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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王姨娘的臉色也霎時變得蒼白起來,她的聲音哆嗦:“姑母,我脾胃有些難受,先回去休息片刻。”

她扶住青玲的手臂,慌亂地站起身來。

王姨娘的衣裙極是寬松,将裙擺的褶子一翻,便遮住了血痕,但那血流得實在異樣,不像是葵水。

而且她走得這麽急,跟落荒而逃似的。

王氏在內闱多年,一眼便瞧出不對,她向趙崇與趙都師說道:“你們再在庭院裏歇息片刻,我去看看雪識。”

說完,王氏便快步地跟了上去,

趙崇對女人間的事一直有些遲鈍,他随意地應了聲“好”,連身子都沒有從椅上起來。

他正目光飄忽地擡眼時,忽然瞧見了站在游廊邊的陸卿婵。

王氏離開後,她也移開了視線。

可趙崇還是發現她了,他匆匆忙忙地走了過來:“卿婵,你怎麽這時回來了?”

陸卿婵沒有回答他,反倒輕聲問道:“方才怎麽了?”

三年前王姨娘就小産過一回,那時陸卿婵也是初為主母,對內闱的腌臜事知之甚少,髒水被潑到身上後,也不知該如何處置。

直到現今,趙崇和趙都師還覺得王姨娘小産是她從中作梗。

他們一直覺得她對王姨娘是有虧欠的,如果不是陸卿婵,王姨娘本該誕下一個健康的小郎君的。

在将這髒水往她身上潑的時候,他們從未想過,當初是趙家人為了掩飾外室有孕的醜事,方才将她娶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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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她也傷過幾回心,現今已經沒有任何感觸了。

“姨娘似是來了葵水。”趙崇有些尴尬地說道,“我也不太清楚。”

陸卿婵低聲說道:“是嗎?”

“我還以為姨娘是有孕了。”她淡漠地說道,“這次可別再小産了。”

趙崇的臉色有些難看,他啞着聲說道:“卿婵,這麽久以來我都沒有碰過姨娘,她怎麽可能會有孕?”

陸卿婵的神情冷淡,她輕聲說道:“你記清楚你今天說的話,下次若是再出事,可別再來找我。”

她撫了下衣袖上的褶皺,起身便要離開。

趙崇卻忽然拉住了她,他的神色有些歉疚:“卿婵,我知道我們之間有許多誤會。”

“前幾日我向母親和當年侍候過的人仔細求證了,”他有些鄭重地說道,“姨娘當初會小産跟你沒有半分關系,是她自己不注意方才會如此。”

趙崇的聲音越來越輕:“之前錯怪了你,都是我的不對……”

他的眸中卻藏着些期待,似是在希冀她會因之動容。

但陸卿婵的容色漠然,只是将趙崇的手打開,她無所謂地說道:“知道了。”

趙崇的手無措地僵在空中,總覺得心裏的某一處也空蕩蕩的。

像是新生的花朵,被生生地連根拔出,尖銳的鈍痛在心底陣陣回蕩,沒有邊限地逐漸擴展。

強烈的失落讓他有些氣餒,心裏憋悶得快要喘不過氣。

陸卿婵卻沒有理會趙崇,直接回了院落中。

次日她再到官署時,張逢果然已經尋到合适的人來寫文書。

陸卿婵翻看了翻看,見那文辭處處都在為段明朔找補,只覺得谄媚至極。

她忍不住地問道:“段明朔什麽時候才離開?”

陸卿婵難得表露出對一個人的厭煩,她容顏溫婉,性子也溫婉,很少會有脾氣。

想來是真的很反感段明朔了。

張逢失笑地應道:“很快了。”

或許是因此事鬧得太大,段明朔也消停了段時日。

陸卿婵樂得清閑,直到不久後柳乂從偃師回來,才又忙了一段,但沒過多久柳乂又回了河東。

他臨走前來見了陸卿婵一回,她那時正躺在軟椅裏小睡。

十一月的日光微弱,隐隐透着寒意,從窗棂照進來時,卻泛着漂亮的淺金色。

她柔美的臉龐被照亮,白得像是在發光。

陸卿婵擁着錦被,身子微微蜷縮在躺椅裏,像個小孩子般睡得酣熟。

但她其實睡得不深,在柳乂走進來不久,她就醒了。

她揉着眼睛坐起身子,眸光閃爍,像是含着一汪水。

陸卿婵沒有防備,茫然地看向柳乂,片刻後她才意識到他是誰,于是她又緊張了起來,指骨屈起,微微有些發白。

“你快生辰了。”他低聲說道,“抱歉,今年沒法和你一起過。”

她還沒有反應過來,柳乂便微微俯下身,握住了她纖細的腳踝。

因是在內間午睡,陸卿婵将鞋襪都脫了下來,被他微涼的手扣住踝骨時,她的足尖都忍不住地縮在一處。

她的腳很白,常年不見光的腳背更是跟新雪似的。

唯有足尖透着粉,腳趾像是漂亮的貝殼一般,泛着晶瑩的光澤。

柳乂的手指修長有力,他沒有用多少力氣,卻還是在陸卿婵的足腕間留下了細微的掐痕。

他輕聲說道:“二十歲生辰快樂,阿婵。”

