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第23章

空氣中的血腥味被夜風吹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帶着些微暖意的檀香,鑽進鼻子裏,點開了宋随意的知覺。

緊接着是臉, 然後是身體, 直到他感覺到抱着自己的同樣溫暖的懷抱。

“王、王爺……”

他只吐出來幾個氣音, 不等後面的話出來, 眼睛已經紅了,身體微微發着抖,臉色也泛着白。

記憶像洪水一般湧向他,帶着滔天的寒意,來勢洶洶。

他害怕。

“王爺。”宋随意整個人靠上去,試圖從他懷裏多汲取一些溫度, “你罵我吧。”

“吓傻了?”關承酒沒有推開他, 而是伸手在他背上輕拍,聲音裏帶着難得的柔和, “這點小事, 哭什麽?沒出息。”

宋随意聞言, 眼淚“刷”地就下來了,也不說話,就只是哭,眼淚跟豆子似的吧嗒吧嗒掉個不停,很快就洇濕了關承酒的衣服。

“怎麽了?”關承酒蹙起眉, 神色驟然冷了下去,“受傷了?”

宋随意搖頭:“你、你能不能不走?借我會……”

“我能去哪?”關承酒話說得有些前言不搭後語, “你是我的王妃。”

你是我的王妃。

這對關承酒而言似乎是個萬能的句子, 無論做什麽,都可以用這六個字來解釋。

宋随意又往他懷裏靠了靠, 攥着他胸前的衣服緩緩平複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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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處傳來侍衛找人的聲音,很快又遠了,被夜風蓋住,哀泣似的,好像有萬千幽魂怨鬼被鎮壓在這寺廟下,只有此時才能窺聽一二。

過了一會宋随意終于緩過來,卻依舊靠在關承酒懷裏,小聲道:“謝謝。”

“不哭了?”

宋随意點頭,打了哭嗝。

關承酒:“……”

“是素雞的味道。”宋随意道。

關承酒:“……”

他很輕地笑了一聲,說:“明天走前給你帶一只,今天是我考慮不周了。”

宋随意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聽着。

關承酒繼續道:“我也是來了才知道這邊都是埋伏,本來想将計就計……我以為你會早睡。”

宋随意問他:“為什麽不告訴我?”

“這點小事,沒必要吓着你。”關承酒道,“你明天起來,也不會知道。”

宋随意抿唇:“我其實不怕這種事。”

“那剛剛是誰在哭?”關承酒拍拍他的背,“我再撥幾個人給你,不會有下次了。”

宋随意低着頭沒說話。

他是真的不怕。

這種事他經歷過很多,他只是……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

那個人他是認識的,他還曾經叫過那個人……師父。

“我們去看看吧。”宋随意道,“你的人。”

“他們又不是小孩,還要人看着。”關承酒道。

宋随意搖頭,猶豫起來。

他不知道要不要說,說了又要怎麽跟關承酒解釋,可是剛剛他已經跟野竹說過了……

想到這,宋随意已經開始發愁了。

他斟酌道:“那個人……我知道他,他的手段很陰險,你不讓我看也可以,把王慈找來吧。”

果不然,聽見他的話,關承酒問道:“你怎麽知道?”

“你別問了。”宋随意低着頭,攥着的手緩緩收緊,不安道,“我、我……”

“不想說就不說。”關承酒道,“我帶你去看。”

宋随意一愣。

他還以為關承酒會刨根問底呢。

似乎是明白他在想什麽,關承酒道:“母後說過,每個人都自己的秘密,不是必要,就不問,你是我的王妃,不是……別的什麽人。”

又是這六個字。

宋随意聞言,忽然很輕地笑了:“王爺是不是每次說這句話的時候,總在心裏補上這麽一句?”

關承酒不解地看着他。

宋随意卻沒回答了。

關承酒就是這樣,不管他們這樁婚姻是怎麽樣的,他都承認這個王妃,王妃該有的東西他也有,就算不喜他,也會把他的安危當成自己的責任去履行。

“走吧。”宋随意說着伸出手,拉住關承酒的衣袖,“我還是有點怕,能這麽拉着嗎?”

