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懷疑

第103章 懷疑

沈禾一覺睡得不算好。

他總在做夢, 夢中血淋淋的,似乎是誰受了傷,又似乎是他死了, 一張一張的人臉輪換着在夢中出現又消失。

醒來的時候沈禾只覺得自己太陽穴隐隐作痛,有種睡得太久的乏力感。

因為夢太讨厭,哪怕他醒來不記得具體內容, 仍舊覺得很疲憊。

窗外的天色暗下來, 蒙蒙的灰色, 沈禾記得今日沒有下雪, 不知道是不是到了下午忽然天陰了, 才這樣暗。

沈禾掀開毛毯,從小榻上爬下去, 穿上鞋子往外走,邊問書房外的護衛:“什麽時辰了, 太子哥哥還沒有回來麽?”

門口護衛答:“回小公子,眼下已是酉時,殿下尚未回宮。”

酉時?

沈禾一愣, 那豈不是已經到天黑的時候了。

沈禾推門出去, 發現并不是變天, 天空仍舊是晴朗的,遠天邊的太陽早就沉下山,隐約能夠看見銀鈎似的月亮。

沈禾沒想到這個點, 戚拙蘊還沒回來。

他醒了,連翹他們端着水過來, 讓他洗臉醒醒神。

沈禾洗完後去瞧他的糕點, 早就蒸好了,看起來還不錯。

沈禾背着手, 溜達到東宮外的宮道中,走來走去,想着等戚拙蘊回來。

然而快到落鑰的時候,戚拙蘊都沒能回宮,只是再次派人回來,讓沈禾不要等着,用晚膳就是。

這麽忙麽?

沈禾有些不是滋味。

小太監瞧着沈禾,小心問:“小公子,可要通知廚房去備膳?”

沈禾呆了會兒,低下聲音,喪頭耷腦的:“不了,不必折騰,馬上要落鑰,我要出宮了。”

他叫長安:“若是哥哥回來了,你們記得讓他用膳就好,生辰禮放在他書房中,記得看,我便先出宮了。”

長安忍不住說:“小公子,要不今夜您留在東宮宿下就是,太子殿下想必是極高興的……”

沈禾搖頭:“不了,再見再見!連翹,咱們走吧!”

長安只好不再勸,将人送出東宮,跟着走了好遠才回轉。

沈禾趴在車窗上,荷菱想法子想逗小少年開心些:“小公子得虧出宮了,若是太子殿下回來,嘗到您做的糕點,取笑您可如何是好?”

少年往日裏聽見這種話,必然要不服輸的争論,說他做的也不錯雲雲。

今日的沈小公子卻只是趴在車窗上,瞧着馬車外的宮牆金瓦,聽車輪在石磚上骨碌碌滾動,偶爾壓過沒有融幹淨的碎冰,發出“咔嚓”脆響。

他靠着自己的手臂,小聲說:“都冷掉了,他太忙了,沒有空回來吃的。”

連翹扶着他的衣領,往上提高些,免得風灌入領口:“小公子最近似乎時常不高興?若是有什麽憂愁,可否說與奴婢們聽聽,讓奴婢們為您想想解決之法呢?”

沈禾聽見連翹擔憂的話,他張嘴,小聲說:“我……”

“我”了半晌,沒能說出下文。

沈禾想,他還有段時間才會離開京城,現在告訴連翹他們,太早了。

況且他喜歡男人,還喜歡了不該喜歡的人,這樣的事就算告訴連翹她們又能怎麽樣呢?

這是既定的,無法改變的事實。

還有他是穿書者的身份,他現在這個身份有可能在戚拙蘊登位後,按照命運軌道被處死,這樣的話,他同樣沒辦法說。

有個戚厭病,将他真話假說的玩笑當真,已經是他唯一可能嬉笑着透露些許的人了。

沈禾覺得自己這麽多年,從小到大,長了兩遍,都沒有這麽難過的時候。

也不是特別難過,只是沒有之前開心,要他開開心心沒心沒肺有點困難了。

沈禾苦中作樂的想,哇,他之前可真牛逼,能一直那麽開心。

*

戚拙蘊回到東宮的時候,已經是亥時。

他大步趕回東宮,原以為沈禾會留宿在東宮中等他,沒想撲了個空。

長安小心同太子說:“奴才勸過小公子留在宮中,但小公子說要出宮,讓奴才記着提醒殿下用膳。您的生辰禮,小公子放在書房中。”

長安觑着太子的臉色,想起來什麽,忙着補充:“對了,殿下,小公子為您做了長壽面,還學着做了糕點,只是現下冷了不能吃,您若是想瞧瞧,奴才去端來?”

