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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4 章

原本注意力還有些分散的大蛇一瞬間回神。

它直起了之前軟趴趴的身體,嘶嘶問道:“怎麽救我?你見到懷青那禿驢了?”

關闾丘白的籠子是淬煉過的玄鐵鑄成,不僅如此,其上還加了一層封印。

如若不是懷青本人來,這封印估計能将闾丘白關到死了。

至少闾丘白是這樣想的。

懷青将闾丘白封印在困天籠之中,将他放到了賀蘭州,要他等待有緣人救他出去。

闾丘白對于懷青所說的将信将疑,但他也別無他法。

那些買賣妖魔的人類所做的事情,其實對于闾丘白來說都不痛不癢,只不過他被困在這裏實在是太過寂寞。

而且這樣的地點,也半分顯不出他作為妖皇的厲害來。

說出去都要叫人笑掉大牙的,他被困在賀蘭州風煙渡口不知名酒樓的後院柴房中。

哪只妖皇這樣掉價?

起先闾丘白還十分不滿,但是時間越久,他的記憶便也越淡薄。

直至昨天夜裏有只魅魔問他疼不疼的時候,他才有些想起來禿驢懷青對他說的話。

雖然闾丘白昨天夜裏要魅魔救他出去,但其實闾丘白也并沒有抱太大希望。

這樣一只魅魔如何能打開困天籠,如何能解開佛子的封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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闾丘白只能寄希望于魅魔帶來懷青,然後再将他放出去。

闾丘白就滿含期待地看着他的機緣搖了搖頭,慢吞吞道:“我沒有聽過這個名字。”

這個名字對于祁搖枝來講,确實是有些陌生的。

但是看着大蛇的模樣,這個懷青應該是将大蛇鎖在籠子裏的人。

大蛇聽見他說話,像是愣了一下,然後又歪了歪腦袋,問道:“那你要如何救我出去?”

祁搖枝不緩不急道:“我有斷水刀可以斬斷玄鐵,至于這封印……你和我結契,你當我的靈寵,這封印自然再困不住你。”

斷水刀是他之前在秘境所得,寄存在多寶樓許久,沒想到竟然能在今天派上用場。

祁搖枝看過了,這封印是囚住作亂作惡的無主兇獸的。

之前淩霄宗幾座山上總有猿猴擾人,便用這封印困過猴子。

如果這大蛇與他結契,給他當靈寵,以後這個封印就再困不住大蛇了。

但是以後就要受限于他了。

祁搖枝并不覺得自己這話說得有多震撼。

他其實也不是很喜歡蛇,還是這樣大的一只蛇。

但是只有和這只大蛇結了契,他才能确保這大蛇會聽他的話,不會去傷人作惡。

祁搖枝其實還有幾分私心,他有了靈寵,雖然是一條斷了尾巴的大蛇,但是好好養一養,說不定也能威風凜凜。

而且這蛇像盤起來像一座小山一般,光是看着,也是怪唬人的。

但這只大蛇沒說話,祁搖枝想了想,或許是大蛇不太願意。

祁搖枝并不強求,他将大米昨天叼來送他的死老鼠借花獻佛,放在了地上,送給大蛇。

雖然看起來,這只可憐的老鼠只能給大蛇塞塞牙縫。

祁搖枝道:“既然你不願意的話,這只小鼠就送給你了,我還有其他事情,先……”

祁搖枝話未說完,就被大蛇打斷:“誰說我不願意的……但是一只死老鼠就要哄我跟你結契,未免也太看輕我闾丘白了。”

大蛇有些不樂意。他是妖皇,身份尊貴,出去之後要什麽沒有。

這魅魔怎麽能拿一只老鼠來打發他。

但是祁搖枝此刻是有些不懂風情的呆愣的,他怔了一下,問道:“那你想要什麽?”

大蛇的腦袋晃了晃,像是沉思了許久,最終擡起頭,道:“其實不是看我要什麽,而是看你有什麽。”

祁搖枝被大蛇突如其來的幽默逗笑,抿抿唇道:“可我什麽也沒有。”

闾丘白幽幽嘆口氣,道:“算了,結契吧。我什麽都不要了。”

