷過。

但現在……?

昨天是新婚夜,關承酒主動來見他不奇怪,但在這邊睡就很奇怪了。

今天有太皇太後口谕在,他來見他也不奇怪,但居然會關心他,這就很奇怪了。

可他真的不像被穿過的,難道是重生?

宋随意皺着眉又仔仔細細地打量他,看着看着,又開始懷疑自己剛剛的想法可能也沒那麽準。

說不定這只是他的錯覺呢?

就好像一個人不斷寫一個字,寫着寫着就不認識這個字了,他可能也是盯着關承酒太久了才産生這種錯覺的?

而且他之前大部分時候都在搞事,關承酒沒道理對他有什麽好印象。

不确定,再看看。

宋随意見關承酒要走,立刻掀開被子跟了上去,腳剛落地,就收到了關承酒兩道冷冷的視線:“在床上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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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随意立刻把腳縮了回去,往床上一躺,拉過被子蓋住半張臉,只露出一雙無辜的眼睛目送關承酒離開。

他一走,在不遠處候着的野竹緩緩松了口氣,走到床邊給宋随意拉好被子,道:“王妃你真厲害,都不怕王爺。”

“那我還是怕的。”宋随意耷拉着着眼皮,恹恹道,“我要是真不怕他,現在也不會躺在這了。”

野竹解釋道:“那不一樣,平時王爺在,我大氣都不敢喘的。”

宋随意聞言,頗有些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他對野竹這種害怕也是感同身受。

他一開始比野竹還不如,看見關承酒心髒就開始往上提,連着手腳也開始發涼,又怕惹他不開心,抖都不敢抖太明顯,後來死多了才緩過來,但面對關承酒的時候也不大敢出氣,怕哪裏招關承酒不順眼,被他收拾。

再再後來他們關系親近一些了,他對關承酒就變得又敬又怕,雖然平時能相處,但關承酒心情一差他就會吓到,可以說已經完全變成條件反射了。

不過現在嘛……他已經看開了,關承酒不會遷怒他,也不會因為一點小事找他麻煩,真的能讓他動怒的那都是要命的事,所以怕不怕也就那回事,沒必要沒必要。

“你這麽怕他,但你還是很粉他。”宋随意啧啧道,“我其實挺好奇的,你喜歡關承酒哪?”

野竹嚴肅糾正他:“是崇拜。”

“嗯嗯崇拜,你崇拜他哪?”

“王爺武功高強,而且博學多才,風流不羁,不崇拜他崇拜誰?”野竹答得铿锵有力,好像他不是在跟宋随意閑聊,而是在城門樓上對着百姓表忠心。

宋随意被他這“是個人就要粉關承酒”的氣勢鎮住了,默了許久,只緩緩給他比了個拇指,道:“本來我覺得騙你一回沒什麽,現在你成功讓我良心不安了,我現在就去給你要王爺的東西。”

見他說着就要起身,野竹連忙把人按回去了:“不可以,王爺說了,讓您在床上待着,您騙我事小,但不能違背王爺的命令!”

宋随意:“……”關承酒不去搞傳銷真的很浪費!

“那改天再去,你幫我搬個躺椅去院子裏,我想在那邊待着。”宋随意道。

野竹搖頭:“不可以,王爺說了,要在床上待着。”

宋随意無語:“他是想讓我休息,我在別的地方躺也一樣。”他說着,看野竹依舊一臉堅定,只好道,“那你找幾個人,幫我把床搬到院子裏,我想去曬曬太陽,屋裏很悶。”

野竹:“……”

最後還是宋随意贏了,因為那張雕花大床搬出來的難度真的很高。

宋随意躺在鋪得柔軟的躺椅上,曬着太陽,吃着葡萄,不由得感嘆一句夫複何求。

他之前讀檔那麽努力到底是圖什麽?

野竹還蹲在旁邊跟他碎碎念,說什麽被王爺看到肯定會生氣之類的,宋随意聽得昏昏欲睡,含糊應了一聲,便閉上眼睡了。

他的計劃是睡到中午,起來吃一頓飯,然後下午換個不那麽曬的地方,繼續睡。

但沒想到他這麽一閉眼,就睡到了傍晚,睜眼看見太陽正往下掉,他還有點懵:“我怎麽睡到現在?”問完,發現自己沒在原來的地方睡了,而是連人帶椅被搬到了一棵樹下,更懵了,“我怎麽在這?”

野竹正在跟人說話,聽見他的聲音連忙跑過來,道:“午間有點曬,我就讓人給您挪過來了。”

宋随意聞言心情有點複雜:“我沒醒?”

野竹搖頭:“沒有,您睡得很死,李大哥還問我要不要請禦醫來呢。”

宋随意:“……”

他還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睡眠質量竟如此之好,那晚上豈不是睡不着了?

