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第五十五章
是河陽軍的将領安啓。
他的氣力太大,幾乎要将陸卿婵的脖頸掐斷。
她喘不上氣,可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大顆大顆的淚水,像是剔透的寶石,盡數滾落下來。
被放開的剎那,陸卿婵的身軀頓時便萎靡地倒在了地上。
“走、走水了……”她嗓音沙啞地解釋道。
陸卿婵的眼裏盈滿淚水,她回想了一下王雪識的神情,竭力地做出類似的委屈模樣。
安啓漠然地審視着她,自從被關在軍營裏後,她就再也沒見過他。
此刻陸卿婵怎麽也想不出,他為何會突然過來。
安啓沒有将她從地上拽起,只是看了她許久,忽而說道:“使君說得真不錯,你還真是陰險狡詐。”
他亦是典型的胡人面孔,那雙眼像極了鷹隼。
被看得久了,會讓人的心底生起寒意。
陸卿婵垂着眸子,細聲說道:“火将門前的路堵住了,我只是害怕……”
身後就是灼灼燃燒的烈火,軍士都在竭力地救火。
她卻由衷地期盼,這火能燒得再旺些。
千萬不能讓人發現是她縱的火。
Advertisement
安啓冷聲說道:“害怕?害怕叫人發現是你縱的火?”
陸卿婵将碎瓷鋒利的刃抵在掌心,重重地握了一下。
血順着她的指節流了下來,她的眼眶裏也盈滿了新的淚水。
地上滿是砂礫,将這血痕掩飾得越發真實。
陸卿婵仰頭擡眼,她的聲音很低,神情也有些脆弱:“我真的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段明朔沒同你說過嗎?”陸卿婵嗓音細弱地說道,“我身子一直不是很好,連瑣碎事都是由夫君來做,他愛我勝逾性命,致使我越發不經事。”
“聲名都落在了我頭上,”她繼續說道,“實則幹實事的都是我夫君。”
見安啓久久不語,陸卿婵凝眸看向他。
她很輕聲地說道:“大人難道真覺得,一個女子能厲害到讓使君忌憚嗎?”
陸卿婵用淌血的手擦了下眼淚,血跡抹在臉頰上,将她的面孔襯得越發蒼白。
安啓并沒有真的信她,但見到陸卿婵的手受傷,又皺起了眉。
“這話你留着跟使君說去吧。”他将她粗暴地拽起來。
陸卿婵的手臂疼得厲害,眉心也蹙了起來。
她還是敏銳地抓住了安啓話裏的關鍵,段明朔不會真的過來了吧?
她心底駭然,在這些軍士面前陸卿婵還能遮掩一二,真将她送到段明朔的跟前,她便只有死路一條。
安啓直接将她帶進了營帳裏,又尋來醫官,先給她止血。
過了片刻,安冉也趕了過來。
陸卿婵紅着眼睛,醫官稍用些力,她就開始掉眼淚。
那模樣還真有些像個嬌柔的姑娘。
安冉對她劈頭蓋臉地就是一頓訓斥,陸卿婵也不說話,就是撲簌簌地掉眼淚。
“我、我不知道……”她的手指緊緊地抓着衣角,“我真的不知道怎麽起的火,我就是害怕……”
連醫官也有些無奈,向着安冉說道:“您且等等,先容下官将姑娘的傷處包紮好。”
陸卿婵是很聽話的病人,随軍的醫官給她診治了許多次,漸漸地也跟她熟悉起來。
她體弱嬌柔,很引人生憐,又是使君點名要留住性命的人。
性情溫婉,模樣溫婉,還有些嬌氣。
瞧着就是深受父母和夫家疼寵的姑娘,那雙柔荑,大抵連陽春水都不曾沾染過。
也就只有安大将軍和安小将軍會舍得将人關押起來審訊,冷聲訓斥。
醫官的動作很輕,但陸卿婵眼裏的淚還是沒有停。
她這幅默然垂淚的模樣,讓安冉也有些無言,她沒聲好氣地說道:“別哭了。”
陸卿婵的手指無意識地蜷起,險些将剛剛包紮好的傷處又給弄傷。
“我真的、真的不知道……”她抽咽着說道。
“行了,行了。”安冉打斷陸卿婵,她重重地嘆了一聲,“走個路都能将手弄傷,當真是一無是處。”
陸卿婵垂着眸子,時不時擡起眼,悄悄地看向她。
安冉卻沒說話,也沒有看向她,只是跟一個侍從在低聲交談着什麽。
他們用的不是官話,而是一種陌生的胡語,陸卿婵一個詞也聽不懂,愈加煩悶起來。
這軍營簡直比深宮還嚴苛,這次她出逃失敗,又打草驚蛇,不知何時才能再尋到機會。
宮廷裏有禦史會來辨是非,軍營裏亦有類似的人。
火很快就被撲滅,起火的源頭也被很快尋出。
那人面目嚴肅,一板一眼地說道:“姑娘睡眠時離火把太近,又無意将燭臺掃落,方才致使火起。”
陸卿婵嬌生慣養,住過的每一間居室都燒着火龍。
她不習慣軍營裏的生活,又怕冷,湊得離火堆太近,方才不小心将營帳點着。
這是很合理的解釋。
陸卿婵自己也松了口氣,安冉知悉真相後,又是對她劈頭蓋臉一頓訓斥:“你就沒些常識嗎!”
