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森小姐

森小姐

什麽也沒有發生，不過是因為絕對選項的過失而已，只是因為這樣的原因，她才要在輪椅裏被別人或自己推來推去。

果然是……只能說希望下一個世界不會有這樣的事情了。

但是雖然事實如此，雖然現實的情況是這樣沒有錯，完完全全地把實話說出來卻是不可以的，一個謊言總是要用無數的謊言來堆砌，全部推到“誓約與制約”的頭上或許是個不錯的選擇。

“一開始确實沒想到會是這樣，或者不如說如果只是這樣反而好了，但是事到如今也沒什麽好後悔的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義的，”加奈繪平靜地說道，

其實想一想，如果真是她所勾勒出的那個局态，只是犧牲了區區一個“港黒首領”，就換來了整個世界的表面和平，簡直是穩賺不賠，就像是森鷗外所說的那樣，完全是最優解。

不過是犧牲自己而已，加奈繪想到了小時候信子給她買的書裏的一句話——“為了更偉大的利益。”

一點點小小的犧牲是必不可少的。

“你看起來很高興，”愛麗絲看着她的眼睛，走上前摟住了她。

“偏偏這一點和林太郎一模一樣，為什麽不能在別的方面和他一樣呢，如果我稍微屑一點，當時也是有很多人可以利用的吧，憑你的實力完全可以讓別人來代替你做這種事情。”

這樣可不行，甘草加奈繪想。

即使是扮演另外一個人，她也是有自己的原則的。

“畢竟我所追求的是‘沒有任何傷亡的最優解’，雖然我總是做不到，但是可以自己來的話當然不能這樣輕率地讓別人來做。”

畢竟做這事是要命的呢，即使是利用別人，也不好讓別人因此而喪命，反而自己去做的話心理壓力會小很多，除非是那種別無選擇的境地，否則她不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愛麗絲沉默了一會兒。

“真讨厭！”她忽然像是生起氣來，“就是這一點才令人讨厭，你完全沒有把自己算進傷亡裏吧。”

“根本完全就沒有考慮過自己，你一直都是這樣嗎？”

“當然不會，”加奈繪搖搖頭，她看着面前的人形異能，似乎是在什麽回憶着什麽。

“開始的時候當然是有人阻止我的啦，雖然感覺很麻煩但是因為很可愛所以就沒有拒絕，後來的話，”她頓了一下，嘆了口氣。

“現在就已經很好了，”她自語道，“以前的奶油并不會比現在的更甜，不管怎麽說結局是好的。”

很顯然愛麗絲對這個回答并不滿意，但是她看起來也沒有在這個話題上多做糾纏的意思，就像其他所有普通的小孩子一樣，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轉移到別的地方去了。

完全是求仁得仁了，在她看來那樣的結局是完美的Happy End。

“紅葉君！”她遠遠地看見尾崎紅葉撐着傘站在垂櫻下的身姿，揮着手大聲朝她打招呼。

尾崎紅葉轉過身，畫着秾豔妝容的美貌女人輕輕笑了一下，朝着這邊走來。

“呀，真是好久不見，愛麗絲小姐。”

她款款走過來，墨色和服下擺上繪着的紅色石蒜血一樣淋漓盛開着，上挑的眉眼間盡是風情。

“還有千代殿也是，”她的态度較之上次改變了許多，就像是突然得知了什麽消息一樣。

“好久不見了。”

上次加奈繪說的那些鬼話，雖然她自己也覺得情真意切，但是她也知道尾崎紅葉并沒有相信多少，作為港口Mafia的幹部，這點最基本的戒心她不可能沒有。

不被信任，這也是人之常情，加奈繪一點都不感到意外，港口Mafia不比武裝偵探社，只要江戶川亂步相信她，其他人就不會懷疑她透露出的信息，但是港黒不一樣。

照理說應該是這樣沒有錯，但是這樣的話紅葉的态度就成了一個問題。

不知道出于什麽原因，她似乎對她的信任程度大幅度提升了，然而正常情況下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是我的态度給您帶來了困擾嗎？”尾崎紅葉輕笑。

“真抱歉，實在是昨天晚上發生了一些事情。”

甘草加奈繪立刻想到的那只枉死的詛咒，然而這和尾崎紅葉沒有任何關系，她不可能知道這件事。

加奈繪的心中忽然浮現一個猜測。

“所以，是‘那個東西’也找到了你嗎，紅葉君？”

這樣發展下去的話可糟糕了啊，加奈繪想。

雖然不知道紅葉在她遇到的咒靈那裏得到了怎樣的訊息，雖然看起來應該什麽诶什麽大問題，但是總不能每一次都寄希望于運氣，詛咒能主動找上門問候尾崎紅葉，當然也能這樣去問候別人。