闾丘白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他什麽都看不上。

他若是真有想要的物件,這只魅魔也拿不出來。

闾丘白其實無所謂結契與臣服,對于他來說不過是另一種體驗而已。

與靈獸結契的陣法是要以血畫的,一般都是以靈獸的血來繪制的。

但是祁搖枝覺得這只大蛇實在是非常虛弱凄慘,到底讓人有些于心不忍。

他飛光劃破了自己的指尖,開始畫下陣法。

這還是他從前在淩霄宗在禦獸峰旁聽時學的,只是之前一直沒同靈獸結過契,因而畫起來也有些生疏。

而大蛇只是靜靜地看着這一切,只是在最後的時候,催動已經所剩無幾的靈力,注入在了契約之中。

半空之中的法陣完成之後,交織出一片金光,照破沉沉暗室。

法陣在半空中流轉,最後落入了大蛇的左眼之中。

大蛇的身體發生了奇怪的變化,周身泛出盈盈白光。

待到祁搖枝用斷水刀破開鐵籠之後,大蛇已然變成了一條身如錦緞反着光亮小白蛇。

白蛇越來越小,細細軟軟的蛇尾搭在了祁搖枝的尾指上。

尾巴尖尖還翹起來晃了晃,瑩白如玉的。

祁搖枝對斷尾巴大蛇不怎麽感興趣,他其實之前還有些怕蛇。

但是這樣白白嫩嫩的小蛇卻很可愛了。

小蛇在他手指上繞了幾圈之後,甕聲甕氣道:“之前傷勢太重,我需要修養一段時間。”

“嗯?”祁搖枝其實還不知道該如何去照顧一條蛇。

小蛇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一口咬住了自己的尾巴,變成了淺銀色的指環。

結契之後,闾丘白和祁搖枝都能感應到對方的存在。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變小又變可愛了的緣故,原本感覺有些陰冷的氣息也并不再讓祁搖枝排斥。

祁搖枝想了想,還是将小蛇放在了儲物環之中。

走出柴房的時候,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雷在墨雲間隆隆地滾着,風将草吹得東倒西歪。

祁搖枝猛地又想起來,謝秋光要他等一等。

等他多久,等他做什麽?

謝秋光好像不做完那件事情,便不能告訴他。

那像是什麽不好的預告一般,祁搖枝回到酒樓之後并未看到謝秋光的身影。

卧房沒有,浴池沒有,臨街的觀景臺也沒有,大風幾乎要将窗棂吹斷。

祁搖枝本來已經走向了書房,步伐忽又頓住——他找謝秋光做什麽?

房門忽而被人敲響。

小二站在門前,古怪看了祁搖枝一眼,回憶着道:“昨天與您同來的那位客人,他說‘若我三日後未歸,叫他不必再等我’。”

小二說完話,偷偷看一眼祁搖枝的臉色。

心想:真是可憐,這肯定是那負心少年要抛棄這魅魔。人已經走了,何必要這魅魔等到三天後?

祁搖枝聞言怔了一下,心中對謝秋光的去向有了一個大致的猜想。那種萦繞的不安感,愈發重了。

他只是想要一個解釋,不想要謝秋光的自作主張。

他在心中輕嘆了下,抿抿唇,道:“我知道了,多謝你。”

但落在小二的眼中,這神情就變了個味道。這魅魔明明內心已經非常受傷脆弱,卻還是強裝着無事。

實在是可憐啊。

也不知道那少年為什麽要将這魅魔抛下。

而且這風雨實在來得太不湊巧了些,若是沒這狂風和即将落下來的暴雨,或許着魅魔還能追上去說不定。

小二在心中幽幽嘆了一聲。

就見到原本關上的窗棂,此時被大風破開,在地上哐當砸出碎裂的聲響。

紅木窗棂四分五裂,露出泛黃幹枯的木芯。

雨還未來,屋裏沒有點燈,但這聲音驟然響起,混雜着外面的風聲,倒也不顯得突兀。

小二看見碎得稀裏嘩啦的窗棂,走過去收拾起來,對祁搖枝幹笑一下,道:“貴客可要換間屋子?樓下還有三間空的。”

“不必麻煩了。”祁搖枝想他不會在這裏停留多久,這裏也不是不能住人。

街下游行隊伍依舊還在狂風之中艱難的吹吹打打,甚至還有穿着白衣的人在人群之中舞劍前行。

不知道這是什麽節日,竟然這樣的大風的日子裏還是如此熱鬧。

小二往下面觑了一眼,又看一眼祁搖枝,嘿嘿笑了聲,道:“貴客想必是第一次來賀蘭州吧?”

其實祁搖枝并不是第一次來,但是看着小二想要熱情為他介紹的樣子,他應了一下。

“這是感念斬霜仙尊除去賀蘭州妖魔而立的仙君節,你看那中間穿白衣舞劍的,便是斬霜仙尊。”

“斬霜仙尊……曲霧樓?”祁搖枝說出這七個字的時候還有些陌生。

“對,啧啧,據說斬霜仙尊也是因為三日之間除盡了賀蘭州妖魔,一人一劍獨立孤煙渡臨江閣,日升之時劍鋒若凝霜,才得的斬霜這名字……”

小二看着貴客面色如常,也沒什麽激動或崇拜的神情,忽而想起來他面前的是只魅魔。

小二心中暗暗後悔,說出去的話卻也收不回來。只能讪讪笑了一聲,補救道:“但是魅魔花妖啊一類的,只要不作惡,斬霜仙尊肯定是不會殺的。”

祁搖枝點了點頭垂眸一笑,眸光落在那游行隊伍的中央。

小二也随着祁搖枝的目光看過去,落在那個黑衣人身上,像是賣關子一樣問道:“你可知曉那個穿黑衣的人是誰?”

