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 17 章
地牢內濕冷陰暗,空氣之中還有濃郁的鐵鏽味,令人幾欲作嘔。
喜樂聲音之大,好像四處都在震顫,入眼之處,是一片烏黑深沉的血池。
血池中央是個極大的古銅圓臺,九根白玉镂花圓柱環繞其外。
圓臺上的奏樂之人,有的晃着腦袋搖搖欲墜,有的披頭散發,定睛一看便能發現後腦勺上碗大的窟窿,根本看不出來是活着還是死了。
動作起伏之間,血漿橫飛。
只是那動作僵直死板,比起活人,倒是更像死屍一般。
最詭異的是,周遭也都站滿了人,又或者說,似人非人的東西。
灰撲撲的一堆顏色裏,賽神仙被五花大綁,倒在地上哼哧哼哧地挪動,似乎是想逃走。
少女白瑤和她師兄被綁在了一起,紅着眼眶,怔忪地望着中間的方向。
最引人注目的還是站在中央的宋白宿。
宋白宿投過來遙遙一眼,唇角微勾。他身上的衣裳是黛藍色,墨發束起,手中還拿着一柄折扇。
雖然看起來虛弱秀美,但是他唇畔噙着的笑意又顯得有些風流不羁,在這詭異的場景之中也半點不顯得另類。
祁搖枝總覺得這才該是宋白宿真正的模樣。
宋白宿的聲音在地牢之中回蕩:“既然都到齊了,那便開始吧。”
轟隆隆幾聲巨響,圓柱開始朝中央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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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搖枝才發現那圓柱之上竟然綁了人。
白玉柱上鮮紅的液體順着花紋流淌,如同紅綢緞一般,此時顯得詭異且妖麗。
宋渠英和蕭賓白也赫然在列。
如此血腥的場面,祁搖枝不由得又望向身旁的謝秋光。
謝秋光已經臉色蒼白,冷汗涔涔,像是下一秒就要倒下一般。
祁搖枝扶住了他,輕嘆一聲,半步前移擋在謝秋光身前,又伸手捂住了謝秋光眼睛,道:“我教你個障眼法,或許會好一些。”
以前祁搖枝給曲霧樓當舔狗的時候,還是花了不少心思的,那障眼法便是他花了半個月研究出來的。
但是曲霧樓是絲毫不領情,還說祁搖枝教他以障眼法來克服對于血液的恐懼是投機取巧。
祁搖枝那時臉皮薄,覺得曲霧樓說得有道理,喏喏稱是。
曲霧樓板着臉不再看他,繼續練着入門劍法,祁搖枝灰不溜秋地回了自己洞府。
祁搖枝很擅長自我反思,自覺差點帶壞了小孩子。從來沒想過是曲霧樓太難讨好。
謝秋光眼睛被人捂着,鼻尖萦繞着無名的淡香,胸口壓着的濁氣好像都消散了。
他喉結滾動一下,跟着祁搖枝掐訣念咒。再睜開眼的時候,原本那猩紅得發黑的血池,倏然變成了清透的綠色。
雖然頭不暈了,但是那血池之中泡着的軀殼,在他眼裏就變得十分清晰。
泡得發白的軀體密密麻麻,層層疊疊,還在不不停的蠕動。
謝秋光看一眼,剛準備挪開視線,忽而又頓住。
青綠的池水之中有墨色的清隽小字——小師弟千載獨步蓋世無雙。
這如同螢蟲的的小字,只有施法者才能看見。
只是這樣看着,謝秋光都能想到祁搖枝在寫下這行小字時溫和含笑的眉眼。
明知道不是寫給他的,謝秋光卻仍是神情冷靜地盯着那字看了許久。
過了半晌,才緩緩挪開視線。
那石柱到達圓臺邊沿的時候,宋渠英和蕭賓白以極其詭異的姿勢蹭了下來。
衣裳被血染透紅,如同喜服一般。
一步一個血印朝中間走,步伐十分僵硬。
那兩個都是血肉一團,模糊不清,只能看出來是兩個人形。
祁搖枝眼尖地認出來那是宋渠英和蕭賓白。
宋白宿唇角翹了翹,道:“當年的婚宴還是留下了頗多遺憾,今日便由家父和宋世叔親自補上。”
原來補上婚宴是這個意思。
祁搖枝又看一眼身旁低垂着眸子,顯得十分乖巧稚氣的漂亮少年。
他總覺得謝秋光好像知道隐情,并不像他所說的那樣是被無辜卷進來的。
說到底,不論是多年之前的景象再現,還是現在這場荒誕的婚宴,都是由謝秋光引出的。
此時極安靜,還能聽得見宋渠英喉嚨裏發出喀喀的聲音,像是器修制造的出了故障的機甲人。
宋渠英的身體劇烈地起起伏伏,好像下一瞬就要散架。
祁搖枝第一次深刻理解了“像個破布娃娃”是什麽樣。
最恐怖的是,宋渠英還開口說了話。
他的聲音像風箱一樣,祁搖枝聽不懂他說了些什麽。
賽神仙喃喃道:“進宋府的時候明明看着宋家家主已經死了,沒想到竟然還有一口氣。當真是福大命大……”
話一出口,賽神仙就意識到自己吉祥話說慣了,說錯了話。
而此時又安靜,自然大家都聽得見他說了什麽。
宋白宿坐在八仙椅上,折扇在手心一敲,颔首道:“神女血脈的心頭血日日供養,怎麽會死得那麽容易呢?”
“你說是吧,蕭世叔?”宋白宿笑得粲然,卻叫人無端生出幾分陰冷之感。
初到宋府之時看到的那些亡魂,竟然都是在這裏來的……
這麽一池子的血液,饒是不暈血的人,看了也有幾分驚駭。
已經失去了舌頭的蕭賓白沒有回應,喉嚨裏發出喑啞模糊的聲音。
宋白宿笑盈盈道:“再者,就算家父道死身消,窮地獄下黃泉,我是要找到他一盡孝道的。”
宋白宿折扇往上擡了擡,眉眼間顯出随意的神情。
一剎時,鼓瑟又起,在禮官高唱聲中,宋渠英同蕭賓白僵着身體,三拜禮成。
當真是十分詭異了。
在場的人見過當年宋府婚宴的,誰人不知這就是“宋白宿”成婚時的情形。
只是如今換了主角,父子位置颠倒,刀俎與魚肉換了位置罷了。
禮成後樂聲未停,血池之中的響動越來越大,猩紅的血水翻湧,裏面的“東西”蠢蠢欲動。
最先爬上來的一團血紅長着人臉,脖子以下什麽也沒有,拖着血紅的長發蹦蹦跳跳地前行,逶迤一地血跡。
慢慢的,爬上來的東西越來越多。有的身體上長了七只手,張牙舞爪的爬行。
它們看起來像殘肢怪物,卻像是都有自己的意識一般,朝宋渠英湧去。
祁搖枝退了兩步,給它們讓路,後背卻撞上了一個人。祁搖枝道:“抱歉。”
那名佛修低聲念了句慈悲,并不在意祁搖枝。
佛修看着爬上來的怪物,許久才開口道:“宋家歷任家主為了保持家族神女血脈純粹,要每任家主都同自己的血親婚配,共同繁育後代,這才造成了這般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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