根據昨天晚上她從咒靈那裏得到的情報來看，至少她和對面的劇本是完全不一樣的，雖然中也那邊她昏過去了，紅葉那邊也陰差陽錯得到了對她有利的效果，接下來也必須盡快和那些家夥對一下口供。

不該說的東西是絕對不能說出來。

甘草加奈繪心裏這樣盤算的時候，尾崎紅葉正眼神複雜地看着她。

昨天晚上，确實發生了很多事。

那怪物找上門的時候，她正打算睡覺，然後它突然從窗外沖了進來。

擁有多年戰鬥經驗的紅葉反應非常快，金色夜叉刀剛出鞘就把對方削成數塊——但是沒有用。

對面的那個“東西”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很快恢複原狀，無論切多少次都還是一樣的結果，就在她驚疑不定地看着對方的時候，那怪物卻怪笑起來。

“沒有用的，就算你砍我千次萬次，都不會對我造成任何實質性的傷害，”它大笑了幾聲，狂言道。

“詛咒只能被詛咒拔除，你是奈何不了我的！”

說起來，當時她幾乎已經确定了自己會步入Ace的後塵了，雖然有些不甘心，但也是沒有辦法的事，說到底還是因為自己技不如人，沒有什麽好責怪的。

她咬了咬牙，還是打算平靜地赴死，就算結局都是死亡，至少也不能像Ace那樣死得醜陋不堪。

然而對方的笑聲戛然而止了，它驚訝而又愕然地看着她。

“森鷗外——那個該死的六眼小鬼和你是什麽關系！”詛咒驚恐地咆哮道。

尾崎紅葉下意識想到了她的首領，港口Mafia的主人，但是随即就意識到了不對。

六眼、小鬼，無論是那個詞語都和現任港黒首領沾不着邊，而且看樣子它對“森鷗外”相當熟稔，如果首領當真和這種生物如此相熟的話，他就不會因為這件事情發愁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她很明顯地從對面詛咒的姿态裏看到了明顯屬于恐懼的情緒。

——它在害怕，對于它口中的“森鷗外”，它感到非常畏懼。

紅葉想起前些天見到的那個對她的态度很詭異的那個女人，對于她說的話，她原本是一個字都不相信的，然而現在卻又有些猶豫了。

“為什麽你的身上會有那個女人的氣息！”對面還在驚懼地尖聲叫着。

“那個該死的女人，明明我們也沒有做什麽多麽過分的事情，而且之前也沒見她有多強跟個普通人似的，也感覺不到威脅，突然就亂殺，簡直是莫名其妙，居然還有五條家才有的‘六眼’，那個瘋子，她還沒有死嗎？”

被吓瘋了的咒靈語無倫次起來，顯然是被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陰影。

森林千代，紅葉想起對方的自我介紹。

所以，她說的那些并不是謊言嗎？

尾崎紅葉的心中有些複雜，她能看出來雖然這個咒靈想要殺死她簡直是不費吹灰之力，但是對她已經明顯沒有殺意了，反而充滿了畏懼。

同樣都是森鷗外，很難想象兩個人會相差很多，從這個咒靈的話語中看似乎作為女性的那個首領一開始也不過是個普通人，後來突然變得很強了，還有了名為“六眼”的東西，對它們造成了重創。

不屬于自己的力量，要想得到，總是要付出代價，尾崎紅葉很清楚這一點，自從戀人被先代首領殺死之後，她從未嘗試過追尋不屬于自己的東西，無論是光明、愛、亦或者是希望，都在那次事件中被她舍棄了。

那位女性首領當時面對的境遇，她也不是不能夠想象出來，事實上如果放任這些家夥肆虐，用不了多久這裏也會變成那樣，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所以，是付出了怎樣的代價，才換取了她想要得到的結果的呢？

尾崎紅葉神色複雜地看着面前秀美卻顯得有些陰郁的女人，對面的女人長發卷曲着披散在單薄的脊背上，身量嬌小荏弱，蒼白的皮膚在墨色發絲的映襯下對比愈發明顯，整個人都顯得格外楚楚動人，然而卻透露出明顯的易碎感。

她本來不是這樣的。

不知道為什麽，她的腦海中忽然浮現出這樣的想法。

雖然同樣是遇到了絕望的處境，但首領比她強得多，尾崎紅葉忽然認識到這一點。

即使是那樣的絕望，她也沒有放棄，反而用自己換取了她想要的希望，她的目标很堅定，從未動搖過，如果是自己的話絕沒辦法做到這一點。

她又想起了死去的戀人。

是自己主動放棄的，沒有什麽好後悔的，但是。

但是。

她看着甘草加奈繪，輕輕地嘆息了一聲。

那是怎樣的痛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