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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清晨,千落端着銅盆站在沈亦舟卧房的門口,他看着緊閉着的房門,撓了撓頭:“奇怪,國師今日怎麽還沒起。”

沈亦舟沒有睡懶覺的習慣,以往的時候早就打開房門了,就在小道童在糾結要不要敲門的時候,千禦那這個小笤帚走了過來,看着他模樣:“幹什麽不進去?”

“國師好像還沒有醒。”千落半回頭。

“沒醒嗎?”千禦皺了一下眉,覺得不太正常,他向前走了幾步,伸手剛想敲門的時候,身後一道清冷的聲音傳來,“将銅盆端這裏來吧。”

兩個小道童同時側首看去,沈亦舟手中系着外衫,正在顧淵渟的房間走出來。

“不用管我,”沈亦舟越過兩人,“去伺候九皇子即可。”

兩個道童面面相觑,什麽情況,國師怎麽在九皇子房間出來了?

昨晚他們睡下之時,國師還在自己房間裏看書呢。

難道是國師房間的床榻壞了?

兩個人如何也想不明白。

當然這個問題并沒有困擾兩人多長時間。

當天夜裏,千落和千禦打了一架,因為生氣,兩個人誰也不理誰。

千落膽子小,晚上起夜的時候總是讓千禦陪着自己一起去,但是今日兩人冷戰,誰也先開口講話,于是他自己提着個風燈去了茅廁。

月黑風高,周圍寂靜無聲,是個鬧鬼的好天氣。他本來就怕的不行,誰知到了沈亦舟門前的時候,一個人形的影子在那裏晃了晃。千落差點驚叫出聲,卻被一只小手快速的捂住了嘴。

“嗚嗚嗚嗚。”千落掙紮着,但是卻被死死地牽制住,風燈摔在地上,熄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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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那人開口:“別出聲。”

聲音有點低,在寒夜裏顯得涼飕飕的,格外冷冽。

千落瞬間瞪大了眼睛,因為這個聲音格外熟悉,他接着微弱的月光看去,高挺的鼻梁和清晰地眉眼無一不昭示着此人的身份:九皇子顧淵渟。

接着,就只聽這小皇子半是威脅的開口道:“不出聲我就松開你。”

千落快速的點頭,九皇子果不其然松了手,他大口的呼吸了下,才小聲道:“九皇子,這麽晚了你在這裏幹什麽”

九皇子抿着唇又不說話了。

沉默在兩個人身上蔓延,千落有點尴尬的摸了下鼻子,悻悻地拿起自己落在地上的小風燈起了身向自己的住處走去,走到拐角的時候,他扭頭看了一眼,九皇子身上頂着塊小毯子,依舊靜靜地坐在沈亦舟門口動也不動。

千落抓了抓自己的頭發,不太聰明的小腦袋瓜怎麽也想不明白九皇子為什麽大半夜不睡覺,反而守在國師門口。

他轉身回房,所以沒看到,他走後顧淵渟看着他的背影勾唇笑了一下。

*

沈亦舟因為中了蠱毒的原因,一直在昆侖境養病,暫時沒有去國子監。

他走進書房,見顧淵渟已經到了書房很是乖巧的自己練着字,看起來已經等待多時了,沈亦舟很是欣慰的走了過去,摸了摸他的頭發誇獎說:“很好,比先生來的還早。”

顧淵渟說:“我也是剛到,先生來的剛好。”

沈亦舟心想這個小悶徒弟真會說話,剛想再誇獎一番,就見顧淵渟擡起頭來,只見原本白淨漂亮地小臉上此時挂着兩個大大的黑眼圈,離得遠了瞧,活像一只小熊貓崽子。

沈亦舟:“……”

他俯嵛晰身盯着顧淵渟的臉看了半晌,倏然笑了:“昨天晚上這是去哪裏鬼混了?”

