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中有千千結

第36章 中有千千結

“你猜？”

沈灼伸手去拉紅繩，另一端卻被姜風拽着不松手，“我的紅繩你拿着做什麽？”

紅繩懸在兩人的手中，兩顆執拗的心誰也不肯服軟，争執之間呼吸交錯。

終究是姜風松了手，沈灼拿回紅線，抿唇系在樹枝上。

“你不是要挂樹頂嗎？系我旁邊幹嘛？”他瞥了眼身旁湊過來的某人。

姜風滿意地打量着兩條系在一起的紅線，繩尾交錯，宛如剪不斷理還亂的情絲。

“你剛才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姜風低頭看向沈灼，有幾縷紅線調皮地垂落在他的耳旁，襯着白皙的臉頰。

興許是覺得癢，沈灼偏頭躲過，眼波流轉，“我回答了，‘你猜’。”

姜風手癢心也癢，“猜不着。”

“那就是你笨。”沈灼眉眼帶笑，輕哼一聲。

這點姜風是不認同的，“那你猜我的。”

“我才不猜，”沈灼挑眉轉身，“我可不感興趣。”

姜風舌頭頂着腮幫子，正想将不乖的某人捉過來，就見那位僧人走了過來，“二位系好了嗎？這邊可以抽簽。”

沈灼頗感興趣地跟過去，姜風也只得無奈走上前，從竹筒裏随意抽取一支。

翻開一看，是“我心匪石，不可轉也”。

沈灼比姜風看起來心誠得多，雙手合十後用指尖輕輕抽取一支放在掌心。

是“中有千千結”。

僧人看着兩人各異的神态，微笑道:“解簽之意，自在人心。夕陽西下，想必山下的祭典也快要開始了吧。”

姜風的手機已經有幾個未接來電，接起一個時，對面傳來的德吉的聲音快要沖破手機，“姜風！你亂跑什麽！趕緊回來換衣服！”

姜風一下馬，就被幾人捉進了帳篷裏，沈灼牽着追雲慢悠悠地走到一旁看它吃草。

隐約還能聽見裏面傳出幾聲低呼。

“快快快！趕緊給他畫上！”

“別急別急，一樣一樣來。”

沈灼心不在焉地撫摸着追雲的鬃毛，心裏想着事，追雲似乎察覺到了他的情緒，噴着氣湊過來蹭他的胳膊。

不知過了多久，簾子被拉開，沈灼回頭看去，正巧撞上了姜風對過來的眼。

他上身赤着，用彩繪沿着身體勾勒出神秘的大片青黑圖騰，脖子上帶着一條用細鏈穿着的狼牙項鏈，雙臂上帶着銀制的寶石臂環。

黃金制成的腰帶，随着腳步滑動着流光。

粗犷與工致，野性與華貴。

他帶着傩面，只露出一雙眼，沈灼也只需一眼就能認出他來。

姜風伸手摘下面具，見沈灼眼神怔愣，“吓到了嗎？”

這面具青面獠牙，看起來的确有些可怕。

“沒有。”沈灼打量着他身上的圖騰，有的地方塗抹了金粉，在夕陽下波光粼粼，“會不舒服嗎？”

姜風聳聳肩，低頭看着身上的圖騰，“有點，還能忍。”

帳篷裏其他需要跳舞的漢子也走了出來，每人打扮也有細微的不同，有些人頭上還插着紅色尾羽，眼影也化的極為誇張。

“你等會兒去找梅朵他們，忙完我就來找你。”

在其他人的催促聲中，姜風匆匆叮囑道。

“好，我等你。”

梅朵和宋伊伊依舊坐在一起，只是旁邊還坐着個白衣男人，是宋伊伊的先生。

他正在一旁的小茶幾上煮着奶茶，将瓦罐中的奶茶傾倒在小碗裏，遞給那兩位相談勝歡的姑娘。

宋伊伊餘光瞧見了沈灼的身影，坐在板凳上開心地揮手，“沈灼，這裏！”

白衣青年對着他微一颔首。

“阿灼，你們方才去哪裏了？”梅朵被剛煮好的奶茶燙的吐舌頭，引得衆人發笑。

沈灼坐下，接過奶茶，“方才和姜風去了附近的神廟，系了道紅線。”

梅朵倒吸一口涼氣，“阿灼，你确定是姜風帶着你去的？他可最看不上這種行為了，以前他還說過，紅線都是沒人喜歡的人才需要去求得的東西。”

看來姜風這次栽的真的很深呢。

“他還說過這種話嗎？”沈灼低頭淺笑，一會兒就去笑話某人。

“姜風有什麽話是說不出來的。”白衣青年突然開口，“他以前可是我們這裏有名的刺頭。”

“你好，我叫绛曲，宋伊伊是我的妻子。”

沈灼微笑點頭，“你好，我叫沈灼。”

“我知道，聽伊伊提起過......”绛曲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坐在旁邊的宋伊伊踹了一腳。

看着宋伊伊拼命向绛曲使眼色的表情，沈灼只得裝作沒有看見，默默喝茶，其實他大概猜的到宋伊伊回去說了些什麽。

绛曲白色的褲腿上分明有幾個黑色腳印，此時他郁悶地低頭拍灰，妻子不讓他說那他還是保持沉默好了。

“咳咳，”宋伊伊又給沈灼添了杯奶茶，“咱們還是去吃點東西吧，不然一會兒可能得餓死。”

梅朵贊同地點頭，“對啊，祭典開始的話我們就不能胡亂走動了，不然就是對神明的不敬。”

