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我們不同

我們不同

寒風呼嘯，天空飄起細碎的雨滴，頗有大戰前夕的肅殺感。衆氏族子弟立于寒風中，期盼着上君們走過來，向自己投上贊賞的青枝。

率先投出青枝的是孔恩上君，他笑着将青枝遞給了赫連氏的赫連尊，一時讓赫連子弟氣焰高漲。第二位投枝的是阮冬上君，她毫不猶豫地将青枝遞給了自己的愛徒修奇，修氏子弟也歡呼起來。緊接着是劍毅上君，他将青枝遞給了金若，金氏子弟立時歡欣鼓舞……

眼看上君們一個個遞出青枝，淩岚和奉澤則在猶豫地觀望。淩岚瞥見曦沉就在人群後，便納悶地尋了過去。也就是淩岚尋過來的時候，尤冽才驚覺自己身旁不知何時多了一位白袍人，那人雙眼蒙着綢帶，不就是之前和奉澤上君一起的那個奇怪弟子嗎！

“你……你為什麽要站在這裏？”尤冽不解，所有的人都恨不得離自己遠遠的，這個人為什麽要冒天下之大不韪站在自己身旁？

“這裏清靜。”曦沉幹脆的回答，讓尤冽哭笑不得。

旁人也開始笑話他們了，尤冽本來就一可憐蟲，身邊還多了個瞎子，這下就有兩只可憐蟲了，真是可憐到家了。

“要不，你換個地方吧？”尤冽不願牽累這個無辜的人，畢竟他只要跟自己站在一起，就會遭到旁人的非議。但曦沉卻像沒聽見似的，仍然安靜地站在那裏。尤冽不禁覺得，這人還真是又瞎又聾的。

這時淩岚來到了二人跟前，正是因為她的出現，衆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到了這處角落。由于她方才随手把為曦沉上君準備的青枝丢棄了，作為補償，她便把自己的青枝遞給了曦沉上君。

曦沉并沒有接，而是向尤冽的方向微微轉了下，輕聲道：“你給他吧。”

“給他？”淩岚懷疑自己聽錯了，掃眼把尤冽打量了一番，心想他沒什麽特別的吧，把青枝給他做什麽？

“給他。”曦沉重複道，淩岚也聽明白了，便把青枝遞給了尤冽。

尤冽目怔口呆，周遭衆人也發出一陣驚嘆聲，整個尤氏只有他一人參戰，就算他僥幸贏了題試和武試，到了後面的團隊作戰也是絕對贏不了的！孤軍奮戰只會慘敗，最後連自己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給我的？？”尤冽難以置信，遲遲不敢伸手去接。

“就是給你的，拿好。”淩岚看尤冽不接，便直接遞到了他懷裏。

人們嘩然議論起來，淩岚又喝了一聲“肅靜！”場面這才安靜下來，衆人只得怪異地打量着他們，目光中充滿了妒恨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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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為什麽？”尤冽怔怔看着懷中的青枝，又望了望身旁那個詭異的白袍人，一時間百感交集，他有好多想問，卻不知從何問起。

眼下，上君們的青枝都已經投出去了，只剩奉澤上君還在猶豫。溫彥經過金氏子弟的陣列前，下意識停住腳步，修夜以為他是打算把青枝遞給自己，便愉快地伸出了手。誰知，對方只是瞧了自己一眼，就向邁步前方走了過去，令他尴尬不已。

溫彥心想，要不就把青枝送給尤冽吧？可他往那處角落一望，卻發現曦沉居然在那裏，吓得立即剎住腳步，換了一個方向。而候在他跟前的，是修氏的玄衣方陣。于是溫彥下定了決心，他上前将青枝遞給了修奇，遞給了這個和修夜有幾分相似的少年郎。

“多謝上君！”修奇受寵若驚，立即向對方鞠了一大躬。他沒料到奉澤上君會給自己遞青枝，畢竟連面都沒見過幾次。而且自己那個魔頭哥哥，據說之前重傷了奉澤上君，還差點害對方丢了性命。

