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專門治你

專門治你

光影斑駁,耳畔傳來竊竊私語,隐隐還有風吹林葉的飒飒聲。

溫彥驀然擡頭,發現自己一手托着書卷,另一只手則擎着一枝藥花。放眼望去,堂前竟坐着數十個少年郎,他們都穿着素淨寬松的白袍,梳着玉冠,一個個都盯着自己看,似乎在等待自己說什麽。

“這裏好像是某個古代學堂?”溫彥腦海中浮出了這個念頭,他又看了眼手裏的書卷花枝,書上有草藥的圖例和介紹,看來自己進入時曉的意識世界前,原角色正在給學生們講授藥草知識。

“小場面,不要慌。”溫彥心道,迅速收起多餘的表情,合上書籍和藥草,淡定地面向衆人道:“這堂課就講到這裏了,剩下的時間大家先自修,有什麽不懂的下堂課再問。”

聞言,學生們并沒有表現出異樣,紛紛低下頭翻閱起了書卷。

溫彥暗自松了一口氣,轉身向學堂外走去,邊走邊觀察四周的亭臺殿宇,不遠處青山隐隐雲霧翻騰,竟如水墨畫卷般夢幻。以往他進入的患者意識世界,大多是與現實生活相關的車水馬龍,這還是他頭一次碰到古代背景的意識世界,不由感到新奇。

路過一處蓮花池畔,溫彥下意識停住腳步,只見水影中的自己長發及腰,一襲曳地青袍輕盈飄逸,周身竟還有幾絲靈氣流轉。細看去,面容清俊,眉心綻開一抹瑩亮的靈痕,形狀像兩片微微舒展的嫩葉。

“怎麽感覺這人好仙啊,不會是什麽仙君之類的角色吧?難道這裏是個修真奇幻世界?”溫彥舉書遮住臉頰,踱着步尋思起來。

這時身後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有誰喊了一聲“上君留步。”溫彥詫異地轉身望去,迎面走來的是一個英俊挺拔的少年人,他與方才那群學生穿着一致,但眉宇間多了一絲不凡的貴氣。

“恕弟子冒昧,上君今日授課似有心事,是遇到什麽困擾了嗎?”

溫彥莫名覺得這番話耳熟,遲疑道:“你叫什麽名字?”

“弟子尤冽,入學已有兩年,目前在您座下修習靈愈術。”

“尤,尤冽?那你不就是……”溫彥滿頭感嘆號,難怪他覺得這一切都似曾相似,原來這裏就是無量島,是時曉所畫的奇幻世界!時曉作為一名漫畫家,意識世界就是自己創作的漫畫,也合情合理。

為了研究時曉的人格特征,溫彥曾熬夜看完了時曉所有的漫畫作品,可以說對劇情了若指掌。既然面前這個人名叫尤冽,那麽他就是時曉近期連載的《問鼎》中的主角。而自己現在所附身的角色,應該就是《問鼎》中的配角——奉澤上君,是男主的師父之一。

《問鼎》講述的是沒落貴族尤冽受盡欺辱,最後絕境逆襲,重振氏族的故事。故事中穿插着三大懸案,劇情引人入勝,只可惜時曉因病情惡化中斷了《問鼎》的連載,溫彥沒能看到這個故事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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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有一點溫彥記得很清楚,自己此刻所扮演的奉澤上君,在第三話就被殘忍殺害了。回想起漫畫中奉澤上君的死狀,溫彥就覺得渾身一股惡寒。雖然,人格治療系統精準地把他匹配到了最合适自己的角色上,但開局就是炮灰也太坑了吧?

“是的,我是來自雪州尤氏一族……上君會介意嗎?”

尤冽黯然垂下眼簾,現在一提起他的故鄉雪州,人們就會忌憚那裏惡靈肆虐。而“尤”這個姓氏更是遭到世人唾棄,就是因為尤氏的無能和沒落,原本繁榮昌盛的雪州才淪成了人間煉獄。

“你誤會了,既然你來到無量島修習,那這裏就是你的避風港,在這裏除了修習,其他的事情你無須多想。”溫彥回想着漫畫中的臺詞,用自己慣有的溫和語氣說了出來。

“謝上君。”尤冽微微鞠了一躬,感覺對方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麽冷漠,心中松了一口氣,又試探道:“弟子有件事……想拜托上君。”

“什麽事,嗯?”溫彥用書卷擡起尤冽的下巴,打量着他那張略顯涼薄的俊臉,心想面前這個尤冽,有沒有可能是時曉的人格角色?