戚拙蘊繃着下颌,好一會兒說:“讓人熱過端上來罷。旁的不必上了。”

長安還欲要勸,那面都不能吃了,糕點再熱一道味道也不如何……

他沒開口,瞧見自家師父站在太子身後,瞪着他,沖他使眼色,忙低頭應聲:“是,奴才這就去。”

戚拙蘊解開披風,忠洪接過來,跟在太子身後進書房。

一眼瞧見放在書案上的長條木盒。

太子卻并未第一時間去瞧那生辰禮,而是注意到了外間小榻上擺着翻開的書冊。

太子的書房乃是重地,太子不在的時候,護衛守在書房門口,向來是誰也不會放進來,便是有灑掃的宮人,也得總管忠洪或是太子殿下在的時候,才敢進門打掃。

唯一例外的,便只小公子一個。

東宮中沒他不能去的地方,其他宮人唯有跟在小公子身邊照顧的時候,才敢進書房。

不猜也知曉,那書是小公子翻看的。

太子立在小榻邊,拿起小幾上沒有收起來的書冊,翻到少年先前看的那頁,小片刻後說:“冗雜贅敘,廢話連篇,難怪看睡着了。”

話是在斥這書冊收錄的策論寫得極差,語氣卻中摻着三分笑意,好似親眼看見了少年在小榻上看書,看的昏昏欲睡的畫面。

忠洪順着這話笑道:“小公子口中總說着不愛讀書,私底下卻還是願意讀書的。”

戚拙蘊将那本策論随手合上,扔回小幾:“這本集冊裏寫的都不如何,你之後得空,另外去尋集冊放在書房。”

忠洪道:“是,這還是小公子好些年前看的呢,是該備些新的了。”

……眼下小公子雖搬出東宮,日後,說不得還會搬回來。

忠洪在心中嘆了一聲。

見宮人端着小公子親手做的糕點與長壽面進來,收拾桌案放下,讓太子來用晚膳。

太子站在書案前,正低頭翻看手中的一本小冊子。

對着燭火,仔仔細細看過每一頁,生怕漏了任何細節。

畫冊中的少年一點點長大,擁有了所有人的愛護與擁戴,朝堂衆人敬重他,百姓贊頌他,世上一切最好的,在簡單靈動的線條勾勒下,書冊裏的小太子都有了。

除開這本書冊,還額外送了一件東西。

戚拙蘊放下舉在眼前的東西,慢慢按在心口的位置。極其用力,有種要将那盒子按入心口,藏入心間的錯覺。

那是個萬花筒,不知道沈小公子費了多麽大的功夫,讓萬花筒裏轉動變化出四季之景。

他的禾禾,這次送了他春夏秋冬。

世間的一切,能送與不能送的,好像都被禾禾送入了他的手中。

*

沈小公子不開心。

但沈小公子不打算沉郁其中。

他覺得人總要往好處想,無法改變的事實勇敢接受就好!

萬一有轉機,一切都是意外之喜!

于是沈小公子繼續發展他的大業,完成他臨跑路前的幾項工作!

沈禾滿京城溜達,視察他的産業,同時積極打聽錢莊兌換銀通的事情。

各家的錢莊不一定開滿全國,不同錢莊之間還不一定人彼此的憑證,沈禾得好好考量後再做決定。

他滿街視察,忙得不可開交。

戚厭病被他親哥押着,不得已參與了春闱,好在有柳小表哥跟鄭同學作陪,不算太慘。

四月初,萬物新生,滿地茸茸綠色。

沈禾得知隋雲行回京了。

沈禾興高采烈,馬上讓人送信,問人什麽時候有空,約出來玩。

對方很爽快,讓人回他,兩日後見。

沈禾摩拳擦掌,對拉隋雲行出戚樂詠陣營勢在必得!

他就不信了,費勁心思籠絡那麽久,還有哥搞不定的人?