還好這邊雖然地處偏僻，但是小販卻是很多，他們随便找了家小攤坐下吃飯。

如果是姜風在的話，會立馬給他将板凳上的灰塵擦幹淨。

但是他現在不在，沈灼只能自己拿紙巾擦拭一翻再坐下，和他相比，其餘三人的畫風就要随意很多。

他們三人看着沈灼用桌上銅壺裝着的熱茶清洗着身前的碗筷，感受到他們的注視，沈灼莫名擡眼，“你們要清洗嗎？”

“洗洗也好。”绛曲接過銅壺，先給宋伊伊和梅朵的碗筷清洗了一翻。

“阿灼，你是有潔癖嗎？”

梅朵用手撐着下巴，看着沈灼用紙巾仔細擦着桌面的動作。

沈灼指尖蜷縮了一瞬，“嗯。”

其實不是單純意義上的潔癖，更多的是心理上的潔癖，或者也可以說是精神上的。

沒人知道，他其實這麽多年都沒有談戀愛而後答應竹馬也只是因為，他不想讓別人知道，他是精神上的排斥別人的靠近。

就連......姜風，他也不确定，他是否可以和他進行正常情侶之間的行為，雖然對于和他的肢體接觸已經減少了排斥感，但是......

他有病。沈灼斂下眉目。

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他有心結。

他所憂愁的，就是這件事，他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愁緒被黑夜中突然傳來的鼓聲打斷，“咚咚咚！咚咚！”

在街上悠閑散步的游客尋聲望去，一處空地上篝火被點燃，幾位拿着火把的漢子圍着篝火跳着踢踏舞，随後将火把扔進篝火。

火焰揚起幾丈高，點亮了這片夜。

號角聲吹響，鼓聲震顫，由輕緩變得急促。像是從遠方而來的天外之音。

幾位穿着華服的老者拄着拐杖走到高臺之上， 手持各類谷物，對着天地鞠躬行禮。

三拜結束，意味着屬于人們的祭典正式開始。

宋伊伊和梅朵嘀嘀咕咕，“梅朵，你怎麽沒去跳開場舞。”

“別提了，我一直練不好，老師讓我別去丢他人。”

.

一群戴着傩面的舞者踩着鼓點的拍子來到了篝火周圍的空地上。

詭谲又神秘的裝束瞬間吸引了在場觀衆的目光。

青面獠牙的面具下無人窺見他們的面容，火光仿佛将他們身上的圖騰點亮。女子穿着一襲流光長裙，裙鏈上系着銀鈴，裙擺随着銀鈴叮鈴作響。

柔美與陽剛，力量感與其中蘊含着的生命力揉碎在他們每一個動作中。

隔着人群，沈灼一眼就看到了姜風，就像是有一條無形的線聯結着他們，不管在哪，總能一眼瞧見。

那是屬于他的，熾熱的風啊。

游客們也加入進來，圍着篝火舞蹈，沒有專業的姿勢，只是純粹地宣揚自己的快樂。

在大笑與大叫中，沈灼被宋伊伊輕推了一把，她彎着眉眼，靠在绛曲的懷中，“去找他呀。”

他走了幾步，覺得實在有些慢，幹脆向那裏跑去，穿過人潮和歡聲笑語，奔向他。

剛一靠近，姜風就将他一把抱了起來，手掌握着他的腰肢，在空中轉了個圈，臉上的傩面滑落，露出了心上人俊美深邃的面容。

沈灼摟住他的脖頸。

“抱我幹嘛？”

“跑這麽急做什麽？”

兩人異口同聲，對視一眼，笑出聲來。

“你還記得，我給你說過，我有話跟你說嗎？”姜風依舊沒有放下他，沈灼就着這個姿勢，低頭看他，“嗯。”

人聲忽遠忽近，又一瞬間遙遠，沈灼只能聽見姜風的聲音。

沈灼被姜風抱坐在高臺之上，看着面前人低頭摘下了頸間的狼牙項鏈，将還帶着體溫的細鏈扣在他的脖頸上，那枚狼牙墜在翡翠的下方，詭異又和諧。

“之前你問我的信物是什麽，”姜風低笑道。

“就是這枚狼牙項鏈，這是我小時候第一次開弓射箭的戰利品，是我最為珍視之物。”

他倒映着火光的眼眸靜靜地注視着沈灼，在草原上，将信物贈予對方寓意為，從此往後，你即是我最為珍視的存在。

沈灼握着狼牙，堅硬的觸感硌着手心，手心裏握着如雷的心跳。

“……系紅線時你問我是不是求得是你，”沈灼回望着那雙灼人的眼眸，不堪忍受般又垂下眼睑，“我現在回答，是。”

除了你，好像也不會有別人了。

“但你好像有點不開心。”姜風伸手，指尖撫平他輕皺的眉。

“如果，如果我說……我不能……”沈灼別過頭，不知道如何開口，怎麽會有人能接受戀人這方面的疏離呢。

姜風輕嘆一聲，沈灼遇到糾結的事情時總喜歡折騰自己，他将沈灼緊握着狼牙的手松開，握在自己手心。

“不能接吻，不能忍受交換唾液，甚至是更親密的事情，對嗎？”

沈灼倏爾擡眸，琥珀色的眼瞳流露出不易察覺的詫異神色。

“你怎麽……”知道。

“沒關系，沒關系的。”姜風将那枚潔白如玉的狼牙貼在沈灼的唇角，傾身上前，他下意識閉上眼。

感受到熟悉的氣息湊近，沈灼睜開眼，姜風吻在狼牙上。

呼吸交錯間，他們目光交纏，眼裏有着天上煙花絢爛，人間星河璀璨。

他們正大光明地在高臺之上，在載歌載舞的人群之外，接了個不同尋常卻刻骨銘心的吻。

作者有話說：

其實他們的名字就是熾熱的風，是屬于夏季的風

灼有火焰的意思。

在一起了在一起了！！（後續脫敏治療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