下一刻,他的手就被關承酒握住了。

關承酒皺着眉,不贊同道:“拉拉扯扯像什麽樣子。”說完碰到宋随意的指尖,眉頭皺得更緊了,“怎麽這麽涼?”

“身體不好。”宋随意攥了攥手,回握住他,“走吧,去看看。”

關承酒也沒再說,牽着他走了。

野竹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回來了,也不知躲了多久,這會才悄無聲息地跟上來,跟小尾巴似的綴在後面,也不說話。

他好不容易甩掉那些拖住他的人立刻就趕過來了,卻看見王爺抱着王妃。

這倒也沒什麽,雖然王爺不說,但他看得出來,王爺對王妃其實沒有傳聞的那麽讨厭,王妃受驚了王爺安慰幾句無可厚非,他第一次做任務時師父也那麽安慰過他。

主要是剛剛那個氣氛看着有點……暧昧,搞得他都不好意思出來了。

“怎麽樣了?”關承酒出聲問。

這裏也沒第四個人,問的是誰不言而喻,野竹只好硬着頭皮答應:“回王爺,人跑了,還在找。”

關承酒又問:“傷亡呢?”

“有幾個人受傷了,沒死人。”野竹道,“有幾個兄弟中了毒,說是使不上勁,看着不像軟筋散,解毒丸也沒用。”

“解毒丸解不了。”宋随意道,“讓人去問問有沒有細水草,沒有就去鋪子裏買,在那之前多喝點水。”

野竹有點懵逼地看着宋随意:“細水草?喝水有用嗎?”

“有,能舒服點,不過還是得吃藥。”宋随意道,“不吃也沒事,過幾天應該就好了,就是比較難受。”

“怎麽說?”關承酒問道。

宋随意解釋道:“那毒具體成分我也不清楚,就知道叫七日亡,剛中那兩天會手腳無力,後面越來越嚴重,會頭暈眼花,還會惡心想吐,吃不下東西,身體好的熬個七天就會慢慢恢複了,身體不好的可能會嗜睡甚至昏迷,老人跟小孩都很容易熬不過去,七日亡就是這個意思。”

“細水草能解?”

“能解大半吧。”宋随意道,“來不及配藥,應急能用。”

關承酒看向野竹,野竹應了一聲,飛快辦事去了。

之後關承酒也沒多問,反倒宋随意有些不自在,跟着關承酒走了一段,直到侍衛休息的院子裏實在沒憋住,不輕不重捏了一下關承酒的手。

關承酒:“怎麽?”

“我的确懂點藥。”宋随意垂着頭,看上去沮喪又乖巧,“不算很精,而且也有點……不好。”

俗話說久病成醫,他在現代的時候大大小小的藥吃過不少,有一些藥他是大概懂的,來到這邊後有一次讀檔跟着剛剛那個師父學過,但都是一些帶毒的陰險玩意,并沒有系統地學習過,拿來害人還行,拿來救人就不行了。

關承酒聞言,只是“嗯”了一聲。

宋随意再次愣了一下:“就這樣?”

“不然?”關承酒淡聲道,“你真正想瞞的事還沒說,那這件事既然說得出,不就是因為我能接受?”

宋随意啞然。

的确,雖然沒仔細琢磨過,但他了解關承酒,關承酒根本不會在意這個。

他更沮喪了,像個被訓斥過的小孩跟着關承酒進了院子。

“王爺。”一個侍衛上前來,将情況大致說了一下,比野竹那三兩句要詳細不少,也說了那群人主要是沖着宋随意來的。

聽見這話,關承酒眉頭忍不住皺了起來:“應該還是沖着我來的。”

這話是說給侍衛聽,也是說給宋随意聽。

宋随意會遇襲,原因大概率是因為這個王妃的身份,那說是沖着關承酒來的也沒錯。

宋随意很乖地“嗯”了一聲。

關承酒看了他一眼,道:“我去那邊看看,你留在這?”

宋随意點頭,乖乖把關承酒送走,這才進屋去看那些中毒的人。

如他所料,大部分中的都是七日亡,沒什麽大礙,只有一個症狀比較不同——別人都是一臉虛弱地躺在床上,只有他是滿頭虛汗,表情也很痛苦,看上去似乎在極力忍耐什麽。

宋随意走過去,問道:“受傷了?”