“我姐姐近日身體抱恙,不知是何原因所致,如果上君有時間的話,想勞請上君幫忙看看,感激不盡。”

“那——去看看她吧。”溫彥心知,按照漫畫劇情,尤冽就是抱着目的來搭讪的,但奉澤卻冷漠地拒絕了,尤冽低聲下氣地懇求了許久他才勉強答應。溫彥不想這麽為難尤冽,索性把這處劇情省了。

随即兩人跨下青石臺階,向後山的仙藤女舍走去。途徑一處修武場,數百名弟子正在舞劍,隊伍整齊劃一,頗有氣勢。

溫彥不禁駐足觀看了片刻,隊伍間卻突然起了一陣動亂,衆弟子像見了鬼似的向兩側退散,瞬間讓出一條寬敞的道路來。一名身材修長的玄衣少年出現了在人群中,他旁若無人的從隊列間穿過,沒按規定穿道袍束發髻的他,是如此的惹眼,格格不入。

“怪了,這瘟神都三個月沒來修習了,什麽妖風把他吹過來了?”

“據說他走到哪兒哪兒就會死人,今兒怕不是又有人歸西吧?呸,真晦氣!我看到他就犯怵,想回去燒高香了。”

“噓——你們都小聲點!”衆弟子交頭接耳,“被那瘟神聽見就完了,他動起手來狠着呢,不輸給咱們幾位上君的。”

看到傳說中的瘟神修夜,尤冽也是滿臉晦氣,正想建議溫彥繞道走,不料修夜身形一閃就擋在了道前。他指了指自己手臂上流血的豁口,狡黠道:“弟子不小心受了點傷,上君幫我包紮一下呗?”

不待溫彥回答,尤冽便拒絕道:“上君有事,還請你找別人吧。”

“我偏不,我就要奉澤上君。”修夜像個潑皮無賴似的,把自己受傷的手臂湊了上來,似乎在說:你看,弟子還流着血呢!

溫彥心中一動,記得在治療所和時曉初遇的時候,時曉拒絕了所有的治療師,人們百般勸說他都不為所動。直到自己抱着一堆資料經過時,他忽然說了一句:“我偏不,我就要這位戴眼鏡的哥哥。”準确來說,這句話應該是第二人格時桀說的。

面對似曾相識的情景,溫彥有一種強烈的直覺,他認為修夜很可能就是時桀,于是答應道:“那好,你過來。”說着拉修夜到一旁的涼亭裏坐下,小心地揭開他手臂上的衣物查看傷口。

“上君,你有藥嗎?”修夜托着臉頰似笑非笑,他的雙眼上蒙着一層半透明的黑紗帶,眼神朦胧不清。

據說修夜天生就有眼疾,眼睛見不了強光,也染不得風沙,所以才要戴着這麽一條特制的護眼紗。也正是因為常年戴着這樣一條眼紗,才顯得他更加的特立獨行,又或是世人口中的“輕狂邪氣”。

“當然有了,我的藥就是用來治你的。”溫彥記得奉澤會随身攜帶各種靈藥,他往懷中一探,果然有。

尤冽在一旁欲言又止,他姐姐的病情最近突然惡化,真不知道這個瘟神要耗掉上君多少時間,急得暗暗咬牙。

只見修夜的傷口較深,不僅是流血,而且還隐隐冒着烏騰騰的煞氣,似是被什麽邪煞之物割開的,溫彥便問他是怎麽弄傷的。

“打獵刮的。”修夜随口搪塞,哪料溫彥冷不丁在他傷口上按了一把,疼得他立刻跳了起來,沒好氣道:“幹什麽呢!你故意的嗎?”