兩個人之間原本隔着一個書案,沈亦舟手撐着桌子,呼吸離得很近,顧淵渟看着雲雪白袍掃過桌面,緊接着的是近在咫尺的臉。

那張臉膚色冷白,美的過分,甚至眼上的睫毛都清晰可見。

他這是頭一次離沈亦舟這麽近,面上閃過一絲不自然,他手捏着毛筆,垂着睫毛說:“沒有鬼混。”

“沒有鬼混一邊挂一個熊貓眼,”沈亦舟調侃說。

顧淵渟不知道怎麽回答,低頭寫字,又不理人了。

身邊響起了細小的衣服摩擦的聲音,對方起身似乎離去了。

難道生氣了?

顧淵渟筆下一頓,眼中閃過一絲自己都沒有覺察到的慌張。

他快速擡起頭來,剛好看到對方修長的手指捏着一條帕子遞了過來。

顧淵渟愣了一下,擡眸疑惑地看着人,不明白這是何意。

沈亦舟說:“一直挂着黑眼圈怎麽學習,用帕子敷一下吧。”

他見顧淵渟眼睛眨了幾下,才接過帕子放在眼下的烏黑上,又開口問道:“昨夜沒休息好,又做噩夢了?”

顧淵渟搖了搖頭。

沈亦舟見他不願意講,便繼續問,于是又将眸光落在他筆下的宣紙上,笑着說:“将你寫的字拿來給我瞧瞧。”

顧淵渟抿了一下唇,有些不情願的将紙拿了過去。

沈亦舟原本接過宣紙的時候還面帶着笑意,看到紙上的字的時候徹底笑不出來了。

只見那紙上字歪歪扭扭的扭成一團,甚至有些都不能算字,只能算一團墨跡。

其實之前在狩獵場他當時就見過顧淵渟的寫字水平,但是這小孩練了這麽多天,沒有絲毫進步就不說了,甚至越寫越離譜。

沈亦舟的嘴角抽了一下,可偏偏顧淵渟此時睜着黝黑的眸子看着他,雖然沒有說話,但是不難看出那眼神充滿期待。

不能打擊一個小孩子的積極性。

于是他昧着良心道:“近看的話還可以……個屁,”他對着顧淵渟沒好氣的說,“你是閉着眼睛寫的麽。”羽/\熙

可能是他這話說得重了些,話剛落就看到顧淵渟那雙眸子裏瞬間升起了水霧。

沈亦舟緊接着就後悔了,九皇子常年待在廢院子裏,自小沒人教導,能寫出來就已經不錯了,不能要求這麽高。

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氣,放緩了聲音說:“不會寫沒關系,先生教你。”

顧淵渟眸中的水汽這才籠了起來,看起來很是開心的重重點了一下頭。

沈亦舟在書案上拿了另一張宣紙,坐在顧淵渟身邊,“看着先生怎麽寫,怎麽落筆的。”

墨色暈染,他每寫一筆就停下來擡頭看看顧淵渟。

不錯是個聽話的學生,下筆的時候學着沈亦舟可謂是有模有樣,只是……雖然顧淵渟模樣認真,寫出來的字可真是……不忍直視。

顧淵渟小心的咬着唇,垂頭喪氣的看着沈亦舟說:“先生,我是不是太笨了?”

沈亦舟看着眼前那烏沉的委屈的眸子,心下一軟。

他本就不是有耐心的人,可每每到了顧淵渟這裏,就破了例。

他起身走到顧淵渟身邊,有些無奈地拿着這小悶徒弟的手說:“不笨,先生和你一起,再寫一張。”

他微俯身,頭發懸落在顧淵渟的臉頰兩側,一股松雪的氣息環繞在顧淵渟的鼻間。

此時,紅木雕花的窗戶間陽光斜斜的照耀進來,落在黃梨花的宣紙上,顧淵渟看着沈亦舟修長冷白的手指抓着自己的手,筆尖跳躍其上。

這是……他不曾擁有過的歲月靜好。

他看着黑墨成字,突然覺得若是一直如此下去,那也是極好的。

就在這時,書房的門被敲了一下,道童的聲音突然在門口響起:“國師。”

顧淵渟眉間劃過一絲被打擾的戾氣,但很快遮掩下去。

沈亦舟擡頭問道:“何事?”

