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豚

豚

大約兩小時的車程，穿過高樓大廈與低矮小樓，駛出一條長長的穿過山林的隧道，當光線再次湧入車內時，帶來的是深淺綠意的鄉間風景。

這段路裏琉已經開過不少次了，哪怕閉着眼睛都能抵達終點。可當甚爾問起現在他們位于哪個地域時，她卻一點也回答不上來。

全憑着記憶中的路線在行駛了，她從來都沒有留意過這段路會穿過哪幾個城鎮。

突如其來沖上心頭的無知感讓裏琉莫名有些煩躁，她不耐煩地敲了敲方向盤的邊緣，打算裝出一副專心開車完全沒聽見甚爾話語的假象，卻沒想到他居然又把那句問話重複了一遍。

“我們現在到哪裏了？”

“不知道。”她生硬地說，“真有這麽好奇的話，直接打開gps你就能得到答案了。”

甚爾把手臂搭在車窗邊，毫不在乎風吹亂了頭發，語調也是懶懶散散的：“我也沒那麽好奇，就随口問一下而已。看你一路都沒開導航，擔心你開錯路。”

“好的，多謝關心。”

裏琉随口應着。至于這是不是真心實意的一句感謝，倒是很難說了。

“說起來，你對這段路還真是熟悉嘛。”

甚爾又開始碎碎念了起來，忽然像是意識到了什麽似的，“啊”一聲發出驚叫，餘光還能瞥見到他那做作的驚訝神情。

“你不會是之前已經去過農場了吧？”

“當然。”專心把着方向盤的裏琉，說話時的語調總有種漫不經心的散漫感，“那裏可是屬于我的資産。”

“既然我們是夫妻，是不是說成‘我們的資産’更合适一點？”

“你又沒投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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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得也是。”

讪笑幾聲，這個不愉快的話題算是宣告中止。甚爾扭頭看向窗外，不着痕跡地翻了個白眼。

充斥滿鼻尖的青草味和泥土氣帶着苦澀的味道，坐在後排過于興奮的自家小孩也顯得格外吵鬧，唯一能和自己搭上幾句話的成年人裏琉小姐，也擺出了一副專心做事懶得理他的态度。這一切不中意的元素疊加在一起，讓甚爾徹底失去了對這個周末的所有期待。

說真的，要不是親愛的有錢妻子主動邀請他也一起加入今日的鄉村郊游，他絕對是不會來的。

不加入這場郊游的話，他還能有富餘的時間研究一下她的銀行賬戶密碼和藏在家裏的好東西呢。

或者是打磨打磨珍藏的咒具也是個不錯的打發周末時光的選擇，畢竟馬上他的寶貝們就能派上用場了。可惜他的理想向來是無法實現的，最好能在這裏得到比懶散的時光更寶貴的發現吧。

駛過田間窄窄的柏油馬路，再穿越一處小小的果林，便能看到山腳下由一大圈白色籬笆圍起那幾棟零零散散的矮房子了。

初夏将至，長在籬笆下的雜草開出了各色的話，完全認不清楚的農具機械停在房屋的陰影裏，遠遠的只能聽到犬吠聲。

即使是在如此偏僻的鄉下，這裏也顯得格外安靜。

周圍沒有什麽特別的标識，也沒有放置名牌之類的東西，一眼看去，很容易就會誤以為這裏是一處無主的荒地。但這片土地在法律意義上确實是屬于裏琉沒錯，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

不過，總感覺這裏真無趣啊，完全看不到任何有趣的玩意兒。

農場所有者裏琉小姐自己都忍不住冒出了這種掃興的念頭。

平常她都是夜深之後才來這裏的，從未想過白天的農場如此無聊，不免後悔驅車兩小時帶着津美紀和惠來這裏了。

可就算是如此平平無奇甚至冷清的地方，也足夠讓津美紀和惠興奮不已了。他們簡直是飛奔着沖下車，恰好遇上了從農舍裏跑出來的牧羊犬。

上次來的時候，還沒見到這裏有狗呢。裏琉忍不住想，她的會計兼農場打理人到底背着她買了點什麽動物回來。

黑白色的牧羊犬絲毫不怕人，也完全忘記了身為護衛犬的職責，在津美紀和惠的身邊繞來繞去，尾巴甩得分外歡快。

只要有小狗在，就能帶來足夠多的趣味啦！

“這裏是不是還有其他動物呀？”

滿眼期待的孩子們仰頭看着她，這般興奮實在是出乎意料了。

裏琉笨拙地摸了摸臉頰，指尖碰觸到的是分外熾熱的溫度。她徹底忽視了身旁撇着嘴不爽的甚爾先生，向惠和津美紀伸出了手。

“我帶你們一起去看看吧。”

說着說着，她自己都有點激動起來了。

“我讓幫忙照料農場的人買了一匹小馬喲！”

“哇——真正的馬嗎？”

“是的。你們不害怕的話，還可以騎上去試試看。”

這簡直是最具有吸引力的邀請了，迷失在叽叽喳喳的讨論中，裏琉差點忘記了她對自己的農場是何構造基本一竅不通的這個事情。

沿着夜晚常常走過的小路，裏琉推開了第一間農舍的大門，下一秒她就有點後悔了。可現在關上門，未免顯得太欲蓋彌彰了。

“嘛，總之……”

