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六十二

六十二

吃完大家心心念念的羊肉鍋子,實際上也要除夕日。

七三年的二月二日,許淑寧是被鞭炮聲吵醒的。

她還以為自己睡過頭,立刻坐起身子找手表,迷迷糊糊摸到手,打着燈一看才發現是四點。

別是這表壞了,許淑寧晃兩下覺得不能夠,往後一趟又睡過去。

可她這人睡眠淺,再閉眼心裏就挂着事,隔三差五就得看看時間。

畢竟這一天是除夕,做飯是大事。

她想想也就不賴床,索性爬起來掀開被子換衣服。

平常這點動靜齊晴雨是聽不見的,不過她昨晚被哥哥叮囑過,睡得也不沉,馬上睜開眼:“幾點了?”

明明就兩個人,許淑寧還是壓低聲音:“還很早,你接着睡。”

她的關懷是一回事,齊晴雨也不能不要臉,她覺得自己本質上跟陳傳文還有很大不同,立刻坐起身:“我不困,我很精神。”

說完打個哈欠,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但許淑寧也沒接着勸,畢竟今天的事情真的很多。

她換好衣服往外走,瞥見隔壁房間的燈也亮着,敲兩下:“你們也這麽早?”

郭永年剛把所有人叫起來,應道:“忙嘛。”

也是,大家都挺自覺的,要不說紅山大隊的知青們都相處得好,許淑寧:“行,那就都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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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宿舍立刻變得雞飛狗跳起來。

這詞确實也是真實情況,郭永年要逮只雞,反而被雞啄來啄去,雙手叉腰在院子裏嘆氣。

大好的日子,嘆什麽嘆。

齊晴雨撸起袖子:“這有什麽難,看我的。”

就她這小胳膊小腿的,郭永年道:“你還是把衣服放下來,當心受傷。”

齊晴雨想想也是,只是這樣一來氣勢上好像就弱下來。

她只能更高聲說:“你且觀戰,我來。”

豪氣萬丈的樣子,看着就要撲上去,郭永年無奈叮囑:“小點聲。”

齊晴雨渾身是膽,往前一沖還喊口號,明顯是沒把別人的話放心上。

郭永年只得轉變方法:“你往我這邊趕,我來抓。”

一時之間,院子裏更加吵鬧。

許淑寧正在廚房忙活,舉着鍋蓋出來說:“你們怎麽不幹脆把房子拆了?”

郭永年讪讪笑,手一伸捏着目标雞的翅膀:“馬上就好。”

話和動作是同步,齊晴雨奇怪說:“你剛剛可不是這樣。”

郭永年不好意思說自己是想跟她講兩句話,尴尬道:“運氣好,運氣。“

是嗎?不過在除夕日也算是個好兆頭。

齊晴雨:“還要鴨子。”

今天這頓飯将會非常豐盛,知青宿舍有的東西都要翻出來。

許淑寧一鍋接一鍋地燒水,四處指揮,手上這把刀把雞鴨魚全收拾了。

梁孟津看她身上還沾着一片魚鱗,伸手拿掉說:“累不累?”

這點事算什麽,許淑寧在家又不是十指不沾陽春水,說:“這要是在家,做的更多。”

老許家是女人幹活,每年除夕四代同堂幾十號人齊聚一堂,光吃飯都要好幾桌,從鍋碗瓢盆到桌椅板凳,哪樣不要洗洗刷刷。

梁孟津家親戚少,沒辦法想到那種情況,問:“要做什麽?”

許淑寧掰開揉碎講,講到一半梁孟津忍不住說:“你們就幾個人,哪裏忙得完。”

确實忙不完,許淑寧聳聳肩:“已經習慣了。”

從小到大是這樣,要不然她的現在的手腳怎麽會這麽利落。

習慣未必是對的,梁孟津敏銳察覺出關鍵:“其實男人也應該幫忙。”

話是這麽說沒錯,許淑寧沒意識到自己嘴角的弧度帶着嘲諷,說:“男人?怎麽可能。”

梁孟津覺得有被影射的嫌疑,左右看:“宿舍男人這麽多,都在幹。”

連向來懶散的陳傳文都不例外。

确實是很有力的說明,許淑寧:“還真是。”

她接過幾封朋友寄來的信,像她這個年紀,大家都在不同的地方插隊,言語之中都抱怨相處得不算和諧。

人多的時候總有矛盾,像他們一開始也經過磨合。

大家磕磕絆絆到今天,才變成一個整體。

許淑寧感慨道:“這可是咱們在大隊過的第一個年,感覺時間挺快的。”

說實在,她都有點想不起來剛到時候的樣子。

梁孟津也這麽覺得,兩個人絮絮叨叨在竈前說着話,彼此之間的氣氛太美好,別人都不好意思打擾。

齊陽明進來過一次,靜悄悄地拿個碗又出去,蹲在屋檐下掰花生仁,順便看門。

陳傳文想去廚房看看,接收到他的眼神也蹲下來說:“什麽意思?”