修夜也沒料到，奉澤居然會将青枝遞給自己弟弟，他以為對方會恨自己，連帶着恨他們修氏一族的人。

勝負已分！修氏一族拿到了三根青枝，位居第一，而金氏和赫連氏分別拿到了兩枝，并列第二。最詭異的要屬這第三了，失道寡助的尤氏居然也得到了一根青枝，這可真是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我們一定會勝利的！修氏第一！修氏萬歲！”衆修氏子弟紛紛歡呼，合力将修奇舉起來，一次又一次抛向空中。

修夜看着自己那衆星捧月的弟弟，心底說不出的羨慕和欣慰，但願修奇能成大器吧，別像自己這樣誤入歧途……

交旗大會一結束，修奇就把給自己投青枝的上君挨個感謝了一番，尤其是奉澤上君，沒有他的最後一枝，修氏不可能贏得開門紅。

修奇追在身後說感謝，溫彥卻不太想搭理，快步往人少的地方去，直到拐進一處僻靜的廊道裏，才肯停下來聽修奇說話。只見修奇又鞠了一大躬，“上君，我替家兄的事向您道歉，感謝您不計前嫌！”

“你知道你哥現在何處嗎？”溫彥迫不及待地問出了這個問題，他其實就是故意把修奇往人少的地方引的。

修奇愣了愣，心虛道：“我好久沒見到他了，許是死在外邊了吧。”

“當真不知道他在哪兒？”

修奇搖了搖頭，“恕弟子冒昧，上君打聽家兄的下落，是想複仇嗎？如若上君不介意的話，我願代勞，只要我再逮到他，就挑斷他的手筋腳筋，叫他哪兒也不能去，再也做不了壞事！”

溫彥不知道該怎麽解釋，焦急地踱了幾步，才道：“如果你找到他了，能帶他來見我嗎？我只想見他一面。”

“好。”修奇點了點頭，心裏把修夜罵了千萬遍，那個殺千刀的混賬就知道闖禍，連奉澤上君這麽好的人他都要傷害！

告別奉澤上君後，修奇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修夜算賬。

彼時，一行金袍弟子正在飨樓內用餐。金若看修夜心不在焉地坐在那裏，不禁埋怨道：“表哥呀，你之前要不是那樣欺負奉澤上君的話，他手裏的那根青枝說不定就給我們了。”

“我……”修夜剛開口，忽聽嗖的一聲，一只匕首突然插在了眼前，就刺在他的指縫間。四周弟子緊張得全部站了起來，紛紛拔劍。

修夜注意到匕首上的刻字，認出這是自己弟弟的匕首，所以表現得波瀾不驚。只見修奇三步做兩步上前，一把揪住了修夜的衣襟，兇狠道：“你跟我過來！”說着就粗暴地把他往旁邊拽。

“你放開他！”金若杏目圓睜，拔劍對準了修奇。

“這事你們不要管，都退下吧。他是我朋友，我們商量點事而已。”修夜解釋了一番，似乎并不生氣，衆弟子也不敢輕舉妄動。

于是衆目睽睽之下，修奇将修夜拽到了一處幽暗的樓道裏。他憤怒地抵着修夜的臉道：“你知道我為什麽找你吧？你知道吧！我對你真的好失望！你說你天之驕子，我修氏百年來就出了你這麽一個奇才！你來無量島這麽久了，收你的人可是曦沉上君，他這輩子就只收了你這麽一個弟子！而你呢，你都做了些什麽？”

“你心無大志，你四處撒野，你根本就不懂得珍惜！你只會不停地闖禍，讓家族蒙羞！曦沉上君他還不忍心罰你，縱容你一次又一次的犯錯，你就一次次地忤逆他！父親他還指望你學有所成，回去繼承家族大業，可是你就只會讓他失望！”

“你說你游手好閑就算了，你竟還敢禍害人命！奉澤上君他做錯了什麽，他哪裏礙着你了，你要拿妖刀去禍害他性命？”

“我沒有想傷害奉澤。”

