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章

第 27 章

通往花園的玻璃門敞開着，床上擺着一張空空的被子，冰冷的空氣和過分安靜的環境昭示着江郁離開的時間不短了。

理性告訴顏滿滿，她應該立即通知節目組，尋找失蹤的江郁。

但直覺告訴她，江郁有秘密，她的輕舉妄動極有可能為他惹來麻煩。

現在唯一能做的，只有在攝影機前掩蓋住情緒，盡量拖延時間。

“宿主，他們到崔沉賀房間了。”系統提示道。

崔沉賀今晚喜提中級護理房，鏡頭切進去的時候他正在健身，匆匆裹上的外套遮不住好身材，引發網友的一片驚呼。

可惜崔助理實在太過吝啬，無論導演如何啓發，都不肯将穿上的外套再脫下來。

停留片刻後，突擊檢查二人組轉道去了宿舍區。汪子睿跟齊浩淼正坐在一起下五子棋，導演與攝影師各坐一邊，帶着網友們全程圍觀。

眼看着時間又過去了半個小時，江郁房間裏依舊沉寂一片，顏滿滿不免有些着急。

系統在耳邊實時播報進度：

“五子棋大戰結束，攝影師扛起機器準備走人了。”

“他們剛出宿舍樓，現在走到了主幹道。”

“快要進咱們這棟樓大門了。”

導演帶着攝影師一面朝高端護理區走來，一面盯着手機上的直播間。

他故意把江郁和顏滿滿這間房放在最後。一來，他自認為掌握了江郁和顏滿滿的“秘密”，可以借機暗中炒作CP，二來，江郁今晚一直在卧室裏沒出來，本身就吸引了足夠的好奇心和關注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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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慢腳步，制造些許坎坷，吊足觀衆們的胃口，本期KPI就等着暴漲吧。

與其他房間不同，高端套房區有單獨的門禁，走到樓門前，導演收起手機，拿出提前準備好的門禁卡放上去。

“嘀”一聲，門開了。

攝影師扛好機器，導演伸手去推門。

紋絲不動。

嗯？導演疑惑地低頭看了一眼，門怎麽又鎖上了？

算了，再刷一次。

“嘀”開了。

推門，又鎖住了。

這一幕好像似曾相識……

導演忽然回憶起那晚在配電室裏發生的事情，汗毛不受控制地立了起來，渾身一哆嗦，門禁卡掉到了地上。

“沒事吧？”攝影師颠了颠機器，心道：刷個卡而已，怎麽磨磨唧唧的？

“沒事，可能是年久失修，不靈敏了。”導演撿起門禁卡。

這次他學謹慎了，一手持卡，一手握在大門金屬把手上，随着“嘀”聲響起的同時，快速用力一推----

門開了！

導演呼了一口氣，擦擦冷汗，笑着說：“哈哈，我就說吧，沒事。”

“嗯嗯。”攝影師敷衍地點點頭。奇怪，沒事你老抖什麽？

“宿主，糟了，沒攔住。”系統喊道。

顏滿滿躲在廁所裏，坐在浴缸邊沿上發號施令：“換方案B。”