那人聽見聲音,緩緩睜開眼,眼神有些恍惚,愣了幾息才很輕地應道:“回王妃……小傷。”

話音剛落,牙關又咬緊了。

宋随意皺起眉,招了跟在身後的侍衛過來,吩咐道:“他中的是別的,幾個大穴點上,讓人快點去太醫院把王慈請來,就說有人中了破曉的毒,他知道怎麽做。”

侍衛一聽,臉色也不好了,上手給那人封了穴道便匆匆找人去請人。

宋随意看他走得那麽果斷,暗嘆一聲真信得過他,扭頭看向躺在床上的人,說:“你運氣真好,遇到我這麽個與衆不同的奇葩。”

他說着從懷裏拿了一方帕子塞進這人嘴裏,說:“咬這個,別一會把舌頭咬斷了。”

說完便挪着步子走了。

所有人都在忙,就他一個人閑庭漫步似的穿過院子,站在門口發呆。

野竹找完人回來的時候看他跟石雕似的立在那,連忙跑過去:“王妃!”

“來了。”宋随意看了他一眼,笑道,“以前來過寶慈寺嗎?”

野竹點頭:“王爺這兩年常來。”

宋随意道:“那陪我走走吧,這有什麽漂亮的地方嗎?”

“有,離這不遠有個小坡,站在上面能看到很多星星!”野竹指了個方向,帶着宋随意過去了。

那地方的确離得不遠,走一小段路就到了,他站在坡上甚至還能聽見身後偶爾傳來一兩句模糊的叫喊聲,只是那聲音太遠,遠得好像是個幻覺。

宋随意在坡上坐下,擡頭就看見了萬點繁星,可惜這坡不大,兩旁又全是高大的樹,視野多少有些受限了。

野竹也知道這個問題,于是道:“獵場有個地方,看星星更漂亮呢!等冬狩了,我帶王妃去!”

“這樣挺好的。”宋随意笑道,“這樣把星星圈起來,也別有一番風味,有時候太自由不是什麽好事。”

野竹不解。

宋随意也沒解釋,問他:“野竹,你殺過人嗎?”

野竹默了。

“說說嘛。”宋随意笑道,“別怕,我知道王爺讓你來幹嘛的,再說你都在我面前使過功夫了。”

野竹這才答道:“自然是有的。”

“那殺過無辜的人嗎?”宋随意道。

“那我不知道。”野竹皺眉,“王爺叫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我相信王爺。”

宋随意又問他:“那自己呢?自己殺過嗎?”

“沒有。”野竹道,“我人很好的!”

宋随意笑了:“那……如果遇到福壽教的人呢?”

野竹聞言皺起眉:“那肯定不能放過。”

宋随意聞言,神色淡了許多:“剛剛那個人就是福壽教的。”

