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遲暮：

遲暮：

十

許海冥哪舍得讓遲暮來找。

他好說歹說，好不容易才讓遲暮答應留下來過夜，可不是讓心上人來幹活的。

許海冥坐在地上緩了好一會兒，呼呼地直喘着氣，仰頭沖着遲暮張開了雙臂，乖乖地道：

“我沒力氣了……可以拉我起來嗎？”

這哪是想找人拉一把的手勢，分明就是求抱抱。

遲暮哪會看不懂，無奈地笑了笑。他依言上前幾步，雙手伸過人腋窩，把人半摟半抱地拉了起來。

然後許海冥就得逞地笑了笑，耍賴着不走了。

他像一只樹袋熊，幾乎整個人都挂在遲暮身上，緊緊摟住他的脖頸，就差沒上腿了。

“多大人了？還撒嬌？”

遲暮拍了拍許海冥的後背，安慰道，“找不到衣服就不找了吧？我不挑的，随便拿一件寬松點的給我就好，舊衣服也行。”

“我買了新的睡衣，真不知道被我塞哪兒去了……”許海冥有些不爽地嘟囔着，始終勾着遲暮，不願意松開手。

這下連情侶睡衣都穿不着了，真的很可惜。

遲暮感受着許海冥身上熱乎乎的體溫，四肢有些僵硬，額角也滲出了冷汗，緊張得不敢動彈。

怎麽四年沒見，這人能黏糊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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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也沒見他有粘糕的隐藏屬性啊？

遲暮懷裏抱着人，也不熟悉房屋的構造，只好小心翼翼地退着走。

他打算先把人帶到浴室去，扔條浴巾進去，再把門一關就妥了。

他才能好好地給這小少爺收拾房間，沒人打擾。

哪曾想對方竟然識破了他的計謀，或者說，打着相同的主意。在遲暮想出手的時候，一轉身反被許海冥推了進去。

“咔噠——”

“……”

遲暮眼睜睜地看着浴室門被關上了。

許海冥幹淨利落地擰好了門把，甚至還從褲兜裏掏出鑰匙，從外面鎖上了，斷了遲暮逃離的後路。

“阿遲，你好好泡個澡啊，什麽都不用操心。我等會兒給你送浴巾過來，你乖乖的哦！有問題再叫我——”

許海冥抛着手裏的鑰匙，轉身進了卧室。

嗨呀，同床共枕第一晚，當然要留個好印象啊。

收拾東西是挺麻煩的，許海冥的确不擅長。

可他好歹也是四肢健全的人，比起“擅長”的人來說，只是花費的時間更長而已。

沒什麽不可以，為遲暮做什麽都可以。

更何況，等他們同居以後，一起整理屋子就不再顯得枯燥乏味，反而是甜蜜又溫馨的一件事情。

将衣服一件件疊好，再平整地放進衣櫃裏。

一輪做完還不算結束，衣服完了還有褲子，褲子完了還有冬天的大衣，最重要的是，還有羽絨服的存在！

這玩意兒！怎麽搞！怎麽塞！這麽肥！

許海冥盤腿坐在地上，已經瀕臨崩潰的邊緣，他沒想到自己的衣櫃看着不大，卻這麽會裝東西。

之前買回來拆完吊牌，直接塞進去就完事兒了，完全沒考慮容量的問題，結果今天一打開……

全部衣服一股腦地沖出來，差點将許海冥淹沒其中。

哎。要命。

好半天才弄完了四分之三，只剩下幾件夏裝，許海冥幹脆疊吧疊吧放在床頭櫃上。

他自己穿一套，再給遲暮準備兩三套。

許海冥基本都盤算好了，買個更大的衣櫃回來，再把遲暮的東西從原先的住處搬過來，他倆就可以互換衣服穿了。

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不分你我。

·

浴室裏氤氲着水汽，再加上開了亮度極高的浴霸，空氣也變得熱騰騰的，直往臉上撲來。

遲暮快速沖了個澡，然後整個人舒舒服服地泡進浴缸裏，長腿肆意伸展。

仰頭靠在邊緣處，在身體放松下來之後，他的思緒也自然而然地飄蕩開了。

他盯着天花板看了一會兒，慢慢地閉上眼睛，方才過快的心跳才逐漸回歸到正常水準。

遲暮又捏了兩下睛明穴，迫使昏沉的腦袋清醒過來，梳理着時間線。

四年前，他家老爹突然說要替許叔許城安調查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問他要不要跟着一塊走。

具體是什麽事情……遲暮其實不清楚，問了親爸也不願意說，這老頭怪得很。

只不過有一回，他碰巧聽見了他爹在跟別人打電話，刻意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地說：“大少爺……海yan……大學……”

至于是哪個“yan”字，遲暮光靠耳朵聽的也猜不出來。

那時候的遲暮年紀尚小，親媽是個職場女強人，忙着搞事業，很少能見到面。

他雖然在許家也算得上是半個少爺，但總歸不是自己家，住着不安生，有一種寄人籬下的。

他那時候還真是想着，跟親爹待在一塊才最妥當，有爹的地方就是家。

結果他家老爹倒好，完全沒把他放在心上似的，匆匆給他安排好住處就走了，分外潇灑，一點也不擔心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孩會被人拐賣。

