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六十六

六十六

沒災沒病的,興建學校就成了刻不容緩的事情。

梁孟津心中雖然有宏偉藍圖,可惜經費着實不足,只能先把門窗搭起來,一邊在十裏八鄉做宣傳。

說真的,有意願來上課的人比他想象的多,雖然都是只是口頭的承諾,他心裏的滿足感還是油然而生,好像自己已經教出百八十個高材生來。

總之整個人精神面貌不可同日而語,許淑寧都覺得他抖擻得有點吓人,這天忍不住:“孟津,我感覺你都快燃燒了。”

一根蠟燭也有到盡頭的時候,別先把自己燒幹淨。

梁孟津一雙眼亮晶晶:“我真的渾身用不完的勁。“

不知疲憊的樣子,倒像是剛下鄉的時候。

許淑寧伸手理理他的領子:“那也得把自己收拾好。”

平常整個宿舍就他最講究穿,輕易不肯在外人面前顯得狼狽,這兩天看着倒顯得有些淩亂。

梁孟津不好意思笑笑:“一時着急沒顧上。”

豈止是這些小事,飯也不肯好好吃。

許淑寧:“晚上給你蒸蛋,回來記得吃。”

梁孟津這幾天都早出晚歸的,點點頭:“不用等我,你先睡。”

許淑寧應得挺好,夜裏仍舊瞪着一雙眼,總有些牽挂。

梁孟津自然知道她的脾氣,披星戴月回到宿舍,還是在女生房間的窗棂上有節奏地敲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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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平安的意思,沒幾秒許淑寧就打開一點門縫,露出半張臉:“吃完快點睡。”

表情明擺着是說完這幾個字才安心。

梁孟津把她的一縷碎發撥開,溫柔道:“好,晚安。”

月色沉沉,倒是個暧昧叢生的耗時間。

許淑寧有些羞怯地鎖好門,鑽回被窩裏感受着心跳,一邊留神齊晴雨的動靜。

這位舍友歷來睡眠好,天塌下來都是最後一個醒的,常常起得也比較晚,反正這三年來大家已經習慣。

連齊陽明都不像一開始天天拍窗戶叫人,聽見上工的鑼聲自顧自出門去。

他一動,陳傳文就跟上。

兩個人現在還真是哥倆好的架勢,到哪兒都湊一堆。

倒是郭永年留下來等,慢條斯理地編草席。

這兩年集體副業興旺許多,隊裏能做的手工活不少,仔細算起來比在田間耕耘劃得來。

不過收成是鄉間的大事,大隊長對于哪些人接活有明确規定,也就是最能幹的勞力們,才有這個機會。

郭永年的體力在知青們之中向來拔得頭籌,連學這些農家手藝也很快。

不多時,一張席子就編得漂漂亮亮的。

齊晴雨也吃完飯洗完碗,甩着水:“走吧。”

說話間要去攬舍友的胳膊。

梁孟津一早忙學校的事情去,許淑寧就落了單,她也願意做這一男一女的擋箭牌,畢竟大隊的開明和封建并存。

她把針線活放下來:“是該快點,不然大隊長要罵人了。”

一陣雨過去,隊裏的各項農活全堆上來,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插秧。

一年這兩季水稻可是命根子,誰耽誤可沒有一點好果子吃。

齊晴雨想想也是,反而跑前頭:“快快快。”

好像賴床的那個人不是她。

許淑寧無可奈何搖搖頭,倒是沒有迎頭趕上的意思,慢騰騰地走着。

她到田邊跟記分員打個招呼,踩着雨鞋彎腰幹活。

速度跟隊裏能幹的婦女們比起來還是差一截,不過跟剛來那會簡直是雲泥之別。

像今天點燈熬油地幹活,她也能掙十個工分。

不過那都是拿時間熬出來的,只看田埂兩邊燃燒着的火把就知道。

已經是月上柳梢頭的點,風吹得人身上三分涼意。

許淑寧打個噴嚏,忽然覺得邊上多出一道影子。

不用看人,她都知道是誰,問道:“晚上吃飯了嗎?”