兩個道童中一人道:“國子監的祭酒來探望。”

另一個活潑的補充說:“他還帶了他的孫兒。”

沈亦舟愣了一下,嚴正則,他怎麽來了。他起身,撫了一下袖口說:“知道了,告訴嚴祭酒,我馬上就到。”

“将剛才的字再練一遍。”他扭頭對顧淵渟說,走到門口又加了一句,“不許偷懶。”

顧淵渟點了一下頭,看着書房門打開又關上,半晌他收回目光,沾了一下墨,在宣紙上落了一個沈字。

字跡蒼勁,可見筆力。

*

沈亦舟原本以為嚴正則來又是因為奉了太後的旨意說着什麽,沒有想到還真是來看望自己的。

“不用挂念,”沈亦舟說,“毒已經解了,不日便能回去。”

嚴正則聞言,眼淚激動的都要掉下來了:“國師,你是不知道你不在的這幾天,那群兔崽子們都要反了天了。尤其是新來的禮部尚書之子,簡直無法無天,”說道這裏,他擡頭露出自己的胡子說,“國師,你看咯看,再不來我的胡子都要被他們剃光了。”

這麽一說,沈亦舟才注意到嚴正則的胡子,原本茂密的胡須還剩下幾根稀稀疏疏的挂在下巴上。

雖然很不地道,但他還是想笑,這時嚴正則身邊小男孩舉着一串糖葫蘆對着嚴正則道:“爺爺羞羞,這麽大還哭鼻子。”

小男孩大概四五歲,頭上一個丸子頭,藍色絲帶系着,他穿着灰色衣衫,臉上帶着嬰兒肥很是可愛。

嚴正則被說的老臉一紅,剛想開口,就見他的孫兒已經爬到了沈亦舟的膝蓋上,張開小短胳膊說:“大哥哥,你長的真好看看,童童要抱抱。”

大哥哥。

嚴正則吓得差點暈死過去,這是什麽大哥哥,這分明是活閻王,若不是今日這孫兒鬧得厲害,他是絕對不敢帶着孫兒來這活閻王的住處的。

“童童,不可對國師無理,快快下來。”

小童對着嚴正則吐着舌頭說:“不要!”

嚴正則快速地看向沈亦舟,沉着眉:“國師,小兒年幼,還望國師恕罪。”

說着,就要将小童抱下來,小童見此,死死地拽着沈亦舟的衣服,嘴裏還吵鬧道:“我要大哥哥,我要大哥哥。”

沈亦舟抱着小童擺了擺手道:“無妨。”

嚴正則看着自己孫兒在活閻王的懷裏,快速地擦了擦額角的冷汗。

*

顧淵渟等了很久也沒有間沈亦舟回來,于是開了門去尋人,結果去了門就聽到兩個仆從在檐下吐槽。

“嚴祭酒的孫兒真是好膽量,竟然敢向國師懷裏鑽。”

“誰說不是,不過最近國師的脾氣好像好多了,要以前早就該把人扔下去了。”

“誰說不是呢,現在祭酒的的孫兒還鬧着呢,嘴裏還大哥哥大哥哥的,這不是占我們國師便宜麽。”

等到兩人走後,顧淵渟沉着臉從柱子後面走出來,大哥哥。

他眉眼壓着戾氣,一言不發的朝着大廳走去。

只見大廳裏,一個四五歲的小孩坐在沈亦舟的膝蓋上,眼睛嘴角都是笑意,顧淵渟覺得這一幕刺眼極了。

他捏了捏手指,烏沉的眸子轉了一下,片刻手中多了幾只草編成的竹蜻蜓,他将蜻蜓挂在陽光下最顯眼的位置。

小孩子的目光是最愛動的,果不其然沒一會兒就吸引了那小童的目光,只見他快速的在沈亦舟身上滑下來,朝着蜻蜓的懸挂的方向跑了過來。

顧淵渟坐在院子的雜草上,手中編着蜻蜓頭也不擡。

小童蹲下身子,好奇地看着他:“哥哥,你在幹什麽?”