突擊檢查二人組順利進入樓門，遠遠看到位于樓道盡頭的豪華套房，腳下步伐不自覺地加快了幾分。

純木地板的樓道，皮鞋踩在上面發出沉悶的拖沓聲，像老人在夜裏的喘息。

導演心裏發慌，早已沒了拖延進度制造期待的心情，只想快點完成任務。

然而，怕什麽來什麽，剛走兩步，突然眼前一黑。

停電了。

由于前面的鋪墊，直播間裏積累了數量巨大的觀衆，大家正看到興頭上，卻見屏幕一片漆黑。

【怎麽？又停電？】

【搞什麽呀，能不能有點創意】

【同樣的梗用兩次就沒意思了哈】

導演從口袋裏摸出手機，看着觀衆的吐槽欲哭無淚。

顧不上解釋，這種環境下，沒尖叫出聲已經算是他定力夠好了，兩人只好放慢腳步，借着微弱的手機光線往前移動。

又走了兩三米遠，牆上挂着的一幅裝飾畫突然毫無預兆地掉了下來，砸在過道中間，擋住了去路。

導演擡頭望着幽長的過道，那間套房明明就在跟前，卻仿佛怎麽也走不到頭。

後背衣服已經濕透了，冷汗出了一層又一層，他壯着膽子走過去，将畫框扶起靠在牆邊。手機光線晃晃悠悠，照射在油畫上。

這是一幅拉斐爾《西斯廷聖母》的仿作，畫中聖潔的母親赤着雙腳，懷抱愛子，眉眼溫柔。

明明是一副溫馨美好的畫面，此時此刻看在導演眼中，卻只覺得渾身發毛。

“走、走走，往前走。”導演舌頭都伸不利索了。

兩人拖着發軟的雙腿，歷盡千難走到套房門前，七魂八魄都飛走了一大半。

導演伸手按下門鈴時，手心裏全是汗。

“叮叮叮咚叮叮叮咚……”門鈴聲響起。

清脆悅耳的單弦鈴聲，回蕩在漆黑幽暗的過道裏，成了又一種令人心悸的古怪元素。

【奇怪了，顏滿滿沒聽到門鈴聲嗎？】

觀衆們同時切了兩個直播畫面，一邊是套房裏面，顏滿滿正在客廳跟着電視節目健身，蹦蹦跳跳十分活躍。

而一牆之隔的門外，漆黑一團裏，導演的身影伴着門鈴聲哆哆嗦嗦。

過于鮮明的對比，讓畫面顯得既可笑又恐怖。

【好、好可怕……怎麽回事？】

【媽呀我有點腿軟】

【導演不如改行去拍恐怖片吧，這氛圍制造，絕了】

門鈴聲響了一遍又一遍，聽得導演渾身起雞皮疙瘩，他幹脆停止按鈴，換做用手掌拍門。

“邦邦邦”的聲音重新響起，顏滿滿卻仿若完全聽不到，還在聚精會神做着腰腹運動。

“宿主，恐怕擋不住了，”系統嘆氣道，“咱們能量不多了。”

“我賭江郁一定偷偷帶了手機，多拖延一秒是一秒吧。”

事實上，顏滿滿自然聽到了催命般的拍門聲，也聽到了窗外風吹過花園的呼呼聲，還有樹葉交錯的沙沙聲，以及類似于小動物跳躍的腳步聲。

手掌都快拍腫了，導演突然想起來，他有備用房卡！

拉開外套口袋，從一堆房卡裏找到豪華套房的這張，他顫抖着手指将房卡搭在門上。

推開房門，二人組看到的畫面是顏滿滿正緩緩放下手臂，活動着肩頸結束健身操。

擦着汗轉過身，她似乎被吓了一跳，驚訝地大聲問道：“你們怎麽來了？”

導演說話時嘴唇還在發抖：“你沒聽到什麽聲音嗎？”

顏滿滿側頭，若無其事地從耳朵裏取出無線耳機晃了晃，“剛才在跳操，沒聽見。”

導演咽了口唾沫，故作淡定地說：“哦，沒事，江總呢？我們來拍個花絮。”

“江總啊，他已經睡下了。”顏滿滿聳聳肩。

“沒關系，站門口取個遠景也行。”本着來都來了，絕不能浪費的原則，導演指揮攝影師朝卧室走去。

“啊，可是，江總睡覺時候不喜歡人打擾……”顏滿滿急忙跟上去，還想垂死掙紮，做最後的阻攔。

可惜導演比她動作更快，說話間手已經按住了門把手。

下一秒，卧室門從裏面被拉開了----

“怎麽這麽吵？”江郁穿着黑色睡袍站在門內，一臉被打擾的不悅。

屋內沒有開燈，男人高大的身軀将身後屋內景象遮得嚴嚴實實。

“江總，你睡醒了？”顏滿滿搶先開口，“剛才去找充電器，看你在睡覺我就沒敢打擾。”

“嗯，等會兒給你取。”江郁眉心微微動了動，掩上卧室門，朝客廳走去。

顏滿滿松下僵硬的肩膀，跟着走過去，“晚上風太大了，吵得很，江總肯定沒睡好吧？”

“是很吵。”江郁淡定地走到沙發旁坐下，捏了捏鼻梁。

【浴袍……黑色的……（口水）】

【斯哈斯哈，太性感了】

【難怪顏滿滿剛才推門時候定住了，換我也頂不住啊】

江郁靠在沙發上，一副冷冷淡淡不想說話的樣子，顏滿滿坐在另一邊，捂着嘴不停地打哈欠。

兩人明擺着把“送客”兩個字挂在臉上。

導演邪魅一笑，沒有看點，那就制造看點吧。只要有他在，絕不可能冷場。

“時間也不早了，咱們就來個“快問快答”吧。”

題目的來源就是直播間彈幕區，由導演随機選取。

【請問江總有沒有女朋友？】一上來就是個重磅問題。

“沒有。”江郁答得很幹脆。

導演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顏滿滿，見她毫無反應，暗暗感嘆演員就是厲害。

【為什麽會來參加綜藝節目？】

“因為他們給得足夠多。”