兩日後,隋雲行上門來。

他帶着福州特産,幾包茶葉,還有許多零碎東西。

沈禾喜滋滋收下,雖然他不愛喝茶,但是情誼他領了!

為了回報隋雲行惦記着他的情誼,沈公子大手一揮,帶着隋雲行去他京城中的幾處鋪子晃蕩。

沈禾說:“最近新出了許多玩意兒,你要是有什麽看上的,随便拿,不必客氣!”

說罷想起什麽,從袖子裏掏出一封信:“險些忘了,這是我尋人為你寫的擔保信,找的是我幼時在太學裏的闵先生,闵先生現如今不在太學中教學生,否則我帶你去見他,他雖然為人嚴格,但很惜才,想必會很喜歡你,幫你入太學,根本無需什麽擔保。”

少年嗓音清脆快活,待人好的時候,滿心滿肺的為人着想,眼眸赤誠。

隋雲行接過沈禾給的信封,垂眸瞧着上面的字跡,輕聲說:“大恩不言謝,隋某收小公子扶助量多,日後若有小公子用得上的地方,必定赴湯蹈火。”

隋雲行是個文弱書生,雖說柳峥很有書卷氣息,卻比隋雲行多了份貴氣與世家公子經年養出的疏淡沉穩。

隋雲行身上沒有這些。

他身形單薄瘦削,常年膚色蒼白,好似随便來人給他兩拳,他馬上就能倒地一命嗚呼。

這種文弱與病氣,讓沈禾偶爾會擔憂他是不是營養不良,在京城中沒有飯吃。畢竟這麽短的功夫,隋雲行可能還沒能混到戚樂詠身邊謀士的地位,他若是好文人面子,不願受太多親人幫助,在京城節儉行事也不是沒有受餓的可能。

他期間還繞着圈子,帶隋雲行跟他去看大夫。

結果大夫說隋雲行沒什麽大病。

沈禾只好當人家天生這樣的體質樣貌,不再細究。

現在文弱的書生垂着消瘦蒼白的面龐,用他的嗓音輕輕說一些沉重的如誓言般的許諾,弄得沈禾有些手足無措,還有點兒內疚與心虛。

他小聲說:“不必,不必,舉手之勞,都是朋友。”

他可是抱着點利用心思交朋友的,忽然這樣鄭重 ,會讓他覺得良心不安。

沈禾扣扣自己的手指,抓了兩下後,想到戚拙蘊老是說他,抓手指的手慢慢放下,改為扣自己袖口的針線:“好了,你要是覺得我的恩情很重,那日後入朝為官後,就好好為百姓做事,就當幫我那份一起,行善積德了。”

沈禾在鋪子裏擺着的架子之間轉悠,心想,壞了,哥拉攏這麽久,竟然沒想好讓人離戚樂詠遠點的說辭!

這不就大意了!!

快想想該怎麽說!

說戚樂詠不是個好東西,讓他以後繞着戚樂詠走?

太生硬了吧,隋雲行親戚在戚樂詠手底下做事這樣的消息,他不可能不知道,在隋雲行跟前說這種話合适嗎?

沈禾想的頭大,在心裏編理由,編的眼神渙散。

全然未能注意,他身後跟着的青年視線落在他身上,唇角微微牽動着,眸底帶着歉意與掙紮,好似要将什麽話說出口,又在理智與感情拉扯中,被反複壓回喉中。

隋雲行跟在沈禾身後,好一會兒後,眸中掙紮之色褪去,變成一種沉甸甸的情緒,再無其他。

他喚沈禾:“小公子。”

沈禾回頭,腦子裏的說辭正編出個雛形,被陡然打斷,神情一片空白茫然:“啊?”

隋雲行笑起來:“小公子想什麽,如此入神?”

沈禾正要回答,鋪子門口驟然沖進來個身影。

來人氣喘籲籲,呼吸粗重,語調急促又焦躁的打斷:“沈禾!你離這人遠些,莫要聽他放什麽屁!”

沈禾:“?”啥?

沈禾順手從旁邊店小二手裏弄過杯茶,遞給五皇子:“你說的什麽呀,先緩口氣,把氣喘勻了再說話吧五殿下,幹什麽這麽急匆匆的,有什麽急事?”