齊陽明一挑眉:“你啥什麽這麽沒眼色?”

也不看看裏面是誰。

陳傳文恍然點點頭,肩膀撞他一下說:“現在剩咱倆是孤家寡人。”

齊陽明看得出來的郭永年的心思,卻從來沒有點破過,這會說:“大過年的,別讓我打你。”

說白了妹妹是女孩子,他可以任由事态的發展,卻不能做實這件事。

陳傳文是個人精,在嘴邊比一下:“我會安靜。”

又轉移話題:“對了,你昨晚說夢話了。”

夢中的事情,齊陽明睡醒就忘得七七八八,好奇道:“說了什麽?”

陳傳文只聽見他在大喊大叫,具體內容也不清楚,調侃說:“像是個女孩子的名。”

拉倒吧,整天亂講。

齊陽明才不信,說:“行,将來我讨不到媳婦來找你。”

陳傳文自己還沒着落,餘光看見郭永年跟齊晴雨聊天的模樣,心想真是人不可貌相,老郭這樣耿直的性子,居然先有女孩子對他傾心。

不過他看得出來,郭永年沒覺得,自以為懷揣着小秘密,一顆心砰砰跳跟心上人講話。

齊晴雨不知道他的緊張,自顧自指揮着:“不對不對,你再往左邊一點。”

兩個人正在貼窗花,郭永年踩着凳子,動一下回頭看:“這樣行嗎?”

好像還是不夠居中,齊晴雨摸着下巴:“再右一點。”

這樣左左右右地來回調整,得虧是郭永年脾氣好。

齊陽明都看不出下去,說:“差不多得了齊小貓。”

齊小貓是哪位?陳傳文可聽得真真的,立刻說:“小名嗎?”

齊陽明自知失言,抿着嘴不講話。

倒是齊晴雨道:“不行嗎阿狗?”

誰是阿狗,陳傳文反唇相譏,兩個人真是好端端的除夕也不消停,一直到吃午飯才休戰。

許淑寧在廚房忙活一早上,坐在餐桌前松口氣,手一拍說:“對了,還有酒。”

大中午的就喝酒,聽着有點刺激。

陳傳文摩拳擦掌說:“我在家可是號稱千杯不醉。”

又吹牛,齊晴雨撇撇嘴:“瞎說吧你就。”

酒要糧食釀,這年頭填飽肚子都不夠用,還能有多少酒,更何況他才多大年紀。

陳傳文自然知道是一戳就破的謊言,但還是大言不慚:“來比比看。”

齊晴雨是個激不得的,馬上要答應。

也不知道她什麽時候能懂謹言慎行四個字,齊陽明捂住她的嘴:“吃你的飯。”

這句話是開飯的號角,許淑寧第一個動筷子。

大家說說笑笑,吃完又接着準備晚飯。

仔細想來,這一天好像光做飯,吃吃喝喝好幾頓,直到晚上九點。

收音機裏唱着歌,陳傳文張羅着打牌,可惜無人答應。

齊晴雨喝了兩杯開始發酒瘋,在房間裏轉圈圈,還得拽着人一起。

她左手郭永年,右手齊陽明,三個人看上去已經是頭昏眼花。

許淑寧其實也有點暈,坐在角落裏發呆。

她一張臉紅通通,眼睛也霧蒙蒙。

梁孟津伸出手在她面前揮揮:“要不你早點睡?”

許淑寧并不困,捏着他的手說:“不要動。”

梁孟津的心頭微顫了,連呼吸聲都放輕說:“好,我不動。”

許淑寧覺得他很乖,伸出手在他頭上摸摸:“這樣就對了。”

感覺像是她養了小狗,梁孟津蹲在她跟前,心想好像也不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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