裏琉走在他們的前面，指尖彈在鐵欄杆的邊緣，敲出清脆的聲響。

“這裏就養着甚爾先生最喜歡的豬啦！”

“怎麽感覺你說這話的語氣就像在罵我一樣。”

甚爾用餘光掃過懶懶躺在角落裏的家畜，依舊是興致缺缺的模樣。

“不是你自己說要養的嘛。‘民衆會很追捧本國生産的農場品’，你可是說過這種話的喲。”

“居然記得這麽清楚……好嘛，我又沒在罵你。”

他們無聊地拌着嘴。這倒也不奇怪，想來即便是真正的夫婦，面對着家畜估計也說不出什麽有趣或是浪漫的話題。

依舊能保有百分之百雀躍的，也只有第一次來到農場的小朋友了吧。

津美紀和惠扒着鐵欄杆的邊緣。他們還不如栅欄門高，勉強踮起腳仰着頭，才能讓視線越過門欄。他們好奇地透過這道窄窄的縫隙往裏張望，一切都是那麽新奇。當裏琉注意到時，他們幾乎都快把手伸過欄杆了。

大腦空白了一瞬，裏琉匆忙把他們拽離了栅欄旁。

“別靠這麽近！”

下意識脫口而出的話語帶着幾分異常的緊張，幸好裏琉也很快意識到了自己的不自然。她把手藏在了背後，擠出一絲微笑，放緩了語調。

“豬可是很危險的。”她慢吞吞地說着，“看起來好像挺遲鈍，對吧？其實他們也會吃人呢。”

在小朋友們難以置信的“诶——？”聲之中，摻進了一句冷漠的“真的假的”。

“您覺得呢？”

她瞪了甚爾一眼，才笑眯眯地轉向小朋友們。

“你們有沒有聽說過發生在北美的一起連環殺人案？有個養豬場的主人殺死了幾十個人，毀屍滅跡的方式就是把屍體投喂給農場裏的豬，或者是把遺體丢進切肉機裏……”

哎呀，一不小心說過頭了。

幾乎快把這個聳人聽聞的真實案件全部說完了，裏琉才意識到好像這并不是什麽适合講給未成年小學生的童話。

她可以發誓，她本心真的只是想要分享一下關于豬這種動物的危險性而已，絕對沒有故意恐吓小朋友們的意思。

幹笑幾聲，裏琉心虛地移開了目光，都不敢去看津美紀或是惠的表情了——當然她已經瞥見到了甚爾忍笑的面孔。

“很吓人對吧？很恐怖對吧？”

悄然把手搭在孩子們的肩膀上，裏琉自然而然地帶着他們往門口的方向走去。

“所以呀，我們千萬不要靠近不熟悉的人或者東西喲，曉得了嗎？”

“唔……知道了。”

硬生生地把話題扯回到了利于小朋友成長的方向，不得不說裏琉這話題的轉折倒是自然，仿佛她真的是為了說出這個大道理才講了剛才那個聳人聽聞的連環殺人魔的故事似的。

踏出農舍的那一刻，她才算是松了一口氣。毫不猶豫，她立刻關緊了大門，到僞裝的高漲情緒還不能掉以輕心。她倚靠着門，依舊笑着。

“所有被籬笆圍起來的地界都是我們的農場，這裏還有其他更多的小動物喲。”

裏琉輕輕推着津美紀和惠的後背。

“去盡情探索吧！”

被她的興奮感染着，伏黑家的小朋友們幾乎快要蹦起來了，與牧羊犬一起興奮地撒開腿奔跑在草地上，不知有沒有聽到甚爾苦口婆心的那句“別跑太遠否則會迷路”的唠叨。

孩子們背影逐漸跑遠，疲憊感後知後覺地浮起。裏琉垮着肩膀，呼吸都變得像是嘆息聲。

感覺現在已經把本月度的笑容額度全部用完了，渾身上下都透着疲倦，已經沒辦法在甚爾的面前也裝出高興模樣了。

“好嘞。”甚爾摩拳擦掌，他僞裝出的興奮還沒有見底，已然邁出了一步，“以防萬一，我還是跟在他們身後一起去逛——”

“等等。”

裏琉按住他的肩膀，阻止了他的又一步。

“我的會計說，想和我确認一下今年農場的營收計劃。你陪我一起去。”

“為什麽？”甚爾僞裝的熱情也垮掉了，“我又沒有投資你的産業。”

如此事不關己的語調，像是對裏琉來時說他沒有給農場投錢的不着痕跡的反擊，也不知裏琉有沒有聽出來。

就算是聽出來也無妨，她還沒有小心眼到這種程度。她現在只想拉上甚爾一起，趕赴怎麽也拒絕不了的熱情的會計之約。

為什麽？哪有特別的理由，當然是因為聽會計說話特別無聊特別沒意思所以絕對不能只有她一個人忍受這種痛苦。

“當然是因為你身為我的丈夫很有必要和我一起了解一下關于這裏的情況所以要陪着我一起呀！”

如此說着的裏琉蹙着眉頭，眼角掠過一抹做作的苦惱。

“你知道的，最近我實在是有點忙，也在考慮是不是要把這處資産轉讓給其他親近的人打理……”

“來了！”

寫着這章讓我想起了《克拉克森的農場》，一個非常有趣的種地紀錄片，b站有熟肉，真的很搞笑所以推薦大家去康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