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七十四
七十四
賴美麗要住進知青宿舍這件事,既然過了許淑寧的明路,她就不會像男生那樣私底下是偷偷摸摸的。
反正大家都是女生,她第二天索性單刀直入,在路上假裝偶遇:“美麗,你這是回家呢?”
賴美麗的身邊還有個叔叔家的堂妹,聞弦歌知雅意說:“對啊,你也是嗎?”
兩個人順着這句話自覺的結隊,落在後面有講悄悄話的空間。
堂妹狐疑回過頭看一眼,雖然奇怪她們怎麽突然好起來,倒也沒有想太多。
賴美麗就是暫時不想驚動太多人,松口氣:“謝謝你啊淑寧。”
許淑寧也不願意先搞得滿城風雨,說:“你的事陽明跟我提過,但還是覺得當面問問你是怎麽想的比較好。”
賴美麗流露出一絲苦笑:“不瞞你說,實在是家裏人太多,住着不方便。”
她哥在部隊,每個月都有津貼,自己省着舍不得花,對唯一的妹妹很是大方,可她是父母雙亡寄住在叔叔嬸嬸家的,總不好吃獨食,連布都要裁成三四塊用,日久天長難免堵得慌。
一個人住的話,她自己害怕不講,長輩那裏也說不過去,思來想去的知青宿舍倒成個好地方。
很多事情,言外之意她不好講得太清楚,畢竟家醜不外揚。
但許淑寧都聽得出來,心裏自有思量。
她抿抿唇:“阻力大嗎?”
開口講這件事肯定有矛盾的,可賴美麗不是個軟弱的人。
她自己咬咬牙:“不會給你們添麻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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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小聲說:“我現在攢了十斤油票。”
許淑寧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但十斤油在哪都充滿誘惑力,因為票據不全國通用。
連梁孟津家裏想給他倒騰點,都是靠全國糧票附帶着的那點油票。
從來叫人動心的都是利益,許淑寧的心頭兩面倒,再考慮到齊陽明和陳傳文欠過她一個人情,想想說:“有幾句醜話,我還是先說在前頭。我們宿舍有幾樣規矩,一是我做主,做飯、挑水都要排班,二是吃大鍋飯,每個月交三十斤糧二兩油和五毛錢,開小竈的話沒人管,三是東西都是我們自己添的,那些不能動的不細算,但是豬、雞鴨和自留地這三樣得有說法。“
賴美麗聽完表情沒什麽大變化,好像早就料到這一茬。
她道:“我的自留地肯定帶不走,吃菜得分你們的,鍋碗瓢盆也沒有,都拿十斤油票抵可以嗎?”
油票說是值錢,但知青宿舍的固定財産也不少,許淑寧在心裏把這事過一遍,點點頭:“還有一點,這事我們出不了頭。”
紅山大隊是一家子親戚,知青們來了這幾年仍舊屬于外人,他們沒理由跟別人起沖突。
這點,賴美麗也想過。
她咬咬嘴唇:“只要願意讓我住就行。”
一個小姑娘,看着也就十四五歲的樣子。
許淑寧多少不忍心,又問:“跟你哥商量過嗎?”
信一來一回的也麻煩,再說哥哥在部隊也很辛苦。
賴美麗打算等塵埃落定再告訴,露出一個笑容:“他都聽我的。”
看來她雖然有種種不易,到底老天爺還肯眷顧。
許淑寧替她松口氣,又說兩句回宿舍。
齊晴雨看她進院門,湊上來問:“人怎麽樣?”
許淑寧沒有識人的好本領,憑第一眼的接觸倒覺得還不錯,再說确實欠着個人情。
她道:“騰地方吧。”
宿舍是她點頭的事情就算數,齊晴雨扭過頭喊:“哥!!!!”
喊得許淑寧一顆心都快跳出來,捂着耳朵張大嘴:“幹嘛呢你?”
齊晴雨清清嗓子:“挪東西啊,不然哪來的地方多放張床。”
她真是行動派,許淑寧:“先把你那張床收收再說。”
齊晴雨過日子多少有點不拘小節,一張床除了枕頭被褥什麽都有。
她心想反正是哥哥看到不丢人,比劃着:“我的床貼着你的,還能剩芝麻大的地盤。”
女生房間本來就小,幾年住下來更是塞滿零零碎碎的東西。
許淑寧趁着有功夫,指揮幾個男生把一些暫時用不上的搬到倉庫去。
陳傳文一如既往的大呼小叫,不知道以為是讓他上山下海。
齊晴雨看不過眼,說:“別忘了,因為誰欠的人情。”
陳傳文倒是振振有詞:“準确來說,我們那天是怕影響你們處對象,才跑到西山去玩的。”
這話一出,向來大大咧咧的齊晴雨都有點不好意思,咬着筷子不說話。
還是同夥的齊陽明踩他一腳:“給我謹慎用詞。”
不管別人知道不知道,這年頭自由戀愛可不是件值得傳揚的事情。
陳傳文平常就是開個玩笑,自知理虧見好就收:“不過她打算什麽時候搬進來?”