顧淵渟不搭理他。

小童說:“哥哥,我也想要一只蜻蜓。”

顧淵渟冷漠地說:“不給。”

小童沉了臉,他看着顧淵渟手中的蜻蜓活靈活現,眼饞極了,于是看了一眼手中的糖葫蘆,又看了一眼竹蜻蜓,半晌很是不舍得說:“我拿糖葫蘆給你換。”

顧淵渟頭也不擡:“不換。”

小童也是在蜜罐裏長大的,哪裏吃過這種閉門羹,當即撅起小嘴,氣鼓鼓地說:“不換拉倒,哼,這麽兇,不給你玩了,我去找大哥哥玩。”

顧淵渟手中的動作停了下來,小童以為他後悔了,剛想去拿他手中的竹蜻蜓,就見樹叢裏的少年突然站起身子,居高臨下的看着自己,半晌,他沉着臉,陰恻恻地說:“不許去,那是我先生,不是你的大哥哥。”

“還有,”吓唬完人還不夠,顧淵渟有惡狠狠的補充道,“不許你再纏着他。”

小童呆愣半晌,哪裏見過這種變臉技術,哇的一聲哭出聲來,哭着就朝着大廳跑去。

顧淵渟聽着小孩的哭聲,然後不緊不慢地将竹蜻蜓收了起來。

“爺爺...爺,他....欺負我。”小童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地告狀。

“哎呀可憐的乖乖,”嚴正則快速地将人抱緊懷裏,怒道“誰,誰敢欺負我的乖孫子。”。

沈亦舟也皺了眉,對着千禦冷聲道:“去看看是誰。”

千禦不敢擡頭:“剛才看到九皇子在那處。”

沈亦舟的眉心皺的更深了,那小悶葫蘆不好好寫字,去那裏做什麽?

顧淵渟站在草叢裏,聽着嚴正則十分心疼的抱起自己的孫子怒罵的聲音。

他冷笑一聲,下一秒,低頭咬在自己胳膊上,只見原本蒼白的胳膊上瞬間多了一個帶着血痕的牙印。

顧淵渟很滿意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傑作,含着眼淚朝着大廳走去。

小童指着他,哭的更厲害了:“就是他欺負童童,他是壞人。嗚嗚嗚~”

沈亦舟愣了一下,眸光落在到顧淵渟身上,他還沒有說什麽,只見這小兔崽子眸子裏湧起眼淚,也不解釋怎麽回事,只管将胳膊上的牙印露出來,模樣看起來比小童還委屈。

沈亦舟:“......”

嚴正則:“......”

一直哭鬧地小童看呆了,甚至張着大大的嘴巴,一時間連哭都忘記了。

沈亦舟回神,眼睛落在那道牙印上,眸光一閃,卻安慰道:“怎麽弄的,疼嗎?”

顧淵渟嘴巴動了動,半晌才委屈的吐出一個字:“疼。”

沈亦舟擡起那只胳膊,“那先生給你吹一下?”

顧淵渟重重地點了一下頭。

看着九皇子手上的傷,嚴正則又看看自己孫子,他哪裏還敢說什麽,抱着小童就走,頭也不回的說:“國師保重,過幾天我再來看你。”

兩人走後,大廳沉寂。

沈亦舟眸光落在顧淵渟身上,眼睛眯了一下,半晌他有些危險地說:“小瘋子,你是不是……故意的。”

作者有話要說:

沈亦舟:該配合你演出的我視而不見。

小學雞現在對先生不是喜歡,而是一種依賴和占有欲。

請原諒小九的幼稚@w@,畢竟上輩子他沒有經歷或童年,這輩子好不容易有人護着他了,就讓他任性一點點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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