祁搖枝搖了搖頭。

小二像是思索許久,最後又一拍腦袋,道:“那是斬霜仙尊從前師門裏的師兄,叫、叫祁什麽來着?”

“祁搖枝。”祁搖枝自己補充道。

似有所感小二要說些什麽,祁搖枝心中輕嘆了一聲。

“對,就是他。”小二點了點頭,道:“祁搖枝,當初淩霄宗的首席大弟子,後來因為喜歡上了斬霜仙尊而堕入魔道,被逐出師門……啧啧,自古多情空餘恨啊!”

祁搖枝臉上依舊是含着笑的,他并未打斷小二,只是等着他說完。

“聽說那師兄處心積慮幾番勾引,還差點亂了斬霜仙尊道心!”

小二拍着心口又有些後怕的模樣,瞪大了眼道:“幸好斬霜仙尊舍棄小情小愛,在結為道侶的當日将人斬于劍下,這才能成功飛升。”

小二還未脫稚氣,此時面上露出嚴肅鄭重的神情看起來有些好笑。

祁搖枝抿了抿微揚的唇角,捧場地應和了一聲:“幸好,幸好。”

他處心積慮的勾引……從某種角度來看,也不算說錯。

但是曲霧樓向來道心堅定,并不存在這種“差點”和“幸好”的危險。

小二重重的晃了晃腦袋,道:“還有說書的說,斬霜仙尊本來就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渡情劫的,誰知道斬了師兄,就當即飛升了。啧啧,誰知道斬霜仙尊到底對那位師兄是有情還是無情?”

小二瞥了祁搖枝一眼,道:“聽說斬霜仙尊和他那位師兄結為道侶的時候,他那師兄還是位魔修呢。”

小二鋪墊了許久,終于進入了正題,他委婉地安慰道:“你也不必傷心,天涯何處無芳草,那小道士抛棄你,自然還有其他人看上你。”

祁搖枝啞然失笑,他溫聲解釋道:“我不傷心的,等這風雨停了,我便離開。”

小二诶了一聲,最終重重點了點頭,道:“也好,唉。”

其實除去其中種種艱酸不談,聽旁人口中聽自己的事情,還是頗有些意思的。

但是這有情無情的問題,又讓祁搖枝想起了謝秋光,他眼眸中的笑意淡了些。

小二走後,祁搖枝也沒有繼續看那樓下的游行隊伍。

其實祁搖枝原本并沒有多怨曲霧樓。

曲霧樓殺他證道也是系統的任務之一,只是祁搖枝攻略曲霧樓失敗了而已。

祁搖枝認真的完成系統安排的任務,這任務有成功的可能,自然也有失敗的可能。

不是付出了都會有回報,祁搖枝可以坦然面對這失敗。

祁搖枝現在也不曾怨過曲霧樓殺他,路是他自己選的。

但是謝秋光……

昨天夜裏……其實祁搖枝極少會有那般情緒外露的時候,但偏偏在碰到謝秋光的時候,便有些控制不住。

祁搖枝閉了閉眼,不願意再深想。

天地黑溶溶一片,風聲夾雜着雨聲雷聲,讓人心中莫名感覺不安。

直至深夜之時,這雨也半點沒小。

只房間中透出一些暖黃的微光,映得窗外的雨簾也透亮。

祁搖枝将大米放在膝上揉捏,大米四仰八叉露出了圓滾滾毛茸茸的肚皮。

祁搖枝有些心不在焉的,像是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大米十分不滿地喵了一聲,爪子撓了撓他的衣袖。

祁搖枝低下頭,微蹙着眉,眼底卻顯出幾分茫然:“如果雨沒停,我該在這裏等他嗎……我要信他嗎?”

大米很顯然是不能回答他的問題的,喉嚨裏發出呼嚕的聲音。

一陣風吹進來,大米身上的毛都豎了起來,從他膝上跳下來。

祁搖枝也覺得這夜風有些涼,他起了身準備回卧房。

眸光往下看了一眼,動作忽而頓住。

小小燈火被籠在琉璃一般的罩子裏,滿室昏黃。

地面上的另一條人影,也被拉得模糊修長,安安靜靜地落在他腳下。

祁搖枝回過身,那人身上還帶着幾分雨水的涼意。

祁搖枝眼睛微微睜大,連呼吸都忘記了。

他沒想到會在此時此地碰見祝熒。

三百年光陰沒在祝熒的身上留下多少痕跡,好像較從前更高了些,如今站在身前,平白多出幾分壓迫感。

祝熒往前走了一步,祁搖枝下意識的後退。

祝熒的眉眼依舊是淩厲英氣的,不笑的時候帶着幾分冷透出兇相,不太好相處的模樣。

他身上穿的黑金色長袍被雨水打濕,還在往下滴着水,洇濕了地面。

他一雙眼沉沉地望向祁搖枝,臉上并無久別重逢的驚喜,反而皺起眉,寒聲問道:“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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