之後不管野竹怎麽問,宋随意都沒再回答,只是安靜地看着天發呆。

他讀檔這麽多次,也不是一直都那麽勤懇認真。

有那麽一段時間,他其實也擺爛過,只是那時候的擺爛,不像現在。

那時候他讀檔十幾次,已經快遭不住了,只想逃離關承酒,逃離這一切。

他試了好幾次,但無一例外都會被宋家找各種借口帶回去。

有時候是宋雲華想讓他繼續讨好關承酒或幫他盯着關承酒,有時候是宋元修擔心他出事求關承酒幫忙,他始終逃不出王府的牢籠。

後來他幹脆裝瘋賣傻,效果倒是好了很多,可惜宋雲華出事的時候依舊會連累到他。

就是那個時候,他遇到了那個師父,也是福壽教的二把手。

在那之前,他對福壽教的印象其實很淺,只聽說是邪\教,關承酒一直在想辦法清理福壽教的人,但這個教派就像蟑螂一樣,怎麽都清不幹淨,甚至連頭目是誰都不清楚。

可偏偏就是這一點吸引了他。

他當時想,連關承酒都對付不了,那他運氣真好能遇見。

他呆在王府裏,當一個內線,雖然沒辦法幹什麽,但下人的閑聊他能聽到一些,作為王妃偶爾問幾句王爺的事也沒人懷疑,他就把這些消息都遞出去。

後來野竹發現了端倪,關承酒開始查,他就跑了,跑到一個據說是臨時據點的地方。

那地方是個富商的宅子,聽說他的身份後對他很狗腿,錦衣玉食,前呼後擁的,日子不比在王府差。

那時候他就覺得自己真是選對了路。

再後來,那個師父帶他去了京城的窩點,開始打着他的旗幟四處暗中宣揚關承酒的壞話,說關承酒如何如何殘暴,如何殺人不眨眼,不把人當人,逼得他這個王妃都逃了。

然後開始借着這陣風,将他塑造成福壽教的神子,說關承酒是得罪了神仙,所以神子不在庇佑他,說大齊将亡。

偏偏他因為讀檔的原因,的确知道一些未來不能改變的,比如天災。

因為兩次預言,他也真成了百姓敬仰的神子。

他知道自己是在騙人,但他是真的不在乎,他只想跑,跑到沒有王府,也沒有宋府的地方,壞就壞吧,只要他好就行了。

他是為了活下去,說幾個謊也是沒辦法的事。

直到他親眼看見信徒因為師父說的“神谕”在街上殺了很多無辜的人,看見寫着他名字的旗子插在人間地獄裏,他才開始意識到福壽教為什麽會是邪\教。

不是因為信仰,信仰應該是人心中的支柱,是心中一份心安和希望,也是一份限制。

希望身體好,希望找段好姻緣,希望能中狀元,希望能賺很多錢。

努力的時候也去拜一拜,求一求保佑,讓心裏有一份安慰,也在想做壞事的時候想一下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但福壽教不是。

身體不好是因為有人害你,所以你要報複,要吃教主給你配的藥,還要每天拜神子避開小人。

想要姻緣就去搶,愛不分貴賤,把人留在身邊,總會有得到回應的一天,神子會保佑你們和和美美,生一個聰明又孝順的孩子。

宋随意每天聽那個師父滿口謊話去騙人,轉頭又帶着珠翠羅绮來哄他,心情好了還會教他一些毒理,好像這個世界上最疼他的人。

他什麽都不用做,只要穿着漂亮的衣服坐在那裏就好了。

讓他開心的人可以得到賞賜,惹他生氣的人要被獻祭,不用他做什麽,就會有人為他的喜怒哀樂操心。

但宋随意知道,他什麽也沒做,卻什麽都做了。

後來他偷偷跑出去,跑回了王府,把一切都說了。

但關承酒帶着人去的時候那個師父已經跑了,關承酒順着查出不少東西,給了福壽教一記重創,但沒能斬草除根。

後來他被判死刑,一杯毒酒送到面前的時候,他卻一點也不難受。

他現在甚至回想不起那杯酒下毒後的痛苦,只記得爺爺被大姐跟二哥攙着站在牢門口無聲掉眼淚的樣子,只記得當時關承酒看着他時眼中的厭惡。

和以往那種對他無語的厭惡不同,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痛恨和惡心。

而在那時,想必還有許許多多跟他一樣痛恨他的人。

所以那次之後,他收斂了很多,也不再想着靠別人幫忙了。

他是關承酒的王妃,就算是挂名的,也是塊很多人盯着的饽饽。

他正發着呆,就感覺肩上一重,臉上被毛茸茸的東西蹭了一下。

他扭頭就看見關承酒皺着眉站在身後,立刻露出一個乖巧的表情:“王爺。”

“不冷?”關承酒問道。

宋随意搖頭:“還好,我的衣服很阿嚏——”

關承酒眉頭皺得更緊了,命令道:“回去。”

“不想動。”宋随意拉過披風把自己裹緊,“再看會星星。”

“明天着涼了……”

“那就是我自找的。”宋随意從披風裏伸出一只手拉了拉關承酒的衣袖,“王爺也陪我坐會。”

關承酒猶豫了一下,宋随意見狀稍稍用力,拉着他坐下了:“陪我坐坐嘛。”

關承酒只是幫他把披風拉好,道:“想說什麽就說。”

“沒有,就是想看星星。”宋随意說着随手指了一顆,“王爺知道那個星星叫什麽嗎?”

關承酒沒理他,直接看向野竹:“剛剛王妃說什麽了?”