【江總最喜歡的圈內女明星是誰】

導演念完這個題目，自己都忍不住吸了一口氣，網友們都是人才啊！且不說圈內有多少女明星，這間房裏就正坐着一個呢。

江郁要是說出別人的名字，顏滿滿不免尴尬，要是說他最喜歡顏滿滿，又顯得輕浮。

這人……怕是黑子吧。

果然，這個問題出來後，江郁沉默了。

現場安靜得顏滿滿甚至想退出去回避一下，這時，江郁口中突然說出了一個陌生名字。

【誰誰誰？是圈內的嗎？我怎麽沒聽過】

【不會是星聞娛樂接下來要捧的新人吧？】

【嗚嗚，滿江紅是不是be了？】

【前面的，這叫避嫌懂不懂，他們倆要不是真的我生吞鍵盤】

【都讓一讓！冷冷冷知識來了！江郁說的那個名字是一個二十年前的女明星，只拍過幾部文藝片，長得驚為天人，可惜昙花一現，紅了沒幾天就退圈了】

【哇，江總是怎麽想到這個名字的？是為了避免留下話柄，故意找一個古早期女星當擋箭牌的吧】

【這叫情商懂不懂】

“我們來看下一個問題……”導演十分擅長把握節奏，看到話題有發散的趨勢，立刻就将觀衆們的注意力拉了回來。

彈幕上全都是要問江郁的問題，一時半會兒也問不完，顏滿滿百無聊賴地靠在沙發扶手上，望着窗外發呆。

看着看着，她發現了有個地方不對勁。

樹影婆娑的圍牆邊，似乎挂着什麽東西……

拍攝結束，今晚的任務全部完成，攝影師關掉機器，導演将直播停止，二人告辭離開了套房。

出去的時候一路順利，沒有停電也沒有掉東西，大門也都完好，沒有任何故障。

過分順利反倒讓導演心裏有些不安，不停地催促攝影師加快速度，火速離開。

“幹嘛呀，急什麽？我還扛着這麽重的機器呢……”攝影師正抱怨着，突然看到身旁的導演停住了腳步。

“又怎麽了？”

導演一手緊緊抓着攝影師的胳膊，一手顫顫悠悠地指着遠處，“你，你看見了嗎？”

攝影師眯着眼睛看過去，“黑咕隆咚，什麽都沒有啊。”

“那邊……圍牆上，剛剛有個黑影一閃而過……”

攝影師不以為然：“野貓吧。”

導演搖頭，身子抖得比枝頭的樹葉還厲害，“你再仔細看看。”

此時狂風又起。

雲層被吹開，月亮悄悄地鑽出來，将微涼的光芒映在大地上。

這下兩個人都看清楚了----

一個身形瘦削得不正常的黑影，正從牆頭慢慢滑下，悄無聲息地落入院子裏。

“跑、快跑！”導演吓得聲音都變了調，扯着攝影師沒命地往接待大廳跑去……

套房內，顏滿滿正在洗漱間刷牙，噙着滿嘴泡沫，發音含糊地對剛洗完手的江郁說：“你也真系的，腫麽會把風衣落在牆頭上，大晚上的，吓到人多不好。”

江郁用毛巾緩緩擦着手指，“腰帶被樹枝勾住，來不及慢慢解，只能順手脫掉丢下了。”

“幸好我幫你弄下來了，”顏滿滿吐掉嘴裏的泡沫，“記着，你又欠我一個人情。”

“你怎麽把它弄下來的？”江郁狐疑道，他壓根沒看到顏滿滿出去過，什麽時候去解的？

“別管，我自有辦法……咕嚕嚕嚕……”

江郁洗完手回了卧室，看到放在枕頭邊的手機屏幕正在瘋狂閃爍。

是導演打來的電話。

“江總對不起，我錯了！”

還沒等江郁開口，導演直接扯着哭腔喊開了。

“嗯？”江郁緊擰雙眉。這麽晚了，搞什麽？

“用視頻威脅您那件事，是我的錯，但是您也不能這麽做啊……”

江郁頓了一下，不露聲色道：“我怎麽了？”

“我只是威脅你，你卻想讓所有人死在這裏！”導演嘶吼着喊道。

江郁：“……”

“你一定早就知道這塊地方不對勁，還偏偏把錄制地點選在這裏，是不是故意報複節目組，想讓大家都走不出去？”

江郁壓下火氣：“你到底想說什麽？”

“我們明天就撤，行嗎？”導演氣勢突然又軟了下來，戰戰兢兢地說，“求您了，讓大家都平平安安回去吧，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威脅您了，好不好？”

江郁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只能順着他的話接下去：“好。”

“感謝您的不殺之恩！”導演如遇大赦。

挂上電話，江郁走到窗邊，望着平靜夜色下的花園，看偶爾吹過的微風掀起落葉，表情從無語到迷茫，最後露出了一種在他臉上極為罕見的……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