許淑寧下午也問過,說:“她好像還不太确定,估計在等個吵一架的機會。”
吵架?吃掉兩碗飯的郭永年接話:“那會不會打起來?”
他看上去已經做好随時去幫忙的準備,搞得許淑寧哭笑不得:“把袖子給我放下去。”
郭永年象征性地撸下來,大口地喝着湯。
餐桌上只聽得到碗筷碰撞的聲音,梁孟津忽然說:“她哪來的那麽多油票。”
部隊福利再好,賴美麗的哥哥充其量入伍三五年而已,待遇是數得着的。
他都能注意到的異常,熟知米面糧油的許淑寧更不會不清楚。
她道:“知道秘密的人都會有風險。”
這年頭,大概也是什麽私下交易的買賣。
像知青們還有家裏的供應,平常幾乎是不去的,但隊員們可以說是各顯神通。
梁孟津想想也是這個道理,吃完飯在燈下看書。
他這個大隊小學的老師堪稱盡職盡責,一天到晚的忙個不停。
許淑寧看見有只蚊子在他的臉頰上,毫不猶豫一巴掌打過去。
響亮得她自己都傻了,眼睛瞪得圓溜溜的。
梁孟津在教室裏躲着風吹日曬一陣子,膚色慢慢往剛下鄉時靠攏。
他的臉上帶着點紅印和不知所措:“怎麽了?”
脾氣夠好的,歪在躺椅上的陳傳文撺掇:“梁子,別給咱爺們丢臉啊。”
有他什麽事,齊陽明擡腳踢過去,不小心碰倒了收音機。
兩個人一齊想搶救,反而把彼此撞個東倒西歪。
陳傳文順勢嚎起來,捂着屁股喊腿疼,反讓人把剛剛的事情給忘記。
但許淑寧沒有,她攤開白皙的手掌心:“對不起啊。沒打到蚊子。”
梁孟津趁着沒人注意碰她指尖,手很快收回來。
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現在他連耳朵都是紅的。
許淑寧偷偷笑,路過還在打滾的陳傳文:“你真夠仗義的,衣服不要了?”
看樣子他們沒有要吵架的打算,陳傳文站起來拍拍身上的灰:“梁子,還是那句話,爺們你懂嗎?”
齊晴雨洗完碗進來,雖然不知道發生什麽事,還是說:“這話你最沒資格講。”
陳傳文撲騰着想顯示自己的魁梧,再看眼保镖似的郭永年,啧啧搖頭:“老郭,你不能管管她嗎?”
管誰?郭永年滿臉寫着不可思議四個字,反問:“就憑我?”
他這句把所有人都逗笑,許淑寧更是前俯後仰,她樂不可支去廚房舀熱水洗澡,出門後看到梁孟津在院子裏喂蚊子。
許淑寧抱着盆:“當心明天滿頭包。”
梁孟津:“我有話跟你說。”
許淑寧以為他是在生氣,騰出手牽他一下。
她身上帶着肥皂的香味,好像把梁孟津環繞。
他瞬間忘記要說的話,愣了愣神才反應過來:“我是怕多個人你不适應。”
許淑寧悄聲道:“今年好像又要給咱們大隊分知青。”
她情願多個還算認識的人,也不想回頭加幾個陌生人。
梁孟津還真沒聽說過,心想要是陳傳文打聽到的話早就傳開了。
他問:“你怎麽知道?”
許淑寧:“大隊長偷偷跟我說的,想讓我組織大家去公社抗議。”
梁孟津連連搖頭:“拿咱們當木倉使呢。”
人心如此,許淑寧:“他也頭疼,但抗議肯定不行的,我就想着先把地方填滿。”
就這兩間房,螺蛳殼裏想造道場都難。
梁孟津就怕她頭疼,說:“實在不行就蓋新房。”
說得容易,這不得幾百塊錢花下去。
許淑寧剛要搖頭,就看到他的眼睛,把話都收回來。
她大概猜出意思,心想知青們蓋房九成九是為結婚。
但她又不覺得自己已經到可以組建家庭的時候,撒嬌說:“那你就給我做退路啦?”
梁孟津空落落的手摩挲着:“嗯,天塌下來我頂着。”
他的身型并非如何巍峨,乍一看仍舊是揮之不去的書生氣。
許淑寧卻覺得心安,不吝啬自己的笑容,洗完衣服回房間去。
上一章小修過,因為隔了太久,大家可以重看上一章,這樣比較接得起來。
不好意思,停了這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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