野竹立刻把宋随意賣了:“王妃問我有沒有殺過人,還問我如果見到福壽教的人會怎麽樣。”

宋随意:“……”

唉,這漏風的小棉襖。

聽見福壽教,關承酒眉頭就擰了起來:“你怎麽知道那些人是福壽教的?”

“猜的。”宋随意道,“王爺已經查到了?”

關承酒點頭:“這事說起來,還是多虧你。”

宋随意:?

關承酒道:“你因為你先前在雲庭那場宴會上的表現,京中關于我們感情很好的傳言已經流傳開了。”

宋随意道:“所以想抓我威脅你。”

關承酒點頭:“福壽教慣用的手法了。”

“王爺以前見過福壽教嗎?”宋随意問道。

“見過。”關承酒答道,“這些年皇兄一直在查福壽教的事,幾年前差點就查到了,可惜去晚了。”

後面的話,宋随意就不再問了,只是往他旁邊挪了挪,笑道:“王爺一定能把他們連根拔起的。”

“承你吉言。”關承酒态度很淡,也沒多把這祝福當真,畢竟這樣就能把事情解決那也太容易了。

宋随意又道:“我說真的,我可是福星。”

“我看食星還差不多。”關承酒蹙眉,“你的素雞消化完了?”

“早沒有了。”宋随意道,“再過兩個時辰我們是不是可以吃早飯了?”

“你又餓了?”

“那倒沒有,就是有點冷,想喝口熱湯。”

關承酒一聽臉都黑了:“冷還不回去?起來。”

宋随意又把自己裹緊了一點:“起來好冷,王爺背背。”

關承酒投聽得額角突突直跳:“想都別想。”

“那我不想,直接說。”宋随意道,“背我!我是你的王妃。”

關承酒:“……”

宋随意繼續道:“你背我一下又不會死,母後知道了肯定也會開心的!”

“別拿母後威脅我。”關承酒說着,在宋随意面前蹲下來,“僅此一次。”

宋随意笑嘻嘻地爬上去,說:“王爺,你真的知道王妃是怎麽用的嗎?”

關承酒微微側頭:“挂在門口見人用的。”

宋随意撇撇嘴,不說話了。

他一閉嘴,氣氛頓時安靜下來。

關承酒能感覺到宋随意在臉邊的呼吸,很熱,也有點癢。

他又想到宋随意的睫毛,又長又密,像是把小扇子,睡覺的時候會随着呼吸微微顫動。

在宮裏的時候,他碰過一次。

搔在指尖也是癢癢的,又好像什麽都沒搔到,就像宋随意跟夢裏那個人一樣。

他們在睡着時幾乎一模一樣,醒了卻完全不同。

他知道宋随意是宋随意,但有時又會恍惚,覺得宋随意就是那個人,忍不住想碰碰他。

“王爺。”

“嗯?”

“我給你唱個歌吧,這樣安安靜靜好吓人。”宋随意說着,也不管關承酒想不想聽,嗚哩哇啦就唱起來了。

唱的什麽關承酒也沒聽明白,只覺得他這個王妃缺點還是挺多的,比如唱歌跑調。

一首歌唱到宋随意門前剛好唱完,他從關承酒背上下來,朝關承酒擺擺手:“王爺晚安。”

關承酒道:“我會派守着這邊,乖乖睡覺,別亂跑。”

宋随意點點頭,猶豫了一下,還是道:“杜熙。”

“什麽?”關承酒皺眉。

宋随意正色道:“今晚那個人,本名叫杜熙,外號毒蠍,是西南一帶的人,福壽教那些東西,很多都是他配的,王爺可以試試從容王那邊下手。”

關承酒眉頭皺得更緊了:“宋随意,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宋随意笑道:“王爺盡管去查,能查到我跟他們的聯系算我輸,至于信不信,那就是王爺要想的了。”

關承酒聞言眉心松開了些,點點頭:“去睡吧。”

他說完轉身就要走,就聽宋随意又喚了一聲:“王爺。”

關承酒腳步頓住,轉回身看他:“怎麽?”

“王爺知道王妃是怎麽用的嗎?”宋随意又問了一句。

關承酒眉心蹙着,正想說點什麽,就感覺臉上貼了上了兩瓣溫軟的東西,他一愣。

等他回神的時候,宋随意已經關上門,連影子都看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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