沈禾看見五皇子這狼狽樣子,就覺得好笑,嘿嘿笑出聲。

他怕五皇子在隋雲行面前跟他掐起來,笑完後正色道:“我不是笑你啊。”

五皇子:“……”

服了。

沈禾這厮是沒長腦子嗎?

他從沈禾手中狠狠奪過茶杯,仰頭一口灌下去,慢慢平複呼吸,視線在沈禾與隋雲行神色間反複打量。

他一下子拿不準。

……這人,是還沒來得及說嗎?

否則沈禾這蠢貨還笑得出來?

沒說就好,還來得及,只要将這厮從沈禾身邊攆的遠遠的,沈禾身邊其他人想必心中都有數,縱使聽見什麽也不會傳進沈禾這每日只知傻樂的蠢蛋耳中。

五皇子一把薅住沈禾衣領子,拉着他到自己背後去,上下打量隋雲行,語氣輕蔑道:“你不在我二哥身邊,圍着沈禾轉什麽?怎麽,我二哥如今疏遠你,不用你為他做事了?”

正在惱火自己沒有五皇子高的沈禾:“?”

等等,等等,你們讓哥捋捋。

五皇子的二哥是二皇子,戚樂詠。五皇子說戚樂詠“如今疏遠”,意思就是之前很親近。

也就是說,之前,隋雲行就已經在為戚樂詠做事,并非沈禾以為的,還沒摸到戚樂詠的邊,還有趁戚樂詠沒有發現人才,還有悄悄撬走的機會。

沈禾:“……”

有種忙活半天,忙了個寂寞的崩潰感。

隋雲行向五皇子行禮:“見過五殿下。”

五皇子對隋雲行極為警惕,冷笑一聲:“知道本殿身份,你這賤民還不退下!沈禾是國公府嫡子,未來的國公,豈是你這等身份敢攀附的人?”

等等,這話就有點兒難聽了啊,雖然我知道五皇子你是為了維護我,好心哥領了,但說話還是不能這麽難聽。

什麽賤民不賤民的。

沈禾從崩潰感中脫身,扒拉五皇子讓到一邊兒去,別仗着個子高擋他面前。

沈禾對隋雲行道:“他這人嘴就這樣,讨厭得很,你不必往心裏去,咱們是朋友,不必拘于身份。”

五皇子氣惱:“你!沈禾!你這蠢貨,本殿下可是來幫你,怕你腦子犯蠢,被人騙了還不知!”

沈禾點頭:“是是是,我知道,謝謝五殿下,感謝至極,但您放心,我腦子還沒蠢到那地步,心放回肚子裏就是。”

說着上手,在五皇子喉嚨口往下壓,比劃着将他的心壓回肚子裏。

五皇子:氣死老子算了!

五皇子咬牙切齒的瞪沈禾,看起來好像就要動手,跟沈禾就地幹一架。

沈禾後仰:“幹什麽?別氣啦五殿下,您是不知道我在京城中的诨名,都管我叫‘沈小霸王’,誰能欺負我頭上來?莫要說他在二皇子身邊做事,便是你二哥自己來,他也不敢拿我如何。”

沈禾這厮還挺得意!

五皇子恨恨:“你就蠢着吧!”

怎麽說話的,張口閉口就罵他蠢,五皇子這嘴真讨人厭。

沈禾念及五皇子是擔心他,決定包容他這點錯處:“好了,莫要氣了,消消氣,看在你這麽憂心我的份上,稍後請你去雲間樓吃飯怎麽樣?”

五皇子袖子一甩,不想跟沈禾多廢話,可他也不走,就憋着氣站在沈禾身邊。

那模樣,似乎是要等着沈禾趕隋雲行走。

如果沈禾不趕人,他就在旁邊當個監視者,盯着他們倆。

沈禾不管他了,他愛盯着就盯着。

他現在比較焦慮另一件事。

隋雲行已經在為戚樂詠出謀劃策了啊?

那他還能撬牆角嗎?

沈禾不死心的問隋雲行:“啊,原來你如今在二皇子身邊做事啊……你幫二皇子做什麽,要是不能說便罷了,當我沒問。”

五皇子馬上冷笑:“哼,你乃是太子親手養大,與太子親密無間……”

五皇子說到這裏,跟被人掐脖子了般,忽然噤聲。

他在沈禾看不見的角度,懊惱于自己提起不該提的人,同時冷冷瞪着對面的隋雲行,威脅他不要說出不該說的話。

這點插曲沈禾沒注意到,沈禾說:“這誰不知道啊,京城裏的狗都知道,你不用強調。”

他算鐵血太子黨,這還用說嗎?

