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新居

新居

25.新居

官差還沒到，我們便收拾了東西從後門走了。陳熹年雖然說并不會有官兵追來，畢竟我的賣身契早就在那場大火中燒沒了，但是我仍然有些擔心。若是查下去，将我的身份底細全都查出來，那麽祝禱安要是知曉了，便不會放過我們了。

我和陳熹年始終心軟了些，始終做不了壞人，我們寧願背負這個秘密讓自己痛苦一生，來換我們想要的歲歲年年。

就快要過上我想要的日子，我并沒有想象中的那樣開心，我在馬車中偷偷撩着簾子看，外頭車水馬龍，街道上那些謀生的人不停歇自己的腳步，這世間的紛紛擾擾和他們并沒關系。這世間并不會有人知曉少了幾個人，他們本來就是這樣渺小。

陳熹年見我如此無精打采，想要逗我笑，他說：“等到春日過去，我們便能夠有新的生活了，時緣，過去的一切我們該忘掉了。你應該想想，我們接下來要什麽樣的身份活着，不要兄妹了吧，夫妻好不好？”

我撇過去一眼：“不要，我又沒說要嫁你。”

連聘禮都沒有，就這麽便宜了陳熹年，沒有三書六禮，沒有拜堂成親，沒人見證，這算是什麽夫妻？我知曉陳熹年不想要我為往事所累，也就對着他淡淡笑了笑。

我心中并不是擔心過去，我是忽然覺得天地如同逆旅，那些古人說的話何其正确，天地渺渺，我們始終是個不起眼的人物。我曾經如何大膽動了能夠對抗宿命的心思，我看向陳熹年，對他伸出了手。

好在上天并沒有讓我一人單打獨鬥，在我想過了結的時候，讓我遇到了同樣是天涯淪落人的陳熹年。他此刻握住了我的手，将我拉了過去，擁入他的懷中。很是奇怪，我們沒有任何的身份，也不再向彼此要求一個名分，但是我和陳熹年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卻十分坦然，像是認識了許多年一樣。

不執着于名分，不要分得太清楚，沒有那些煩惱就不會有那些痛苦。

希望我和陳熹年，是真的能夠在一個新的地方，過上我想要的生活，歲歲年年。我安慰自己，陳熹年對我都是利用，那麽他為我屈服一次，也是他該做的。我理所當然讓陳熹年暫時歸屬于我，我像上天，借來一些我與陳熹年的時光。

馬車平穩地駛出了城，城外的春光比城內還要好些的，想來是沒有這些勾心鬥角，沒有那些爾虞我詐，春花只要肆意生長，自然爛漫，它和人不一樣，很簡單。

我的心在這一刻仿佛平靜了下來，離開都城，離開這裏的一切，我在這裏太久了，久到我都忘卻了，我本來不是都城的人。

只是馬車出城沒多久，陳熹年就發覺了不對，他凝神聽着外面的動向，眉頭緊皺。

“怎麽了？”我從他懷中坐起來，看着陳熹年。

“有人跟着我們的車。”陳熹年放下了簾子，對着車夫特意吩咐繞了一條路，若是那馬蹄聲還跟着車，那就是可以認定了的，有人跟蹤我們。

我也學着陳熹年的聲音聽着外頭，果然不緊不慢的馬蹄聲好像就是為了給我們壓力的，他跟着我們的步調，追随不舍。我抓緊了自己的衣袖，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

“祝禱安離開都城了嗎？”我問。

“或許跟着我們的就是祝禱安。”陳熹年肯定了我心中的想法。

若是祝禱安呢，陳熹年要如何？我看着陳熹年起身，坐到前頭去抓住了繩子，陳熹年轉頭對我要我抓緊了繩子。

那是我平生坐過的最颠簸的馬車，我讓自己不要尖叫出來，我什麽都抓不住，我甚至覺得我的心都要跳出來了。不知道過了多久，車終于停了下來，我頭暈目眩，看到的是陳熹年探身進來。

陳熹年說：“到碼頭了，時緣，我們下馬車，先走。”

動作迅捷，我抓住陳熹年的手，登上船了才敢轉身看向我曾走過的路。果然，我看到了那馬蹄聲的來源，我看到了那馬上的人，不是祝禱安是誰呢？

天色漸晚，霞雲染紅了天，像是要将水面也都燒起來。上了船，祝禱安的馬就追不上我們，這是陳熹年讓我露面的緣由。沒有十足的把握，陳熹年不會讓祝禱安見到我。

楊柳依依，我沒想到我能和祝禱安能這樣遙遙相望。祝禱安顯然沒有沒追上的失落，他嘴角上揚，對我的抉擇很是意味深長。他仍然堅信我沒有選擇他，是我的愚笨，是我不會審時度勢。

