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二十三
二十三
不過買東西還是等下的事情,他們這一大早出發可是為了知青聯歡會。
剛下鄉時住過的倉庫前面搭起舞臺,還沒走進就能看到敲鑼打鼓的小學生們,不知道哪年的橫幅改字之後重新挂上,營造出歡天喜地的氣氛來。
還真別說,挺有那麽點意思的。
但許淑寧可顧不上,她眼裏只有那個看上去不怎麽穩固的臺子。
對表演的抗拒,讓她甚至荒唐地希望舞臺塌了。
當然,這種惡念馬上消失,畢竟平平安安才是最重要的,她只能盼着自己在上臺之前摔個骨折比較好,不過轉念一想,萬一為了突出精神,公社還要把她擡上去,丢人的程度恐怕到她七老八十的時候都難以忘懷。
說不好對在場的人而言,幾十年後仍舊是談資。
這種事光是想想,她就很想找塊豆腐撞死,無端端的嘆口氣。
嘆息,是她最近很經常做的事情,好像即将被逼上梁山。
于是再一次,梁孟津提議道:“要不我替你上去?”
反正只規定每個大隊都要有節目,由誰來表演沒上報,仿佛只是簡單的聚會,有人興起來一段而已。
這種随意體現在方方面面,臨時換個人也沒什麽要緊的。
但許淑寧覺得有點不合适,一來這是大隊長安排的,待會人家到場的時候不知道要怎麽解釋;二來到底是自己的任務,怎麽着都應該好好完成。
因此她深吸口氣道:“沒事,我可以的。”
一臉的視死如歸,梁孟津不由得笑出聲,扭頭看同樣要上臺的郭永年,自己也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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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永年此人,平常表現得大大咧咧,對聯歡會半點不放在心上的樣子,但現在任誰看都知道是緊張,黑臉都快變紅臉了。
跟他勾肩搭背的陳傳文感知得最明顯,開玩笑說:“這是怯場了?”
郭永年大大方方承認道:“我不知道有這麽多人。”
他以為就這一批下鄉的幾百號知青們在場,沒想到公社愛湊熱鬧的人還不少,這還沒開始就裏三層外三層的,烏泱泱全是腦袋,還有不知道誰家的孩子爬到樹上看,不知道的以為要唱大戲。
就這場面,一般人肯定是扛不住的。
他自認不過是心稍微寬一點,緊張卻是避免不了的。
說真的,陳傳文想想自己從前上課被老師提問的心情,拍拍他的肩道:“咱們大老爺們,要鼓起勇氣來。”
語氣還挺輕松的,郭永年給他一肘子說:“幸災樂禍吧你就。”
陳傳文沒能忍住大笑出聲,左右看說:“怎麽感覺別人的陣仗都很大。”
有拿二胡的,有化妝的,倒顯得他們樸素簡單。
像這種講集體的場合,讓人不由自主升起競争的心态。
齊家兄妹去找同學回來,小聲宣布道:“大事不妙,北山大隊也唱《紅梅贊》。”
這首歌本來就人人都會,撞曲目沒什麽新鮮的,但比較就很明顯。
雖說這并非是正兒八經的比賽,但人人心裏都有一杆秤,誰都不願意墊底。
尤其是最擔心自己表現不好的許淑寧,她提口氣問道:“他們是幾個人唱啊?”
齊晴雨早就打聽清楚,比劃着說:“兩個女生,你往那邊看,穿紅裙子的就是。”
知青們的打扮雖然亮眼一點,但幹淨整潔的綠色軍裝仍舊占大多數,兩件紅裙子紮在人堆裏。
說句實話,許淑寧都覺得自慚形穢起來,畢竟小姑娘總是在意外貌的人,她捏着自己的裙擺,心想早知道自己也穿那件粉的。
可現在怎麽後悔都來不及,只能硬着頭皮說:“興許咱們能唱得好一點。”
齊晴雨也很想安慰她兩句,不過還是實誠道:“左邊那個是我表哥的鄰居,應該唱得不錯。”
都是西平來的知青,城市說大不小的,沾親帶故的人肯定很多,像他們這樣原來不搭嘎的分在同一個大隊的才是少數。
許淑寧嘆口氣道:“那真的是太丢人了。”
待會主持人可不會報節目的名字,只會用各個大隊來稱呼,到時候要真是丢人的話,恐怕是集體一起。
這年頭,本身就是共同的利益優于個人,六個諸葛亮立刻圍成一圈開始抱佛腳開小會。
陳傳文向來爛主意一堆,積極道:“要不用人數來取得勝利?”
又不是打架,人多勢衆就能贏,齊晴雨沒好氣道:“咱們又不是沒試過。”
就是加起來唱得亂七八糟,大隊長才只選的兩個人。
話勾起大家剛準備節目那陣子的不堪回憶,人人都是面面相觑地沉默着。
許淑寧眼睛轉來轉去吧,什麽主意都沒有,只能耷拉着肩膀道:“船到橋頭自然直。”
意思就是破罐子破摔。
不知道是不是這種無為而治的心态,發揮反倒挺好的。
畢竟知青們都不專業,一下子有千八百個觀衆,可謂是狀況百出,最倒黴的是還有位男知青跳着舞,絆倒了三位隊友。
場面那叫一個混亂。
許淑寧想笑又覺得自己有點缺德,抱着輕松愉快的心情上臺去。
和之前五花八門出現的情況們相比,能好端端唱完一首歌已經是不錯的節目。
反正大隊長賴大方是挺滿意的,還特意穿過人群來說:“不錯,沒給隊裏丢人。”
第一次,知青們覺得自己被紅山大隊接納了。
真是一種非常奇妙的感覺,許淑寧長舒口氣,沒有想出合适的表達來,甩着手說:“下館子去嗎?”