梁孟津卷起袖子:“吃了,你歇會,我來弄。”

他現在是即将成立的大隊小學的老師,按理不屬于勞力的範疇,就算不來也行。

但忙時連三歲小孩都要搭把手的道理人人知道,許淑寧只是抹把汗:“都說天氣又要不好,抓緊把這一茬種了再說。”

她一個人的力量雖然渺小,卻不好在此刻脫集體後腿。

農民們靠天吃飯,最怕的就是刮風下雨。

梁孟津眉頭微蹙:“怎麽又要不好。”

這一年的天氣從元旦後就顯示出古怪的端倪,先是年前裏難得下起能積到人大腿的雪,正月裏又連着好幾場冰雹。

要不是現在不興什麽封建迷信,老人們早就張羅着祭祀求佛了。

當然,就是到現在那些流言蜚語都沒消停,好像到處是不祥之兆,誰家的母雞多下兩個蛋都是妖異之事。

許淑寧就搞不懂到底妖異在哪,心想要是在知青宿舍的話她一定跟高興,能把這個不詳供起來。

由此可見,她那鴿子蛋大的膽子,在雞蛋面前不值一提,居然連邪魔外道的主意都打起來。

不知情的以為知青們的日子有多苦,其實過得比隊裏多數人家好許多。

畢竟都是年輕人,頭一年适應不了,第二年第三年也就如魚得水,又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可比老老少少一窩人寬裕得多。

反正一個月裏頭,總得聞見那麽兩次葷腥味,人人能吃個九分飽。

那油味一跑,左鄰右舍都能聞見,因此這在整個大隊也不是秘密。

現在誰不結婚不圖有口飯吃,隊裏人盯着知青們研究半天,倒是看出一點內部消化的跡象來。

有些事,雖然大家都盡量低調,可仍舊瞞不過多數人的眼睛。

因此算得上是有鐵飯碗的梁孟津和最能幹的郭永年沒人惦記,一向懶散不着調的陳傳文且被放在後面,倒是齊陽明的終生大事變得炙手可熱起來。

大概都知道是宿舍裏誰當家做主,許淑寧去趟自留地的功夫都能碰見好幾個人打聽。

她心想自己又不是齊陽明的真媽,難道真的能點這個頭嗎?全部都敷衍過去,但背地裏還是問一句當事人的意見。

齊陽明比妹妹的想法多,搖搖頭:“再耗一耗,萬一能回去。”

他年輕力壯,不急于一時。

許淑寧就知道肯定是這樣,私底下又跟齊晴雨講:”你覺得你哥喜歡哪種類型的女生?”

兩個女生湊一塊,就愛讨論這些七七八八的事情。

齊晴雨抿着嘴講不出個好歹來,撓撓臉:“其實我以前以為他喜歡你?”

許淑寧險些被她的天馬行空吓死,拍着胸口:“怎麽可能。”

齊晴雨不就是瞅着宿舍就兩個女生瞎想的,這會說:“你沒猜過我跟陳傳文嗎?”

還真猜過,誰叫他們天天鬥嘴。

大家有時候說打是親罵是愛的,哪裏知道他們之間還真是一點暧昧都沒有,說出去也沒人信。’

許淑寧理直氣壯:“你不知道男生會扯喜歡姑娘的辮子嗎?”

那才不叫喜歡,齊晴雨嗤之以鼻:“捉弄才不算,喜歡應該是對她好才對。”

她說的有道理,只是很多人不明白。

許淑寧揶揄道:“就像永年那樣?”

好似她沒有可以說道的地方一樣,齊晴雨還擊:“怎麽不說你們家孟津?”

什麽你們我們的,許淑寧瞪她一眼:“休戰還是繼續?”

大家親如姐妹,還是快快和好如初。

齊晴雨挽着她的手,聽到鞭炮聲松開手回頭看。

不年不節的,只怕是哪家生了個大胖小子。

許淑寧看着方向道:“三嬸家抱孫子了。”

建國多少年,婦女能頂半邊天的口號再響亮,也架不住重男輕女。

齊晴雨想起三嬸家一攤子事情嘆口氣:“總算讓他們如意。”

誰說不是,許淑寧翻半個白眼:“我去送個禮。”

家家戶戶都給産婦拿上兩個雞蛋,關系再親近一點的自然有厚禮。

不過知青們跟三嬸家沒甚麽往來,因此她只是象征性走一遭,回來後面色不虞。

這是受氣去了,陳傳文:“怎麽了?”

許淑寧:“我看她家幾個孫女可憐。”

瘦得跟柴火似的,渾身上下沒有二兩肉,怯生生的人看一眼都縮起來。

陳傳文更知道整個大隊的風吹草動,也是嘆息:“投到這一家的肚子裏,也是造孽。”

誰說不是,許淑寧卻愛莫能助,她只是偶爾在路上撞見,就把兜裏的吃的全掏出來給,看着幾個小女生狼吞虎咽吃下去。

有時候想想自己的無能和善心,她就像是矛盾的兩邊,被拉扯得更要裂開,只能用理智告訴自己真的顧不上。

她又沒那個能力救人出苦海,只能讓心更硬一點。

但她的心,遠不及三嬸的硬,沒多久隊裏就出了件大事。

欠更越欠越多,争取在2023年還完。

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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