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朝溪

朝溪

迎着全校的目光，周懿寧長舒一口氣緩緩走上臺階。

徐恩願和傅頌退到一邊，早早安排好的鋼琴安靜地坐落在舞臺中央，她在一束光的牽引下走到鋼琴旁朝臺下的一衆同學和老師鞠了一躬，落座于椅子上。

随之，所有燈光熄滅。

她看着眼前熟悉的琴鍵，感受着獨屬于臺上的溫暖，挺直的脊背不免又直了幾分。

此情此景，她突然想起第一次參加比賽時心中的忐忑。那時候的家裏破亂不堪，她強撐着表面的平靜，奪下榮譽。

幾年過去，物是人非，她更會僞裝了，也離懷揣着初心的自己更遠了。

這樣的她，再次站在聚光燈下，白燈仿佛可以照射出她透明的身影。印在地上，勾勒不出她的模樣。

場內寂靜幾秒，最後的掌聲消失，又是一道光直直打在她身上。

周懿寧的餘光瞥見自己擡起的手的倒影落在琴鍵上。

至少這一刻，她确定自己是真實存在的。

指尖按在鍵上，低沉的聲音盡收入架起的麥克風，回蕩在空曠的禮堂裏。

婉轉而富有感染力的琴聲響起，似春風細雨，似夏季淡風，似秋日落葉，似寒冬涼霜。巧妙的指法摁在琴鍵上，她坐姿端正地垂首注視，亮白色光芒襯得她雪白肌膚更加透亮。

充滿希望的曲譜，又在鋼琴音色的輔助下顯得格外動人。

這就是周懿寧的天賦所在——以自己擅長的曲調創作出不同感受的音律。

她恍若真正的公主，在自己的領域中熠熠生輝。

魏冠呈在臺下看得出神。

她被真正冠以王冠，承載着心中最後的渴望，不留餘力地展示自我。

一曲畢，她在餘音中慢慢放下手，重新擡起眼眸看向鋼琴。嘴角不知何時擒上了笑意，如神女降臨般和煦。

她起身，鞠躬，下臺。

掌聲後知後覺地雷動。

徐恩願深深望着她離去的背影，眼眶有些發澀。

她們都是孤獨的人，所以她比很多人都更了解她，這也是她故意扭傷自己讓周懿寧替她完成開場表演的原因。

處境相同的人更容易惺惺相惜。

周懿寧比她更需要空間發洩自己。

太壓抑的孩子總會心疼和自己身處一地的人。

她相信不止她聽出來了，在高潮部分周懿寧明顯加重的力度，在結尾她慢慢釋然輕松的表情。

表達情緒的方式有很多種，比如她會跳舞跳到脫力、路因然會在空曠無人的地方吶喊到聲嘶、傅頌會到拳擊館打到汗流浃背。

而周懿寧只要一個她喜歡的途徑就好。

畢竟有句話叫“痛并快樂着”。

*

連着接下來的好幾天，周懿寧都因為出衆的表演被挂在表白牆上。

不少不認識她的學弟學妹一下課就堵在高二樓道裏張望，企圖偶遇周懿寧。

周日，路因然把大家約到一家咖啡店聊天。

這家咖啡店名氣在整個南市都是排的上號的，店長是路因然的表姐，特地給他們留了個包間。

六個人各自點了杯飲料，聊着最近的新鮮事。

經過五天的相處，他們和周懿寧的關系越來越熟絡，再加上有着“社交悍匪”稱呼的路因然坐鎮，三名女生的早就親近了起來。

“我前幾天還看到我們寧寧上了熱門呢！”路因然一臉驕傲，“不知道是誰拍了一張寧寧的照片發到網上，現在那條視頻可火了！”

周懿寧不好意思擡頭，用吸管吸着杯底的紅豆。

傅頌手裏把弄着徐恩願卸下來的皮筋，“那可不能讓老張他們幾個刷到啊，不然按照他們的性格又是要告校長又是要話多的。”

靠邊坐的魏冠呈停下在紙張上書寫的動作，記不起他們聊的人是誰，沖着斜對面的沈弦南揚了揚眉梢：“老張？”

沈弦南想了一圈解釋：“朝溪他們班的班主任，天天跟拉着個臭臉跟我們欠他錢似的。”

見他更加不解，徐恩願補充，“十四班數學老師。”

聽到她的話魏冠呈才記起來十四班好像也有個老師姓張。

“魏哥怎麽連朝溪都忘了。”傅頌故意打趣他，“人家可是揚言要追你一輩子的。”

下一秒，他的胳膊上傳來一陣刺痛，低頭看去才發現坐在自己旁邊的徐恩願正掐着自己的手臂，面上卻依舊不改色。

他識趣閉嘴。

魏冠呈第一時間擔心周懿寧誤會，連忙去看她的臉色，卻見女孩正專心致志地攪着她的港式珍珠奶茶，根本無暇顧及這邊。

她沉迷在自己的世界裏，沒分一個心眼給外界。

傻的可愛。

“朝溪我知道，家裏很有錢的那個大小姐。”路因然愣了愣，“她……”

追過魏冠呈？

後面的話她沒說出來，眼神卻表達了一切。

偏頭去看沈弦南，發現他小幅度地點了下頭。

這麽大的消息她路因然居然不知道。

變天了。

徐恩願笑笑：“這事被壓下去的很快，因為傳出來的一個小時後月考成績就公布了，比起八卦大家更關心成績。”

路因然心裏舒坦了點，聊這麽久沒聽周懿寧出聲下意識去喊她的名字：“寧寧。”

“嗯？”周懿寧茫然。

剛才他們的聊天她完全沒在聽，看着被自己用吸管卷起的水渦，覺得似成相識，卻始終記不起來。

出于無奈她只好重複這個動作企圖喚醒沉睡的記憶。

這一試就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看她一臉的茫然，路因然連忙擺手，“沒事沒事。”

魏冠呈轉移過來她的注意力，把剛寫好的公式遞給她，“看看是不是這樣？”

周懿寧拿起來看了一眼點點頭：“差不多，但我寫的要更繁瑣。”

他們旁若無人的模樣仿佛有一道屏障将其他四人隔絕開來。路因然張了張嘴，又咽了回去，“學霸的情趣我真是理解不了一點。”

她所在的十三班是文科重點班，和三班七班只有一兩個優秀學生的班級不同，他們整個班的年級排名都在前幾。

她的班級吊車尾成績放在全年級也是賞心悅目的存在。

六個人中，三人學文，三人學理。

徐恩願學理是因為理科生出來後找工作比較方便。

路因然一直費解的是學文的沈弦南。

他的理科從小到大都是名列前茅的，但不知道為什麽，在高二文理分班的時候他不顧所有人的阻攔選擇了文科。

有人問過他，但無一不是被搪塞過去了。

徐恩願沖她露出一個會心的表情，都很默契地不去打擾他們，重新聊起其他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