國營飯館門口排着長隊,不難看出都是剛剛參加完聯歡會的新知青們,前後左右的熟人相互招呼着。
齊晴雨挽着一位朋友的手,兩個女孩子叽叽喳喳地說着話。
就這麽一會,齊陽明把整個宿舍包括自己在內的人的壞話聽個遍。
他有些無奈道:“你好歹說人別說名啊。”
齊晴雨才不在乎,說:“我就是抱怨兩次,難道不說他們不知道嗎?”
肯定是知道的,誰叫她一點委屈都不能受,豈止在外面,當着人也是一五一十。
齊陽明有幾回都特別擔心妹妹被陳傳文套麻袋,堵在巷子裏打一頓。
他是為她操碎心,索性眼不見心不煩地看向遠處。
看得不算遠,正好眼神落在許淑寧身上。
她也在跟認識的人說話,五官格外的眉飛色舞,就是對上他後目光心虛地躲開。
就躲這一下,齊陽明覺得她多半也在講自家妹妹壞話。
所料不錯,許淑寧确實是。
她跟小學同學陳佳佳嘀嘀咕咕道:“還是你們好,一人一間。”
陳佳佳所在的是公社裏第一個有知青的大隊,從六五年開始不斷有人來有人走,拾掇好的宿舍就比較多,甚至能男女分開兩個院子。
她道:“還不如你們呢,女孩子一多那真是天天都是事。”
許淑寧還覺得小姑娘多一點的好,說:“遇上難處的男知青也要命。”
她光是想象滿院子的陳傳文,就倒吸口氣,心想自己的運氣還算不錯,知青們都幾乎都很勤快。
集體生活嘛,小事上的磕磕絆絆肯定有的,但繁瑣的活計才最惱人。
尤其郭永年這樣的性格更是難得,因此午飯的時候許淑寧特意給他買個白面饅頭說:“辛苦了。“
郭永年嘴一張,咬掉半個說:”放心,待會買的東西全放我筐裏。”
又看着自己跟前的菜色道:“你們都給我湊出什麽滿漢全席來了。”
人人在夥食上都照顧他,這也算是知青點現在不成文的規定。
不過換個心思窄的,恐怕會食不下咽,畢竟很多人把沒必要的尊嚴看得太重。
像梁孟津的逞強也算是其中一種。
回程的路上,他背着自己剛買的東西,在上坡的時候大口喘着氣。
許淑寧兩手空空,想想過去說:“我幫你拿一點吧。”
梁孟津自覺體力進步不少,咬着後槽牙道:“我可以。”
區區三個字就斷續成三句話差不多,可見已經累成什麽樣子。
許淑寧哭笑不得無奈道:“你這人。”
梁孟津的額頭青筋盡現,擠出笑容來說:“很強壯。“
這兩個字跟他真是相去甚遠,即使現在曬出幾分小麥色來,他還是一副書生氣,怎麽看都像是要打架的時候從包裏掏出本《論語》來的人。
倒是個子長高些,尤其并肩而行的時候。
許淑寧本來跟他是齊平,現在說話居然要略微擡一點下巴。
她故作驚訝道:“感覺你高了些。”
梁孟津自己沒發現,因為幾個男知青裏本來他年紀最小又最矮,以周圍的人為參照物,他根本看不出自己有變化。
可他對這些事情很在意,那是從小病弱留下的陰影,因此眼睛都亮起來說:“真的嗎?”
許淑寧就知道他愛聽這些,手在兩個人的頭頂比劃說:“你自己看,難道我還能騙你嗎?”
哪怕是一毫米,梁孟津都高興,他笑得有點傻氣道:“還真是。,”
說完手上一用力,大步向前走,疲憊在他身上一掃而空,甚至一口氣走到最前端。
陳傳文眼睜睜看他越過自己,忍不住道:“孟津,你這是吃什麽靈丹妙藥了?“
梁孟津的藥其實很簡單,就是不好意思說出口。
他只道:“太陽要下山了。”
下午大家都是恨不得紮進供銷社裏不出來,加上每個櫃臺前站滿人,售貨員打算盤的手就沒停過,光買東西就用好久。
這會日頭西斜,眼前的山路漸漸隐匿于昏暗之中,配合着風吹過林子窸窸窣窣的響動。
實不相瞞,許淑寧的汗毛直豎,搓着手臂抖一下,自己加快腳步跟上。
不過漸漸的,梁孟津又和她一樣墜在後面,給人帶來一點心安。
我租到房子啦!今天在收拾行李,不過還沒搬。
這兩天會更新,但時間暫時還沒辦法固定。
回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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