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7章

那血很快汩汩的流了下來。

沈亦舟看着顧淵渟看着他的手掌不動,那烏黑的瞳孔帶上着濃墨一樣的黑,深不見底,像是陷入了什麽夢魇。

沈亦舟皺眉,喊了他一聲:“喂,小鬼。”

顧淵渟這才回神,身子僵硬一般,快速的移開了眸子。

沈亦舟:“......”

這個小鬼不會是害怕血吧。

為了驗證這個想法,沈亦舟朝前試探性的走了一步,果不其然顧淵渟後退了一步,烏黑的眸子裏水汪汪的,快速的湧起了淚水。

沈亦舟看着眼中聚起的淚水,一時不知道是什麽心情。這可是之後名滿京城威名赫赫的大将軍,竟然害怕血。

還差點被吓哭了。

這說出去誰信。

沈亦舟沒有再靠近,靜靜地看着他,問道:“你想報剛才的仇嗎?”

顧淵渟聽到報仇這兩個字似乎頓了一下,但他沒有動,也不說話。

沈亦舟手心的血還在流淌,但他既不催促,也沒有不耐煩,直到顧淵渟緩慢的扭過頭來,一雙烏黑的眸亮晶晶的看向他,他才繼續道:“害怕是人之常性,這沒什麽可丢臉,但是逃避害怕乃懦夫所為。”

顧淵渟果不其然擡起臉,聲音雖然稚嫩,但是很堅定的說:“我要報仇。”

“嗯,很好,孺子可教,”沈亦舟笑了一下說,“不過在報仇之前,你先在地上打兩個滾給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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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淵渟:“......”

*

狩獵場上,王公大臣們已經坐好了位置,這時,一個太監興沖沖的趕過來,對着太後耳語了幾句。

太後聽聞後臉色一邊,沉聲道:“讓他們進來。”

此話一落,沈亦舟拉着九皇子顧淵渟就走進了圍獵場,兩人剛進來,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只見九皇子臉上身上血跡斑斑,甚至身上粘着許多泥土和雜草,他此時臉色蒼白,很難想象這是受了怎麽樣虐待。

沈亦舟卻一身青衣,身上幹淨的一塵不染。

所以虐待他的人是誰,根本就不用多想,大臣開始唏噓,左顧右盼的議論:“這九皇子怎麽落活閻王手中了?”

“狩獵大會也敢如此胡作非為。”

沈亦舟像是沒事人一般,徑直走上了屬于自己的坐席,完了對着一個小太監擺了擺手,指了指自己身邊的顧淵渟,很是嫌棄的說:“血腥味太重了,帶他下去換身衣服再上來。”

太後在一旁沉眉看着,卻沒有多說什麽。

然而她不說,自會有人說,齊太傅對着太後快速的行了一禮,剛正不阿道:“太後,九皇子怎麽說也是皇子,由不得外臣如此放肆。請太後責罰這犯上作亂的逆臣。”

這齊太傅名安誠,是順治帝的老師,為人很是剛正不阿,是典型的皇帝一派。

沈亦舟端坐于案,不疾不徐的倒了一杯茶,氣質清隽矜貴,一點兒看不出正被人彈劾。

太後瞥了他一眼,眼尾的褶皺加深,面色不太好看。

沈亦舟自顧自的喝着茶,當然知道她為何生氣,以往原身做的那些混賬事事她多少能在背地裏搪塞過去,如今沈亦舟卻搬到了明面上。

為難啊。

齊太傅見太後久不開口,重重的磕了一個頭道:“請太後秉公處置。”

太後看着底下的老頭兒,皺了眉,接着神色一變,将手中的茶盞重重的向桌子上一放,厲聲問道:“大膽!齊安誠,你是說哀家不公嗎?”

“老臣不敢,”齊安誠看不慣沈亦舟的做派已經不是一日兩日,他冒着太後的怒氣,身子越發挺直,再次一字一句說,“請太後秉公處置。”

齊安誠說完這話,又一個老臣站出來,沈亦舟瞥了他一眼,見那老頭兒精神奕奕,可不就是李俞拿來撐腰的便宜爹——禮部尚書李建林。

只見他撩起衣袍就跪在地上:“以下犯上,殘害皇子,不知道國師把自己朝廷放在哪裏,又把皇帝和太後又放在哪裏?老臣鬥膽請太後秉公處置這個讒佞專權之人。”

接着,一個,兩個的大臣紛紛離開的座位,跪在地上,齊刷刷的喊道。

“請太後秉公處置。”

沈亦舟看着地上跪着的大臣們,輕啧了一聲,看來這是犯了衆怒了。

他譏諷的看着這群跪地的老頭兒。

這群人看似正義凜然,一個個為九皇子讨回公道,可九皇子在廢院子被小太監克扣食糧,被人欺辱,挨餓受凍,怎麽沒人關心?

如今十四歲還無人教導,怎麽沒有一個人出來承認九皇子是皇家血脈。

不過是尋個由頭,借着九皇子之名,懲罰自己而已。

太後氣的臉色一白,指着這群大臣說:“你們這是要造反不成。”說完,便劇烈咳嗽起來,大太監魏自忠趕忙過去給她順氣。

然而大臣一個個穩穩的俯首在地,倒有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意思。

咄咄逼人的緊。

沈亦舟喝盡茶盞中的茶,這才緩慢的起身,他走到這群大臣身前,笑着問道:“各位同僚今日都來彈劾于我,沈某覺得很是無辜,倒是不知所犯何罪?”