陸卿婵愣了片刻,“咔嚓”的低沉聲響過去後,一只典雅華貴、做工極精致的銀色腳镯,便緊扣在了她的腳踝處。

分明是純銀打造,卻沒有絲毫涼意。

而且十分貼合,像是有人早先就用手細細地丈量過她足腕的尺寸。

但那感覺太過怪異,宛若有一道無形的銀鏈,桎梏在她的腳踝處。

腳镯貼得太緊,幾乎要嵌入踝骨裏。

陸卿婵下意識地想要将小腿收回,但在柳乂的絕對掌控下,她毫無懸念地失敗了。

那雙昔日克制守禮的手,将她的腳踝摩挲出紅痕,暧/昧且昭然。

柳乂像是誤以為她是覺得有些疼,輕輕地揉了揉她裸露的足腕,安撫似的低聲說道:“不疼的,阿婵。”

他的指尖覆着一層薄繭,撫摸到敏感處時,會帶來陣陣帶電般的酥麻感觸。

陸卿婵咬住唇,脖頸向後仰,從喉間溢出一聲脆弱的顫聲。

“別……”她細聲說道。

陸卿婵剛剛睡醒,整個人的狀态都不對。

她像幼貓般想要蜷起身子,禁不住地試圖将裸露在外的足給收回錦被裏。

柳乂的眸色微暗,但聲音卻很輕柔:“阿婵,時間緊迫,下午我便要回河東。”

“你先試一試,好嗎?”他像是在跟任性驕縱的妹妹說話,“若是不喜歡這生辰賀禮,等下次見面時我再送你別的,嗯?”

那雙眼睛清澈如水,如若有蟾光在其間流淌。

剔透澄淨,沒有一絲晦暗,像極了那個十七八的少年柳乂。

溫柔克制,清雅謙和。

柳乂的生辰是十一月十二,陸卿婵的生辰是十二月十一。

她到這時才想起前幾日是柳乂的生辰,而她竟真的全然忘記,連一絲印象也未有。

他不會是專門趕在生辰這天回來吧?

陸卿婵擁着錦被,心裏生出些莫名的歉疚,她鬼使神差地應道:“嗯……”

柳乂俯下身,幫她掖好錦被,捧着那柔軟的足放入被裏,分明是極暧/昧的事,卻沒有一絲旖旎。

他很輕地抱了陸卿婵一下,低聲說道:“睡吧,還早。”

柳乂的手輕柔地落在她的眼前,誘哄着她阖上眼。

他身上的香很淡,只有在極近的距離方能聞嗅到,陸卿婵卻覺得她的周身都被那股淡漠的香給沾染了。

她睡在躺椅裏,須臾便昏沉地睡了過去。

陸卿婵醒來的時候,內間只有漏鐘的滴答聲仍在繼續。

聲聲入耳,就像亂世的倒計時。

她心裏有些沉重,夢裏發生的事也那般怪誕。

陸卿婵邊揉着額側的穴位,邊暗想怎麽會又夢見柳乂。

當她掀開錦被時,才瞧見足腕上當真有什麽飾品,單那暗光就極是典雅華美。

陸卿婵定睛一看,發現赫然是她夢裏的那只銀質腳镯!

她的腦中轟然,耳根都燒得紅豔。

這是什麽鬼東西!

王姨娘的事還是沒能瞞過去,陸卿婵回去時,宅邸裏已經炸開了鍋。

趙崇雖有一妻一妾,卻多年未有子嗣,他是侯府的主人,也是有瑰麗未來的郎君,都到現今年紀還未有後,連府裏的侍從偶爾也會面露憂愁。

畢竟若是過繼來一個遠房的子侄,可就麻煩了。

王氏大喜過望,緊忙請了大夫和穩婆過來,還又暗中去上了趟香,打定主意要讓王姨娘誕下男胎。

不過幾家歡喜幾家愁。

趙崇怒不可遏,厲聲向王姨娘責斥道:“這絕非是我的子嗣!你耐不住寂寞,紅杏出牆也就罷了,還與人珠胎暗結!”

“在郎君眼裏,我就是這樣的女人嗎?”王姨娘哭得梨花帶雨,“雪識的這雙手,此生都還未有外男碰過!”

她的眼睛紅腫,哭得聲嘶力竭。

王氏也皺起眉頭,向兒子說道:“雪識整日待在院落裏,哪來的機會結識外男?”

趙崇卻草木皆兵地說道:“是不是段明朔?”

“他這些天一直在洛陽,不久前也來過一回。”他越推想,越覺得自己推演得正确,“你們是不是那時候背着我厮混在一處的?”

王姨娘嗓子都哭啞了,此刻卻突然沒了聲。

她瞠目結舌地看向趙崇,怎麽也沒想到她費盡心思懷上他的孩子,他竟會是這個反應!

趙崇愠怒地說道:“現今結出惡果,想叫我來背?哼!你休想!”

“郎君……”王姨娘哀聲喚道。

她的身軀纖細,此時更是弱柳扶風,可憐無助,縱是女子見了也要憐惜。

可趙崇只是嘲諷地說道:“是不是段明朔不肯要你?”

“也是,一個嫁予人三年的婦人,還是低賤的侍妾。”他冷聲說道,“玩玩也就算了,你不會真以為攀上他就能登天吧?”

王姨娘連眼淚都不記得抹。

她怔怔地看向趙崇,這個與她同床共枕三年的丈夫,口口聲聲說愛她勝逾性命的男人。

只覺得他像個陌生人,像個披着人皮的怪物。

王姨娘發瘋地尖聲叫道:“你給我滾出去!”

她執起床頭的瓷瓶,便向趙崇的身上掼去。

陸卿婵正是這個時候走進來的,王姨娘的準頭很不穩,那瓷瓶直直地沖着她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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