“這不是火爐,這是火堆!”安冉指着那被燒成灰燼的營帳說道,“動動你的腦子!”
陸卿婵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只當什麽也沒聽見。
但在面上,她還是裝作十分委屈。
這一夜波折頗多,陸卿婵又被不分晝夜地審訊了多日。
到了新的營帳後,她沒多久就睡熟了。
段明朔正是在這時候過來的,他從馬上下來,外衣上滿是霜雪,發間也覆着一層白。
他帶着一支極是精銳的親軍,全程連旗幟未展開,就無人敢靠近。
“她人呢?”段明朔解下披風,徑直向安啓問道。
安啓沉聲應道:“剛剛睡下。”
路過那化成灰燼的營帳時,安啓簡要地将營帳起火的事告訴段明朔。
段明朔踩着塵土踏上那焚毀的營帳,唇邊卻溢出一抹冷笑:“陸卿婵的話,一句也不必信。”
他穿着長靴,身着黑色的勁裝,衣上微微泛着血氣,就像是自地府裏走出來的人。
段明朔低聲說道:“她這個人,最是冷酷,也最是無情。”
跟在安啓身邊的是個年輕侍從,聽到他這話,差點摔在了地上。
那個柔弱嬌氣、被人說兩句就開始掉眼淚的姑娘,跟使君嘴裏的政客,真是同一個人嗎?
安啓卻從段明朔的話語中,察覺出絲絲不尋常的意味。
幸好他練達,沒将陸卿婵折磨得太狠。
能被長公主那般青睐的女人,縱然表現得再嬌柔,也絕對是有手腕的。
段明朔卻沒有管他們二人的心中所想,也沒有過多解釋。
他看向灰燼中被燒得變形的燭臺,随手用短匕削去炭黑的表皮,握住那截殘留。
段明朔漠然地朝陸卿婵宿的營帳走去,安冉就在歇在她的身旁,親自盯着她,防止在動身的前夕再出意外。
陸卿婵身上的高熱始終沒有退去,在睡夢裏也習慣性地将身子蜷着。
臉龐潮紅,眼尾含淚。
即便是阖着眼,也能令人感知到她身上的脆弱一面。
那模樣太能欺騙人了,若是不了解陸卿婵的人,還真會以為她是如此柔弱嬌氣。
段明朔掀開簾子,看了她片刻。
安冉瞬時便醒了過來,見父親示意,她急忙起身向段明朔行禮,而後便走了出來。
陸卿婵太久沒有睡好,直到段明朔将短匕的鋒刃架到她脖子上的時候,她才猛地驚醒。
她半垂着眼簾,掩住眸裏的慌亂和戾色。
陸卿婵平躺在床上,懷裏還抱着厚重的狐裘,她故作恍惚,眸裏也沁着水汽。
“你還真是命大。”段明朔冷笑一聲。
他微微俯身,将那截被砍去燒痕的燭臺在她眼前晃了晃:“縱火?膽子真不小啊。”
跟段明朔打交道是極辛勞的事。
在他面前說謊更辛勞。
段明朔太聰明,也太尖銳。
陸卿婵突然有些無力,她錯開他的視線,眉眼裏滿是倦意:“使君是來殺我的嗎?”
她費盡心思,不惜一切地破釜沉舟,為的就是避開段明朔。
落到誰的手裏,陸卿婵都可能尋到活路。
但是落到段明朔的手裏,她是不可能再窺見天光的。
他比長公主還了解她,不須多問,便能知曉那營帳是她燒毀的。
而且段明朔又那般的憎恨、厭煩她,早就等着将她除之後快。
“殺你?”段明朔低笑一聲,“我若是想殺你,你在車駕裏的時候,就應當已經喪命了。”
“那你還要審訊我嗎?”陸卿婵恹恹地說道。
她的聲音有些沙啞,長期的發熱讓她的身體極是虛弱。
現今的陸卿婵就像是繃緊了的弦,再多加一份力,就會徹底崩斷。
“文書我已經看過。”段明朔漫不經心地說道,“你這官做得真是沒趣,還不如個內侍知道得多。”
他将短匕從她的脖頸處移開,将那燭臺也随意地扔進了火裏。
陸卿婵不明白段明朔是什麽意思,事實上,她連他此時為何要過來都不明白。
她低聲說道:“那使君不如放了我。”
陸卿婵的聲音沒有分毫顫抖,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後背早已被冷汗浸濕。
“你看我像是會做那種事的人嗎?”段明朔用怪異的眼神看向她。
見陸卿婵遲遲不語,他也沒有多言。
段明朔把玩着手裏的短匕,沒多時又将那刀鋒貼到了陸卿婵的頸側:“安啓真是不懂憐香惜玉,瞧瞧,都泛起青來了。”
他這話來得極是怪誕。
她感知着脖頸處的冰涼,倏然明白段明朔為何留着她的命。
他是想将當獵物一般,留在利爪間戲玩。
陸卿婵心中湧起一陣惡心,但在下一瞬段明朔的手貼在了她的額頭上。
她的身子滾燙,額頭也是滾燙的。
段明朔看了她一眼,被他的眼盯久了,她常常會覺得很不舒服。
但這次她難受到連指節都顫抖起來。
怪誕又吊詭的感觸在陸卿婵的心裏不斷地翻湧,被河陽軍抓住時,她都沒有這般絕望。
因為她看懂了段明朔的視線。
這樣的視線是陌生的,又是熟悉的。
沒有人敢這樣看她,也不會有人這樣看她。
可趙崇看向王雪識的眼神就是這樣的,時常充斥晦澀的欲念,貪婪,垂涎,陰郁。
陸卿婵發瘋般地掙紮起來,她強撐着坐起身子,将懷裏擁着的狐裘卷起,虛虛地擋在身前。
從前聽過的傳聞在她的心底發酵,至深的恐懼逐漸蔓延開來。
“趙崇可以,柳乂可以。”段明朔低低地說道,“憑什麽我不可以?”