我沒想到春日的落幕是我以祝禱安撕破了臉，兩方都灰頭土臉地落敗，告別都城。

我轉過身，不再看向祝禱安。陳熹年攬過了我的肩膀，這個時候他總是陪在我的身邊的，他說：“有我在，他不會傷害到你的，別怕。”

陳熹年帶着我到了離都城很遠的地方，他認真地聽了我想要的生活，給了我一切。這裏雖然沒有都城的繁華，但是卻有着最淳樸的民風。找宅子定下來，一切事情都很順利，我和陳熹年剛住進去的時候，鄰裏攔住了我們。

“這裏的規矩的，你們新家喬遷，不要放鞭嗎？”鄰裏樂呵呵的，知道我們并沒有準備的時候，幫我們打點好一切。

我從來沒有感受過這樣的好心，和陳熹年四目相對後，感謝了鄰裏。但是鄰裏不以為意，只是笑着說你們小夫妻啊，就是要好好地把日子好好過的。

“您誤會了，我們不是夫妻。”我聽後覺得害羞，不想要這樣被誤會，忙解釋道。

“啊，不是夫妻？”鄰裏的聲音有些大了，頓時招惹到了許多的鄉鄰前來。原來這些天他們都好奇着我和陳熹年的身份，卻也不好意思開口，若不是今日的一問，又不知道是何時才會熟絡起來。

“既然如此的話，我們這裏也許多英才佳人的，你們別擔心，在這裏定然能夠找到心儀之人。”

一番寒暄，終究是住了下來。我挑了一件僻靜的屋子，才收拾好，陳熹年便邁入門來，對着我笑。

我莫名想起了方才那些鄉鄰的話，憑什麽我和陳熹年站在一起就只能是夫妻，我和他哪裏像了。我別過臉去，故意和他拉開些距離，我還要說：“陳公子，孤男寡女的，我們不好在一個屋子裏的。”

“什麽孤男寡女不能一屋，我們之間什麽時候這樣的生分了？”陳熹年自然知道我為何如此，這也是我對他少有流露出來的小脾氣，他笑着順應我。

“時緣姑娘是不是忘了，我們曾經有過多少親密了。用不用我幫時緣姑娘回憶一下，曾經時緣姑娘這雙手，還握住過我，幫助過我的。”陳熹年猛地抓住我的手，他打得我猝不及防，帶着我的手就向下。

我沒想到陳熹年也有這樣無賴的時候，我驚慌地收回自己的手，掙脫開陳熹年。那些随之而來的記憶忽然鮮活了起來，我耳根子發燙，不敢再細想下去。

我的赧然讓陳熹年心生愉悅了，他松開手，淺淺笑着：“開個玩笑，時緣姑娘。這裏只有我們二人，曾經我許諾你的歲歲年年，終于有機會兌現給你了。”

“我等以後，時緣姑娘心甘情願了，再娶你為妻。”

我沒和陳熹年胡鬧下去，我看着陳熹年的身影，心中慌亂。我不知道陳熹年是不是感受到了什麽，是不是知道我對他也有些情思，所以才說了這些話，擾亂我的心智。

此刻我和他之間已經沒有了祝禱安了，我們之間有許多漫長的時日可以浪費在這些你來我往之中。但的确，有了陳熹年這一番話，我心中好受了許多，春日就要過去了，那些過去不好的記憶也會随之而去。

上天啊，我想要忘卻那些關于我的宿命，就讓我偏安一隅，看看春日過去，等着夏日來臨。我從來沒有許多的時日和功夫欣賞這樣的景色，那些歲月荒廢虛度，我已然浪費了我人生中許多的時光了。

若是可以，就讓我如此下去，就讓宿命也忘卻我。我的腦海中忽然轉瞬即逝出現了祝禱安的那張臉，但也只是剎那，我有意将他從我的腦海中我的記憶中抹去，若是上天聽到了我此刻的話，若是上天覺得我曾有過片刻的憐憫仁善之心，沒有放棄過我，那邊讓我這輩子和祝禱安別再相見。

上天仿佛聽到了我的祈願，我過上了一段沒有祝禱安，沒有那些仇怨的日子。陳府的宅子終于在這片土地中安頓下來，我喜歡這裏，我感覺我在這裏生了根。日子久了，陳家也慢慢有了許多的賓客，他們觥籌交錯間，也會談論到我與陳熹年的終身大事上。

我聽着小丫頭有模有樣地說，外面的那些公子哥都說我們少爺一表人才，既然決定要在這裏長住下來，就應該要開始相看那些好人家的女兒了。

熱情好客的民風讓他們甚至自薦家門。

一時之間，陳家成了香饽饽，而陳熹年只是笑而不語，他沒有拒絕。他知道我偶爾會在樓上偷偷看他，所以在高朋滿座，論及此事的時候，他會向我這個方向看。

我會飛快地躲開他的目光，屏風微動，我走得太快，并沒有看到陳熹年上揚着的嘴角，也自然不知道他發覺了我有些吃醋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