剛睡醒,宋随意就陷入了懊惱。

但他顯然是有點低估自己了。

晚上吃完飯洗完澡,他拿了本話本往床上一躺,準備小熬一下。

結果書才翻了兩頁,他就睡着了。

野竹給他蓋被子的時候心情也有點複雜。

怎麽這麽能睡?這會不會是一種病?真的不要叫禦醫嗎?這件事要不要跟王爺報告。

他年紀小,以前出任務都是跟人搭檔,盯梢的活幹過不少,也算有經驗。

他們以前盯着的,要麽是朝中大臣,要麽是坊間一些顯眼的人,再不然就是跟前兩者有聯系的人,這些人要在日常工作裏抽出時間幹壞事還得遮掩着不讓人發現,所以無一例外都很忙。而他們負責盯着的都是要把這些人一天十二個時辰事無巨細地記下來的,必要的時候還要去聽牆角,連談話內容都要記清楚交給王爺,因為有些微末的小事他們可能察覺不到問題,但王爺總能從中看出有用的東西。

當初王爺決定讓他跟着新王妃的時候他還很興奮。

不知道抱着什麽目的接近王爺的太傅的孫子!

一聽就知道很多可以挖的!

王爺果然很看重他,第一次單獨出任務就給了他一個這麽艱巨的!

結果才跟了兩天,他開始對自己在王爺心裏的地位産生懷疑了。

這個王妃怎麽一直在睡覺?為什麽不去監視王爺?為什麽不跟外頭聯系?就算沒有飛鴿傳書起碼也讓人遞個話吧!不然他要怎麽跟王爺報告?難道說王爺走後王妃一覺睡到傍晚,吃吃完飯又睡着了嗎?這幾句話說完他不就不能待在王爺房裏了嗎?別人都能在王爺房間裏待起碼一刻鐘的!

野竹心裏苦,他現在換任務還來得及嗎?

但他再苦也苦不到宋随意身上,宋随意這一晚睡得很好,連夢裏都飄滿食物的香氣。

*

第二天是回門的日子,府裏——主要是管家和幫忙清點跟搬運的人早早就忙起來了,就連關承酒也早早下了朝回來,第一件事便是看禮單。

管家是太皇太後送來的人,在這方面很有經驗,關承酒看完就點頭:“記得讓王妃看看。”

“……王妃還沒醒。”管家遲疑道,“剛才野竹來,說是本來起了,吃完早飯又躺下了。”

關承酒:“……”

“讓人拿兩個鑼過去,不醒就一直敲。”關承酒下了命令,管家立刻張羅着人去做了。

沒一會,兩個侍衛拿着鑼出現在延芳院,鑼錘重重一敲。

“锵”一聲在整個院子裏回蕩,緊接着又是一聲接着一聲,沒有經過任何訓練的兩人不像在敲鑼,像在催命,一個敲得比一個快,但效果極好,鑼聲音連成一片,生生敲出一支隊伍的氣勢來。

而宋随意只是睡着了,并沒有昏迷,他在這一片魔音中坐起來,滿臉寫着想死。

外頭的侍衛敲了一會,依舊沒看見人出來,便派人飛快回去報告,把關承酒請過來了。

關承酒進門的時候,宋随意還保持着那張想死的臉,兩只手死死抱住床板,任野竹在旁邊怎麽勸都不放手,畫面之幼稚,像極了關承酒之前看母後哄他那個三歲的侄子吃飯。

“在做什麽?”關承酒冷着聲音打斷了這出鬧劇。

野竹苦着臉,把王爺交代的事辦砸了,他不敢說話。

宋随意倒是開口了:“這不是很明顯嗎?”

關承酒蹙眉看他。

宋随意抱着床板的手又緊了些,無聲跟他僵持。

片刻後,關承酒先開了口:“為什麽不回去?”

“家裏人多,規矩也多,很煩。”宋随意苦着臉,素來悠閑的人語氣裏難得多出了點煩躁,“爺爺管不住我爹,就來管我,回去肯定要先讓我去祠堂給我娘磕頭,磕完再讓我跪着聽他說一個時辰規矩,要是我反駁還要打我手心。等爺爺說完,我爹就來了,讓我多巴着你點順便讓我探探口風看去江南的差事要給誰,要發現我什麽都說不來肯定要罵我。罵完後娘跟幾個姨娘還要帶那些弟妹來嘲諷我,就連路過的狗都要朝我叫喚幾句,換你你回去嗎?”

關承酒沉默了。

宋随意見他不說話,立刻掙紮着爬回床上躺下,道:“你就跟爺爺說我身體不舒服,去不了,禮派人送過去就行了。”

“之前不是說不想讓太傅擔心?”關承酒語氣緩了些許,“走吧,到了宋家,你想做什麽、不想做什麽,都可以。”

宋随意猶豫了一下:“你給我撐腰?”

關承酒微微颔首。

宋随意确定道:“真的做什麽都可以?”

關承酒點頭:“都可以。”

宋随意立刻笑成了一朵花:“那你讓人弄個擔架來擡我吧!我不想走!”

關承酒:?

宋随意看他整個人僵住,頓時警惕起來:“你為什麽不說話?你不會是反悔了吧?你可是堂堂攝政王,怎麽可以騙我!皇家的顏面還要不要了?!我對你寄予厚望,你可不能辜負我的……”

“閉嘴!”關承酒忍無可忍,厲聲打斷他,“野竹!讓人拿擔架過來!”

片刻後,宋随意如願地躺上擔架,被擡出了延芳院。

暖融融的太陽照在身上,烘得宋随意心裏也暖洋洋的。

他要把這擔架焊在身上,以後出門都不用自己走了!

關承酒可真是個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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