“你說這話誰信呢！你沒傷害他，那八大上君能追着你圍剿嗎？你明明已經那麽強了，除了曦沉上君還有誰能降得住你嗎？你還要那妖刀做什麽？放着好好的光明大道你不走，你非要往那魔坑裏跳！我們家到底是為什麽這麽倒黴，要生了你這麽一個禍害啊！”

修奇說着聲音都哽咽了，但修夜卻在躲避目光，他不禁憤恨地揪着對方道：“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你，此刻跟在曦沉上君身旁的人應該是我，是我啊！這個機會我期盼了多少年，卻被你輕易就奪走了！你明明得到了一切，卻從來不懂得珍惜！”

“我不想這樣的……我不想繼承家業，我不想來無量島，可所有人都在逼我！說什麽，這麽好的天賦不要浪費，說什麽此子必成大業，有誰真正在乎過我的想法嗎？從小到大，我有跟你争過什麽嗎？全都是父親強加給我的。我什麽都不要，我只要自由！”

“自由個屁！你懂什麽是自由，你那是逃避現實！你那是沒有擔當！你這麽強，你不來繼承家業誰來？我嗎？根本就沒有人會認可我！我明明已經很努力了，但只要你還在，他們就只會說，你不如你哥，你哥一根手指頭都比你強！我能怎麽辦，我還能怎麽辦？”

“你說話啊，我能怎麽辦！”修奇紅着眼眶，奮力搖着修夜，“你這種人能不能去死啊，不要在這世上禍害別人了！”

修夜麻木道：“夠了，你閉嘴吧。等達到了目的，我會立即消失，躲到天涯海角，再也不會出來禍害別人了，可以吧？”

“你又想幹什麽？我還沒問你，你裝成金氏子弟是想幹什麽？怎麽，難道你是想讓金氏贏了問鼎大試，好讓修氏丢臉？還是說，你看上金若那小丫頭了，特意混進去追求她來着？”

“當然不是，你想太多了。”修夜頓了頓，“我只想帶走奉澤，只要他願意跟我離開無量島，我什麽都不要。”

修奇哈哈大笑了起來，“你做夢吧你！你之前都快把人家捅死了，人家一聽你的名字，臉都吓黑了，他會心甘情願跟你走？他巴不得捅你幾刀還回來吧！再說了，你這麽執着于奉澤上君做什麽，是覺得自己之前禍害他還不夠嗎，還想再霍霍他幾刀？”

“你閉嘴！”修夜憤然推開了修奇，“你以為你很懂嗎？你上來就是一通牢騷，把你那滿腔怨恨全發洩在我身上。那你扪心自問，我對你不好嗎？從小到大我有讓任何人欺負過你嗎？你說我不珍惜，那些機會我一直在努力地推給你，但你有那個本事拿到手嗎？”

修奇啞口無言，只聽修夜繼續誅心道：“你要是真有本事的話，父親又何至于把這些全部強加于我？你一直嚷嚷着曦沉上君，你知道我在曦沉面前說了你多少好話？我用盡手段讓自己看起來像一個廢物，好讓大家看見我還有個聰明能幹的弟弟，可你抓住機會了嗎？”

“難道你忘了，父親把我們送來無量島修習的時候，我是如何的裝瘋賣傻、插科打诨？即便如此，曦沉還是選擇了我。在長輩面前你總是乖巧讨好，你覺得這樣就能得到你想要的嗎？我喜歡站着，你卻習慣跪着，所以我們不同。為什麽你不能先反思一下你自己？”

“如今，我已經把自己變成了人們口中的廢物，世人都在怒我不争，哀我不幸，而你要做的就是站起來，讓人們看到你，用實力證明你比我強，不是在這裏滿腹牢騷！我扪心自問，從來都沒有虧待過你，也沒有哪裏對不起你，我為你做的已經夠多了！”

修夜丢下這句就離開了，只剩修奇怔怔僵在昏暗中。是的，他讨厭修夜他恨修夜，但是這個他最憎恨的人，卻用盡了一切來保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