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許海冥:

許海冥:

十四

遲暮沒怎麽猶豫便同意了許海冥的請求,他實在是怕極了對方流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

仿佛被人抛棄了一樣,少年什麽也做不到,便只能用眼神來控訴。

而遲暮一向拿許海冥沒辦法,磨到最後還不是一樣會答應?

殊途同歸,倒不如一開始就幹脆一些,彼此都能舒心一點。

“好好好,那我等下就陪你去拿東西好吧!”

許海冥興致勃勃地繞着遲暮轉圈,來來回回地重複打轉,像一個剛剛向家長讨來糖果的小孩兒。

他現在壓根止不住興奮的步伐,恨不得沖去遲暮住了四年的地方,一個施法将所有東西全部瞬移過來。

把帶有對方生活痕跡的物品通通帶來,挨個放在自己身邊,配成一套,置于他的領域之中。

光是這麽一想,許海冥便滿足得不行——物都到了,離“人到”怕是也不遠。

遲暮見他幾乎是把“我真的超級高興”七個大字寫在了臉上,心裏一動,忍俊不禁道:

“有這麽開心嗎?”

繞完一圈又回到起點,許海冥站在遲暮身後,擡手拍了拍他勁瘦的腰肢,拍完又忍不住捏了捏。

這手感是真的好,令人舍不得放開手的那種好,語氣裏滿是笑意:

“是啊!心願達成,我能不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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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換洗掉的衣服估計已經幹了,遲暮帶着身後的人形挂件來到陽臺,收起衣服又回到卧室裏,準備重新換上。

他帶了點兒逗弄許海冥的小心思,兩手交叉置于身前,從下往上把衣服一掀,當即就要脫下來。

許海冥被他的動作吓了一跳,條件反射地按住他的手,還幫他拉好衣服,撫平衣角。

眼前一片好風景,僅僅瞥了一眼就跟賺到似的,許海冥心裏暗爽,恨不能多看幾眼,嘴裏卻抱怨道:

“喂喂喂,你這人怎麽回事兒啊!有話好好說,脫什麽衣服!”

遲暮順着他的力道撒開手,調侃這個口是心非的家夥:

“我看你摸 | 我摸得挺陶醉的,就順手幫幫你啊——你倒好,竟然反過來指責我?”

尾音微微上揚,在許海冥聽來,有一種無法用文字來形容的感覺,帶了點兒撒嬌的味道。

因為遲暮甚少說出這般調笑的言語,一直以來都正經刻板地招人恨,看來這幾年的獨居生活确實改變了他……

暗自琢磨一番,許海冥不但沒覺得厭煩,反而更加青睐于眼前這人了。

遲暮本身就是一個吸引人注意力的存在,如今還悄無聲息地學會了額外技能加分——随口一句話就能撩得他面紅耳赤,心跳狂飙。

一本正經的遲暮招人愛,耍着小心思撒嬌的遲暮招人疼,不管哪個,許海冥都喜歡得不行。

他在心裏刻了個心上人的模板,就是按着遲暮的樣子來的。

“……”

許海冥将自己黏在遲暮腰間的視線挪開,往上落到這人的頸椎處。

那裏有一塊凸起相當明顯,應該是長時間低頭所造成的。

仿佛有着無形的魔力,幾乎勾得許海冥忍不住想上前用力地啃上一口。如果能留下一個吻痕,打下一個标記,就更好了。

想想都覺得激動。

而人類無疑是貪心的,得到了一點,就還想要更多。更何況,他一直以來的目标,就是得到遲暮的全部。

許海冥的眼神逐漸變得幽深起來,他甚至已經開始盤算着,如何不動聲色、按部就班地實施這一絕妙的計劃,将人擄到自己的懷裏來。

哪怕遲暮一開始不習慣他的親昵行為,時間長了也許就習慣了呢……

然而許海冥長久的沉默卻讓遲暮心裏咯噔一聲,自以為是方才的言辭過分了,惹得人不滿。

“我剛瞎說的,開個玩笑而已。你千萬別放在心上,小冥……”

遲暮怕吓跑了人,沒多猶豫,趕緊轉過身來,正巧對上許海冥深沉的眼神——

來不及收斂的,漩渦一般鎖住他,一點一點把他往深處拖拽,逐步跟進,最終逼得人舉手投降。

遲暮一呆,他還從來沒見過自家小少爺流露出這麽一副神情,與頑劣的樣子不一樣——像是對獵物勝券在握、随時準備掃除一切威脅的兇狠獵人。

此時此刻,對方眼神裏飽含了濃烈的占有欲,令遲暮禁不住産生了一種錯覺:

他自己就是那個被放在砧板上,困住手腳、無法動彈半分的獵物。

“你……”

遲暮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他默默猜測對方或許是産生了某種執念,可能是因為他,也可能是因為……別的事情。

遲暮立馬止住了念頭,他不敢多想,怕想着想着就給自己判處“死刑”了。

許海冥不躲不閃地盯住遲暮,突然歪頭笑了起來。

頭頂柔軟的卷毛,随着他腦袋的擺動而搖晃了兩下,自然垂落的時候,悄然遮住了一只眼睛,看起來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邪氣。

他輕輕地說:“我想得到一個人……阿遲,你能不能幫幫我?”

這并不算多麽過分的請求,遲暮沒有理由不答應。

他壓下心頭的酸澀,偏開視線,沉沉地回應道:“……好。”

只要是許海冥提的要求,他無論如何都會幫他實現。

眼看對方好像沒有半點吃醋的樣子,許海冥的笑容頓時一斂,有些失望地說道:

“遲暮,你為什麽不問我,這個人……是誰?”