狂妄子弟竟敢出言不遜,尤冽以為奉澤上君會嚴厲斥責他一頓,可對方竟不怒反笑,那笑容甚至有那麽一絲寵溺的味道。

“你這傷,是碰了什麽邪煞之物,絕不是打獵。”溫彥再次拉着修夜坐下來,拿出藥瓶和布帶,一邊給他上藥包紮一邊道:“這次姑且不跟你追究,但那邪煞玩意兒你別再碰了。”

“行行行,不碰就不碰,你怎麽啰啰嗦嗦的?”修夜睥睨着眼睛,不料溫彥又使壞地拉住布帶兩頭一勒,再次疼得他龇牙咧嘴。

“乖,聽話,好了傷疤別忘了疼,說不碰就別再碰了。”溫彥露出了慣有的職業假笑,修夜本來很火大,但又感覺對方跟以前不太一樣,莫名讓他有種久違的親切感,怎麽都氣不起來。

“上君……”尤冽幽幽喊了一聲,溫彥知道他在委婉催促自己,便叮囑了修夜兩句,随即和尤冽一齊向女舍趕去。

看着二人的背影,修夜遲疑着跟了過去。他總覺得不對勁,按照奉澤上君的一貫作風,頂多給兩瓶藥打發自己,怎麽還真給包紮上了?

無量島矗立于山川四海之間,是聲名遠揚的修習聖地,培養出了一代代風雲人物。每隔兩年,無量島限量招收一千名弟子,各大氏族争相将自家子弟送到此處,少說也會派百餘人前來競争。但是到了這一屆的尤氏一族,就只送來了兩位,即尤冽和他的長姐尤月。

這兩年來,尤冽在無量島受盡了排擠和冷眼,他姐姐自然也不會好到哪裏去。那麽寬敞明亮的女舍,尤月卻住在最陰暗幽僻的角落裏。尤冽領着溫彥繞了好幾道彎,才找到她的住處。

兩人剛到門外就察覺到了異樣,整間屋子泛着邪祟之氣,還伴随着濃烈的血腥。尤冽大喊着姐姐的名字,心急如焚地破門而入,卻見她衣衫不整地側卧在床上,面如死灰,手臂還上盤踞着一道狹長的溝壑,血跡順着床沿流了滿地,浸染了她純淨的白袍。

“阿姐……阿姐!”尤冽如遭雷擊,他顫抖着搖了搖她的肩膀,見她沒有反應便加大了力氣,可怎麽喊她都沒有反應,因為她的身體早已僵硬。他不敢相信,她明明昨日還是好好的,怎麽突然就……

“上君!上君你救救她,求你了!”尤冽将無助的目光轉向溫彥,溫彥卻搖了搖頭,尤冽慌亂不知所措,竟急得要當場下跪。

溫彥忙扶起尤冽,雖然早就知道了結果,但他還是象征性的上前檢查了她的脈搏,目光掃過她身下的大片鮮紅,不由得嘆息一聲。

“你先冷靜下來,我們暫且出去,讓淩岚上君過來看看。”溫彥扶住渾身戰栗的尤冽,費了好大力氣才把他拽出門,緊接着招手喚來不遠處的兩名女弟子,讓她們立即去通知淩岚上君過來。

淩岚上君是奉澤上君的同僚,專門負責教授女弟子修習。須臾之後,一個身姿窈窕、明豔動人的紅衣女子趕了過來。聽說出了人命,她一臉的不可置信。附近不少弟子聽聞後,也好奇地聚攏了過來。

只見溫彥湊到淩岚耳邊,悄悄說了句什麽,淩岚頓時臉色大變,當即下令所有人都不得靠近,并關上門獨自檢查尤月的屍首。

聞訊後,修夜也出現在了圍觀人群中。他一來,那可比淩岚上君的命令還有效,圍觀人群立即散開了一大圈。衆人惶恐不已,竊竊私語道:“這個瘟神一出現,果然又有人死了!”

“誰死了?”修夜不明所以地問了一句,這一問又吓退了一大圈人,他這才注意到人群中的溫彥和尤冽。

尤冽枯坐在地,神色悲恸,而溫彥半蹲在他身前,扶着他的肩膀低聲安慰着。修夜打量着他們,心中大概猜到是誰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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