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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左一梵看着陸序旋轉着筆的手指,突然想起了另一只手。
手指關節有點粗糙,很白,卻不讓人覺得沒有力氣。
那只手從他的掌心拿走了一塊口香糖。
他磕磕絆絆地說:“如、如果是真的,盛、盛羅她為什麽要這麽做呢?幫、幫我去打架?我跟她也、也不認識。”
陸序轉動着筆的手指微微頓了下。
“我只是在想有沒有這種可能。”年輕的學生會主席循循善誘,“這個世界上有一種人,喜歡幫助別人,還不讓別人知道,盛羅就是這樣的人?”
左一梵低着頭沒說話。
陸序不疾不徐地繼續轉着手裏的筆:
“太巧了,對吧左同學?你剛被威脅了,第二天盛同學就打扮得和你那麽像,又恰好去了你和高方圓約定的地方。五樓的教職工衛生間,是誰把地方定在那裏的?”
“……高方圓、他定的。”
“那他前一天是在哪裏威脅你的?”
左一梵明顯地感覺到空氣的緊繃,他小心翼翼地說:“在學校門口外面的小路上。出校門……左拐……走、走一會兒。”
門外傳來課間操結束後的嘈雜聲。
馬上就要上課了。
陸序站了起來,語氣柔和又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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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左同學,這幾天我寫好了稿子會給你看。”
左一梵縮了縮脖子,小心地離開了學生會辦公室。
只留下陸序低着頭看向自己的本子。
黑色的紙,白色的字。
黑色的走廊,白色的燈光,光下的少女眼眸低垂笑容懶散,只拿起了一條口香糖。
記得那一幕的人不止是左一梵,還有他。
左一梵被威脅的地方在盛羅回家的必經之路上。
還真巧。
其實他跟左一梵說的都是自己瞎編的,他并不認為盛羅會是那種大費周章只為了能揍高方圓一頓。
成本太高,且沒有必要。
要染發,要換衣服,要等高方圓先動手,要計劃那麽多的“巧合”。
如果盛羅都能做到……
陸序從本子裏抽出了一張成績單,上面是盛羅上學期期末考試的成績。
在三主科滿分150分、綜合分滿分250分的情況下,數學38,語文52,英語20,理綜40,全年級一共640人,排名638,考慮到有兩個人因為生病缺考,是名副其實的全校第一。
倒數的。
這種瞎蒙都蒙不出來的低分讓陸序對盛羅的智商水平難以樂觀。
不過……沒關系,盛羅的智商并不重要。
人們總是更願意相信自己猜測出來的“真相”。
耳朵裏傳來一陣股噪聲,陸序知道那是自己的血液從心髒中急速流出。
他在激動。
為自己即将炮制出的“真相”。
上課鈴聲即将響起,陸序收拾好本子和筆走出了學生會辦公室。
關上教室門的時候,他面無表情,一如往常。
學校裏新來了一個“神童”,盛羅怎麽想都覺得這事兒跟自己是沒有關系的,她有一點迫在眉睫的煩惱——她的雞蛋同桌最近仿佛打了雞血,總是逼着她好好學習,表情越來越兇狠,态度越來越強硬。
盛羅在學校裏憊懶慣了,現在就是每節課都要被耳提面命地預習複習,不光不能睡覺,連偷吃零食的時間都少了。
蝦片、小蛋糕……這些東西是能把人喂出肝火來嗎?
晚上放學回家的路上她一邊打着哈欠一邊困惑,并且決定帶點綠豆糕來學校。
也不圖別的。
就是敗火。
剛走到學校門口,她突然聽見有人說:“這個黃頭發的就是盛羅!”
“嗯?”
盛羅擡起頭,看見一群人正堵在校門口。
有個同學梗着脖子,一看就是給自己壯着膽子樣子,跟她說:“盛、盛羅!這裏有個小孩兒找你!”
小孩兒?盛羅看過去,就看見人們紛紛讓開,露出了一個身高大概一米六的身影正站在路燈下。
身高不算很矮了,說是小孩兒,是因為她身上穿着小學的校服。
“你就是外號盛獅子的盛羅?”小學生大步走過來,擡頭問她。
“是啊,我是。”
“我有事找你。”說完,小學生背着書包往僻靜處走去。
盛羅困惑了下,跟在這個小學生的後面往外走。
“十點了你們應該睡覺吧?你家在哪兒?用不用我送你回去?”
走呀走呀,這小孩兒悶頭走路不說話,一直到僻靜地方,她突然停了下來,解開書包,從裏面拿出了一副拳套。
小孩兒的普通話不是很标準,磕磕絆絆地說:“你是,一中老大,我打敗了你,以後你要聽我的。”
盛羅:……
這、這啥劇情?
看着小孩兒認認真真地整理纏帶、戴上拳套,盛羅無奈了:
“我說小朋友,你是不是什麽港片兒看多了?我跟你說啊,咱們這掃黃□□……”
在小孩兒拳套戴好的一瞬間,盛羅猛地停住,一擡手臂,她的手掌拍在了一個勁瘦的膝關節上,往旁邊一推,卸去了對方的力氣。
這個打法是泰拳。
她眯了眯眼睛,借着臂長的優勢用左手避過拳套的攻勢再次推開了對方的肘關節。
小孩兒攻勢極快,盛羅側身避過一下,腿部微微彎曲,攻向了小孩兒的胯部,在小孩兒腿上發力的一瞬間,她把對方的腿往前一拉又往回一松,小孩兒差點兒就被她給摔在了地上。
“行了!別打了!”