他似是被惡欲所操控,不再能保持平日的鎮定與理智。
段明朔拈起她垂落的發絲,輕輕地聞嗅了一下:“我還以為,誰都可以的。”
他仍是人的面孔,但就好像披着人皮的異獸。
陸卿婵的耳邊轟鳴,她總覺得此刻段明朔的身影,正在和中秋夜那晚的趙崇不斷重合。
只是這一次,沒有王雪識的迷藥來助她了。
段明朔也不是趙崇那種草包,他一只手就能讓折斷她的腿骨。
他的話語惡心,但更令陸卿婵想要作嘔的是他在做的事。
隔着厚重的狐裘,那雙手肆意地撫上了她的腿。
沒有愛憐的意味,有的只是想要侵占和傷害的迫切念頭。
“別……”陸卿婵控制不住地顫聲喚道。
段明朔的氣力沒有收斂,腿骨處的劇烈痛意讓她身上瞬時又泛起冷汗。
他慢聲說道:“你膽子太大了。”
“今日敢縱火,明日是不是就敢殺人?”段明朔的手陷在狐裘裏,“說話。”
陸卿婵忽而又想起柳乂。
她失神片刻,但就那剎那的愣神,也被段明朔抓住了。
“不要以為柳乂來了,你就能逃出生天。”他随意地說道,“還沒有我看上的獵物,能離開我的掌心。”
成德軍守東大門,河東軍守西大門。
眼下若是有誰能抗衡段明朔,那便也只有柳乂了。
陸卿婵很久不曾想起過他,她的心底空蕩蕩,可只要一想起這個名字,就會覺得悸痛難受。
柳乂不會來救她的,也沒有義務來救她。
就像過往的無數次。
陸卿婵的腿忽而輕顫了一下,踝骨處是那只銀镯,被藏在襪裏,微微凸起。
這是柳乂給她的二十歲生辰賀禮。
他說,要是不喜歡的話,下次會給她新的賀禮。
她可能等不到新的賀禮了。
腿骨間的痛意逐漸變得麻木起來,陸卿婵睫羽抖動,淚珠灑落,如若晶瑩的露水。
她突然卸下了防備,用破碎的低吟喚道:“疼……”
陸卿婵松開擁着的狐裘,聲音裏也帶上哭腔。
段明朔的眼像是暗夜裏的狼,此刻複又泛起晦澀:“要做我的俘虜嗎?”
她的哭腔充滿暗示,他的話語更是昭然若揭。
可即便這樣說,段明朔仍然沒有松開陸卿婵的腿骨,用快要掐斷她小腿的力道,耐心地說道:“不會有人敢再忤逆你的權威,也不會有人敢再利用摧折你。”
他蠱惑地說道:“你會成為我的人,會成為這天下最尊貴的女人。”
“你對王雪識也是這樣說的嗎?”陸卿婵咬住嘴唇,用顫音說道。
段明朔原本的神情還有些冷,此刻卻如若春風拂面。
“不是。”他低聲喃喃地說道,“我從來都知道你是你,她是她。”
段明朔的話語似是有些別的意味,他的眼底泛起少許柔情:“你這話既辱了我,又辱了你自己。”
陸卿婵垂着眸子,她推拒着他,低聲說道:“別騙我,我知道你們都不喜歡我……”
她的眼裏含淚,視線卻始終凝在段明朔腰間的短匕上。
那鋒刃是很尖銳的,跟柳乂的那柄長劍相比,也不差些什麽。
“那是他們有眼無珠。”段明朔輕嘆一聲,“你該知道我為了你,放棄了多少的。”
他很輕地攬住陸卿婵,似是對她用情至深。
她帶着鼻音,哭得梨花帶雨地說道:“你們男人就會哄騙人,我才不相信……”
段明朔擁住她,低聲安撫道:“我跟趙崇、柳乂他們不一樣。”
陸卿婵越哭,他心裏越冷硬不起來。
但就在下一瞬間,冰冷的刀刃刺透了他的胸膛。
刀光明麗,勝逾新雪。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