遲暮推測，他爹應該是忙着去暗中關照許大少爺的生活動向，并随時彙報給許叔。

行吧，不能耽誤大人的工作。

遲暮人小，志氣倒不小，自個兒審視一番，覺得沒有爹娘在身邊，他自己待着也能行。

每個月月初，銀行卡裏總會多出一大筆錢，轉賬方有時是一個，有時是兩個一起，絕對是他那對神龍不見尾的爸媽。

然而遲暮一個人住着，身上帶着太多錢也不安全，只偶合會去ATM機取一些。

除了上學之外，課餘時間閑着也是閑着，他便給自己找了許多事兒幹，賺小錢錢的能力一流。

遲暮稀裏糊塗地跟着爹離開了許家，爹去辦事——盡管後來老媽親自證實了，辦完事兒，他倆就過浪漫的二人世界去了。

遲暮漸漸長大，搬了新家，一個人待着沒人管，倒也舒服，便幹脆地拒絕了母親讓他搬過去，跟他們一塊兒住的請求。

不當電燈泡的眼力見，他還是有的。

遲暮一個人真挺自在的，只是有時候一推開家門，屋子裏面空空蕩蕩，就連吃火鍋也顯得冷清，孤單與寂寞難以避免。

他索性找了更多的事情來分走過多的注意力，免得他總是會忍不住想起，那個跟在他身後打轉、黏着他不放的小卷毛。

一開始，不過是偶爾想想，自家小少爺沒人陪會不會習慣，後來慢慢慢慢地，想的次數莫名其妙多了起來，好好的友情就變了味兒。

在學校裏不是沒有人跟他表白，就連兼職打工的地方也有，可遲暮毫無波瀾，與周圍躁動不安、渴望戀愛的同齡人形成鮮明的對比。

直到上完心理生理指導課以後，當天晚上……遲暮做了一個绮麗的美夢，夢境的主角是他的小少爺，哭聲格外的婉轉動聽。

第二天醒來，他掀開被子一看，頓時吓出了一身冷汗，總覺得自己腦子出了問題——

許海冥把他當作最好的朋友，而他卻懷着那般龌 | 龊的壞心思。

掙紮了許久，既備受煎熬，又難以遏制。遲暮最終還是“悟”了，在兩年前，十六歲那年擁有了人生中第一個紋身。

然後今年九月份，高二的新學期，他們兩家人的“掌上明珠”一個人追到了Y城來。

看來沒人陪着，許海冥是真的不習慣。

好一個嬌氣包。

遲暮忍不住勾唇輕笑，在心裏下了結論。

“浮世三千，吾愛有三。日為朝，月為暮，卿為朝朝暮暮。”＊

大概就是這麽個意思吧，春去秋來、朝朝暮暮，他只期盼着，有許海冥陪在他的身邊。

不知時間過去了多久，遲暮躺在浴缸裏泡得很爽，眼睛半開半合，意識逐漸渙散，他似乎處于将睡未睡的邊緣。

或許是因為力道的松懈，身子往下出溜了一大截兒，溫熱的水猛地沖進了鼻腔。

一陣刺痛感襲來，遲暮才突然驚醒，立刻坐直身體，滿臉懵逼地四下打量。

他是有多累？竟然洗個澡都能睡着？

許海冥在浴室外面重重拍門的聲音，延遲了好幾秒才傳進了他的耳朵裏。

“阿遲，你怎麽沒回應我？是不是睡着了？喂喂喂，千萬別睡過去了聽見沒？等會要着涼了！”

遲暮愣愣地看向門口，然後就聽見了許海冥拿鑰匙開門的聲音。

“咔噠——”

門開了，一個小腦袋探頭探腦地看進來，有些好奇地觀察浴缸這邊的情況。

“請注意，我進來了啊——”

浴室裏面霧氣環繞，滿地的水，許海冥手裏拿着一條淡藍色的浴巾，腳步未曾停頓地直直走進來。

步伐穩健中透着急切。

許海冥很快走到了浴缸邊，一低頭對上了遲暮的視線，笑着眨眨眼睛，熱情又主動地說：

“阿遲，你是爬不起來了嗎！我來我來！我來抱你！你早說嘛，我看你半天沒出來，以為你暈在裏面了……”

許海冥躍躍欲試，精神抖擻，随便将浴巾往架子上一丢，手就伸了過來。

遲暮嗆了一口水就清醒了，沒讓他抱，只是順勢拉住了對方的手，借力站了起來。

嘩啦一聲，水珠從身上滾落下來，像是拿走了遮蓋的薄紗，露出胸膛與腹肌，線條漂亮的人魚線，再往下……

身材真他媽好。

許海冥的眼神忍不住黏上去，理智卻讓他不敢多看，在第一時間偏開了頭，趕緊扯回浴巾就往遲暮身上包。

浴室的溫度比外面高得多，空氣也是熱的……不，不止，準确來說是滾燙的。

許海冥感覺自己快要燒着了，這會兒要是把手放在額頭上，不知道有沒有38、39度，智商驟降，神智也快要消失了。

他明明是個近視眼，方才那畫面卻無比清晰地印在他的腦海裏，難以磨滅。

許海冥不敢想象自己的臉是不是紅成了猴子屁 | 股，一手拽着遲暮就往外走，走得很急，又把人推到卧室裏。

說話都有點口齒不清了，“你……那個，你就先穿、穿我的衣服……可以嗎？”

“嗯，好。”遲暮點點頭，他當然沒意見。

許海冥狠狠心，收回自己忍不住想在對方身上打轉的視線，拿過床邊放着的另外一條淺灰色的浴巾，轉頭就往浴室沖去。

火燒火燎的，是因為心虛。

“阿遲，你！你在床上等我！”

扔下豪言壯語，他跑得卻比兔子還快。

冷水澡冷水澡冷水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