李建林怒氣沖沖的擡頭:“九皇子滿身血跡回來,你還說自己無辜?”

沈亦舟:“那你們想如何處置?”

李健林:“藐視皇室,其罪當誅。”

沈亦舟笑着點了點頭說:“我覺得也是,不過依照天啓的律法,誅滅九族都不為過。”

這話一落,不只是地上跪了一地的大臣,就連太後和坐在一旁的順治帝也朝他看了過來。

太後起身,魏自忠架着她,她走到沈亦舟身邊,沉眉問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沈亦舟說:“當然。”

太後又說:“那這罪你認下了?”

“嗯?太後何出此言?”沈亦舟聞言,淺色的眸子帶着疑惑說:“不是我做的我為什麽要認?”

這話一說,李建林急了:“你進圍場之時,所有人都看到了,現在可是想賴賬不成?”

沈亦舟看着他的眼睛,嘴角延出笑意:“那讓九皇子出來,一問不就知道了。”

李健林看着他的笑,不知道為何,身後汗毛豎立,接着,他看着太後點了一下頭,身邊魏自忠喊道:“傳九皇子。”

顧淵渟身上的滿是污垢的衣服已經被換了,他穿着一身黑衣,後背挺直,露出少年人單薄清晰的肩胛骨。

他眼睛掃過這群人,看起來有些害怕,又因為沒有學過禮儀,所以不知道害怕,反而在看到沈亦舟的時候,快去的躲在他的身後,手還緊緊的抓住他青色的衣袖。

魏自忠道:“九殿下,還不過來給皇上和太後行禮。”

顧淵渟又向沈亦舟身後縮了縮。

沈亦舟擡手将人護在身後,開口提醒道:“魏公公,小殿下的禮儀無人教導。”

魏自忠毫不膽怯的對上沈亦舟的目光,笑呵呵地說:“無人教導,老奴可以現在教。”

沈亦舟也笑了說:“我倒是不知,傳九皇子到這裏來,是來學習的。”

魏自忠還想再說什麽,太後皺眉擡了一下手指,他只能退了回去。

太後眸光如炬,掠過沈亦舟落在他身後的顧淵渟身上。

她有好長時間沒見過這個廢院子裏的棄皇子了,面容雖然熟悉,但是隐隐又什麽地方有些陌生。

她看着兩人,沉吟半晌,冷眼問道:“你身上的傷是誰打?”

竟是連個稱呼都沒有。

顧淵渟露出腦袋偷偷的看她,見這人目光冷漠陰沉,向後縮了縮身子。

沈亦舟低頭看着顧淵渟好看的眉眼,雖然這小孩性子冷又倔,但從小獨自一人呆在廢院子裏,突然見這多人也難怪害怕。

更何況,周圍這麽多人,竟然沒有一個他能依托的,

沈亦舟突然心生憐憫,放輕聲音哄道:“九皇子,我在呢,但說無妨。”

顧淵渟眼睛眨了眨,這才怯弱的伸手,只見他的手指緩慢的繞過衆人,最後竟落在禮部尚書李建林身上。

李建林腳下一軟,看着九皇子斥聲道:“九皇子,你不要血口噴人。”

說着,他快去的看向太後,大聲喊冤道:“皇上,太後,你們可要給老臣做主,老臣剛才就和大臣們坐在一起,哪裏有時間去做虐待九皇子的事。”

周圍官員也紛紛附和:“是啊,尚書大人可是剛才就在。”

他們看向顧淵渟,指責道:“怪不得無人管教,這麽小就學會撒謊了。”

“小孩子那裏會撒謊,我看多半是人指使的。”

李健林胸口起伏,看上去憤憤難平道:“這罪都誣陷到老臣臉上來了,老臣為朝二十載,做不出這等忤逆之事,被奸人如此陷害,求太後陛下做主,證臣清白,不然唯有以死明志。”

“好一個以死明志,”沈亦舟目光平靜,直到李健林嚎完,才不疾不徐的開口道:“不過,不如尚書大人問一問自己的好兒子李俞再來明志也不遲。”

李俞這兩個字讓李建林面色當即一變。

看沈亦舟的淡定從容的神色,更讓李建林心下慌亂。

他兒子是什麽性子他這個當爹的最清楚不過,平日裏就是跋扈至極,暴戾乖張,這次狩獵開始之前,他千叮咛萬囑咐,讓他不要闖禍。

他目色環顧四周,自剛才起就沒看到李俞的影子。

太後:“李俞呢?”

魏自忠在身後說:“公子們還在後面,估計還要一會兒才到。”

說來也巧,話音剛落,就聽到一個侍衛來報,說是公子們已經到了。

李建林跪在地上,緊皺着眉魂不守舍。

沈亦舟也不看他們,微俯下身,牽着身後的顧淵渟,帶着點笑說:“好好看着,方才受的委屈,本國師替你找回來。”

後山的霧還沒有完全消散,太陽懸挂在山間的霧氣之中,朦朦胧胧的照在沈亦舟的身上,也倒映在顧淵渟的烏黑的眸子裏。

顧淵渟看着人,眉間的陰郁被斂起一瞬,半晌點了下頭,小聲地說:“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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