“……”

遲暮徹底冷靜了下來,對待感情這件事,萬萬急不得。

在不确定許海冥的态度之前,他不能貿然表達出超出界限的喜愛來——一旦撕開了那層單薄的紗罩,就真的來不及後悔了。

畢竟有些喜歡是朋友、兄弟之間的,而有些喜歡卻遠遠不止這些。

或許小少爺對他的特別對待,來自于多年的依賴,誰也說不清如今這些親昵……到底是哪種情感占了主體。

“等你願意說的時候,我會聽的。”

遲暮面不改色地說道,四兩撥千斤。

他在這短短的幾分鐘裏,又恢複成了以前那個自持穩重的人,一言一行都做到得體、不逾矩。

哪怕心裏再波濤洶湧,面上也是丁點兒不顯的。

許海冥一嗆,臉色驟沉,少年人的別扭勁兒一上來,便是不管不顧的死磕。

礙于“誰先低頭誰就輸了”的心理作祟,盡管難受得要命,但他還是不得不強撐着,維持住自己最後的遮羞布,進行無謂地掙紮。

“呵,誰管你,不問拉倒!”

到最後,許海冥繃緊了面皮,嘴唇微微顫抖,冷笑着說。

一句說完,他轉身進了房間,不再去看遲暮的神情。

他現在壓根沒辦法再跟遲暮對峙下去——面上的功夫都做到位了,似乎并沒有落敗,可是心裏的難過未曾減少半分。

快崩潰了。

誰能教教他,到底怎麽樣才能确認……喜歡的人是不是也喜歡自己?

遲暮深深地注視着許海冥離開的背影,想擡手摸摸他的腦袋,手伸到一半,卻發現他們之間的距離是那麽的遙遠。

指尖一顫,他還是收回了手。

·

既然答應了許海冥的請求,要住進他家裏,遲暮還是回家搬了一趟。

東西帶的并不多,幾件換洗衣物、幾本書,只一個行李箱而已。

他是一個人去的。

由于剛剛才跟許海冥經歷過一場不算冷戰的冷戰,遲暮也沒讓他跟着。

快去快回倒也省事,免得一會兒他看到自己這四年來的住宿條件,又得心疼好半天。

其實租的房子裏,屬于遲暮自己的東西很少。

除了書和一些老爸寄過來的零碎小物件之外,其餘的東西都是房東買的,原先便自帶着,以後退房的時候也會擺在原處不動。

說破不算破,樓道裏也挺幹淨,還不至于到蟑螂遍地走的地步。

只不過小區比較老舊,一些硬件設施都還是舊款,還沒更新過。有時候熱水器、空調用着是不太方便,但是并非不能忍受。

遲暮習慣了就覺得沒什麽,可是他想,許海冥肯定忍不了,說秒炸都算輕的。

看過以後絕對會先指責他,為什麽不對自己好一點,多花點錢住更好的地方不行嗎?

然後便會開始自責,打從一開始就應該死命攔着,不讓他走,才不會遭罪——可終究沒有如果這一說。

人要跟他爹走,僅僅憑一個青梅竹馬的關系,許海冥又怎麽攔得了?如何攔得住呢?

遲暮閉了閉眼睛,自顧自地替這人想好了臺詞:

“這破地方怎麽住人?你怎麽能忍得了!你為什麽不回來找我呢?叔叔阿姨不在意你,我在意你啊!”

真是一個一想起來,就能讓人開心的寶啊,果真是他的小太陽。

遲暮突然輕松起來,仔細打量一番這住了整整四年的屋子,從上到下,裏裏外外,卻沒有任何一個值得留戀的地方。

的确如此,本不是家。

遲暮的确有錢住更好的地方,只是覺得……沒必要。他對生活條件沒要求,活得糙點也沒事。

他收回目光,幹脆利落地鎖好了門,随即不再停頓地離開。

遲暮給房東發微信聯系,約好了這個月到底就不再續租。

拉杆行李箱的輪子骨碌碌地轉動,聲音清脆,邁開的步子也應和着節奏。

坐上計程車,遲暮手撐腦袋,看着窗外飛速倒退的樹木與公車站點。

幹淨的玻璃倒映出一半遲暮的模樣來,如同在照鏡子,可是浮現在他眼前的卻是另外一張臉——

笑起來很陽光、很好看,露出兩顆小虎牙,他本人和頭上的小卷毛一樣惹人喜愛。

車子忽然颠簸了一下,猛地向上一竄,遲暮感覺到自己的大腿被某個東西硌了一下。

他将手伸進褲兜裏一摸,摸出一個從沒見過的、嶄新的鑰匙串,是許海冥現在住的地方的鑰匙。

——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放進去的,他居然沒有察覺到。

大概是重新配的一套鑰匙,上面的刻紋看上去挺新的,還用一張便簽紙包裹住整個鑰匙柄。

遲暮展開紙張,一看便笑了。

紙上的字體仍是遲暮記憶中,圓圓的、Q彈俏皮的樣子,似乎就是按照小時候寫字的方式來的。

特別用心地寫,像是在畫畫。一橫一豎都戳人,也動人。

遲暮小心翼翼地捧着這張紙,就感覺自己觸碰到了一顆赤誠的心。

上面的字如是寫道:

【阿遲,小許請求和好~o( ̄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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