五皇子真想給沈禾兩下,他恨鐵不成鋼:“既然你自己也清楚,你還同他交好?先前你不知他為二哥做事便罷,如今知道了,還不離他遠着些?”

他冷笑着說:“他清楚你的身份,還故意留在你身邊,恐怕是不懷好意吧?你什麽時候被他謀算了,都不得而知。”

沈禾倒不擔心這個,他說:“太子哥哥不管我與誰交往,若是他介意這個,不必等到隋雲行,光是我同你的關系,便夠讓太子哥哥不滿了。”

五皇子:“……”

沈禾還不忘順毛:“當然,我曉得五殿下你沒有那個意思,你純粹就是想找我的不痛快。”

五皇子:“……”

沈禾說:“至于他謀算我麽,唔,那也不太能,你都罵我蠢貨了,該曉得我從來不沾染太子哥哥身邊的重要事務,指望從我這裏下手沒什麽可能。何況我與他是去歲八、九月相熟,那時太子哥哥忙碌得很,到現今根本沒什麽功夫與我見面,指望我還不如指望宮中随便一個宮女太監。”

“要害我性命更無可能,你瞧瞧他這風吹就倒的身體,恐怕還挨不住我一拳。何況我出門,身後從來未離過護衛。他們都是太子哥哥撥給我的,本事你不用懷疑。”

沈禾真心謝謝五皇子。

不過他對自己看人有些堅持在。

他不覺得隋雲行對他有壞心。

若真有,他又不是傻的,不會讓隋雲行得逞。

他現在比較擔憂另一件事。

他扭頭瞧隋雲行:“你先前沒與我說過……這樣說來,那擔保信原來用不上我,二皇子那邊應當在為你安排了罷?”

那他對隋雲行似乎也沒什麽恩,除開最初巷子裏那一回。

沈禾拿不準,如今是否還能與隋雲行說其他的。

他沒說,隋雲行卻已經知道他大概要說些什麽。

文弱蒼白的青年像是一根細竹,聞言道:“小公子的恩情,在下無以為報,願赴湯蹈火,不是虛詞。”

五皇子先前說那麽多,隋雲行沒有一句辯駁。

這時候才瞧着沈禾,說出這樣一句話。黑眸明澈,感情真摯,不含半分假意。

五皇子皺眉,冷冷瞧着隋雲行,滿肚子懷疑,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沈禾咀嚼這話的意思。

與這話類似的意思,在五皇子來之前,隋雲行剛對他說過一次。

現在又說了一次。

沈禾忽然明白過來,隋雲行既然早就在戚樂詠身邊做事,那麽他說第一遍赴湯蹈火的時候,便已經是在對沈禾投誠,表達他願意接受沈禾的恩情,投奔沈禾。

或者說,投奔太子?

沈禾大喜過望!

他緊緊盯着隋雲行,攥着掌心,不敢置信的問:“你的意思是,你日後願意來我,啊不對,願意去太子哥哥身邊做事麽?”

沈禾大包大攬:“你放心,若是你願意來太子哥哥身邊做事,戚樂詠那厮就算發狂,也奈何不了你!太子哥哥一定會保你的!”

隋雲行搖頭:“小公子,在下并非是投奔太子。”

沈禾呆住。

什麽意思?

不投奔太子?

他問最重要的:“那你還為戚樂詠做事麽?”

只要不幫戚樂詠出謀劃策,那不投奔戚拙蘊也沒關系!

不給戚拙蘊挖坑,四舍五入跟投奔戚拙蘊,幫戚拙蘊做事有什麽區別!?

沒有!

沈禾一雙圓潤的眸子因為興奮顯得格外明亮,他眉梢不自覺微微揚起,唇角上翹,用一種期待無比的眼神望着隋雲行,期望得到一個否定的回答。

隋雲行忽然湧出來一股欲望。

就算不是為二皇子做事,只是為了沈小公子本身,他其實也不該咽下這件事。

不該咽下,太子對他親手養大的小公子,有着超出倫常的情感與欲望,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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