她拉着小孩兒讓她別摔倒,對方的腳卻又踹向了她的胸口,拳頭也緊跟而來要砸向她的脖子。
再次卸去對方的力氣,盛羅無奈了,用手臂把小孩兒的一只手鎖在背後,她忍不住說:“暴打小學生這話可不好聽。”
對方的回答是更兇狠的進攻。
盛羅再次轉到小孩兒背後,這次她鎖住了小孩兒的兩只手臂。
卻又差點兒被小孩兒踢到小腿。
“年紀這麽小,怎麽打架這麽兇。”
昏暗的燈光,她看清了小孩兒臉上的表情。
不禁愣了下。
小孩兒再次踹向她,她松開了束縛小孩兒的手臂。
噠噠噠,靜谧的街道上,有人快步跑了過來。
盛羅以為是小孩兒的家長來了,轉頭看過去,卻看見了一個更小的身影。
那個更小的小孩兒頭上像是有一團影子,等她跑進了盛羅才看出來那是一頭又軟又稀的卷發。
這個小小孩兒也挺奇怪,一到地方二話不說就用書包去打人,打得還是那個小孩兒。
書包在靜夜裏砸的咣咣響,伴随着童稚的嗓音:
“方卓也!快道歉!你不是說過不跟普通人打架嗎!”
“她、她才不是普通人!”
剛剛還兇神惡煞的泰拳小學生仿佛看見了天敵,肘部架在頭前做出了标準的防禦姿勢,竟然收手不打了。
像是一個小狼崽子在厮打一個小老虎,小老虎還不敢還手。
盛羅差點兒笑出聲。
津津有味兒地看了好一會兒,她說:“行了,你們別鬧了,早點兒回家吧。”
“對不起。”小小孩兒摁着小孩兒的頭給盛羅道歉。
剛剛還特兇的小孩兒現在還挺老實。
老實得有點兒委屈。
“所以你倆是幹啥呢?”盛羅蹲在地上看着兩個小孩兒。
跟差不多一米六的小學生相比,小小孩兒身高也就将将一米四的樣子,可是看清她身上穿着的一中校服,盛羅恍然。
“我叫楚上青,剛剛轉學到淩城一中。”打人像小狼崽兒的卷毛小小孩兒抱着自己的書包說,“她是我朋友,方卓也,她才從國外回來不到一年,智商不足,憑借過于平坦的大腦溝回得出了奇怪的邏輯,以為打敗了你就能讓我在一中不受欺負。”
盛羅讓這個叫楚上青的小朋友給逗笑了。
“原來是這麽回事兒啊!”
盛羅又看向那個叫方卓也的小學生。
“你這泰拳不錯啊,不是在國內學的吧?”
國內教的泰拳可不會往人的咽喉處用殺招。
方卓也擡起頭要說話,看了楚上青一眼,又把頭低了回去,只有一雙很兇狠的眼睛在燈下盯着盛羅:
“你的關節技也不像在中國……國內學的。”
盛羅笑了:“沒想到淩城還卧虎藏龍呢,你也甭想着打敗誰,楚上青現在可是一中的大寶貝兒,誰敢欺負她呀?”
她蹲在馬路牙子上,冷飕飕的風吹得她縮了脖子。
淩城是真的冷,夏天的熱乎氣兒就像是後爹養的孩子,有點風吹草動就跑了。
楚上青沒說話,她的校服很寬大,拉鏈拉到了最頂上,嚴嚴實實裹住了脖子,頭上的亂毛兒随風飄搖,為她這張過于嚴肅的小臉兒添了些稚氣。
方卓也看看盛羅,再看看自己身邊兒站着的卷毛兒小孩兒,拽了拽她的袖子:“青,她說的?”
楚上青嚴肅地點頭:
“在一中沒有人欺負我。”
方卓也好像世界觀有點崩塌,表情呆呆的。
盛羅擺擺手:“行了行了,都趕緊走吧,回家睡覺!再不睡不長個兒了!”
回家比平時更晚,小區裏的燈還亮着的寥寥無幾。
盛羅放輕腳步,連樓道裏的感應燈都沒驚醒。
進了家門,客廳裏的燈亮着,電視關了,靜悄悄的。
茶幾上有個大盤子扣在海碗子上。
盛羅換了鞋,脫了外套,走過去打開一看,碗裏是馄饨。
她像個小動物似的先聞了聞香味兒才心滿意足地走進了衛生間。
洗手的時候,她擡眼看着鏡子裏那個十六歲的少女。
不期然地想起了路燈下方卓也和自己對打時的眼神。
她曾經在屬于自己的臉上看見過那種眼神,那種兇狠、無畏、立誓要保護什麽的眼神。
無數次。
笑了笑,她洗去了手上的洗手液。
溫熱的馄饨是青椒肉丁餡兒的,一口下去都是滿當當的餡兒,比起绉紗皮兒的小馄饨可以說是巨無霸了。
比廣東的蝦仁雲吞還大,餡兒裏的菜香味兒也跟四川的抄手不一樣。
更像是泡在湯裏的北方大餡兒餃子,卻比餃子還溫柔,照拂着被秋風穿過的腸胃。
馄饨湯用了蝦皮紫菜提鮮,還撒了胡椒粉點了醋,清爽非常。
盛羅把十幾個馄饨都吃了,連馄饨湯也沒放過。
吃飽喝足,她回到了卧室,從床底下的小盒子裏拿出了一個新的鬧鐘,調好時間。
睡覺。
第二天,盛羅打着哈欠到了學校門口,看見一個小學生正盯着自己。
“給你吃的!對不起了!”
小學生飛速地跑走了。
手裏拎着兩個茶葉蛋,盛羅無奈地聞了聞,還挺香。
幾天後,陸序那篇關于高方圓校園暴力的文章還沒寫完,就聽到學校裏流傳起了“盛羅收了小學生當小弟”的流言。
為了洗白盛羅殚精竭慮的陸校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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