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章

第 4 章

鳴鳥吱啁,清晨的第一縷日光将将從東方吐露,密林輕湧,柔和的風兒撫着發絲,沉寂而安寧。

肩膀被摳了一下,身子一松,倒了下去。

蘇軟驚醒過來。

賀子書已經整待好了,立在晨曦前紮着袖口等她起來,黑色的衣擺被風拂動,瘦長的背影像一枝鋒利孤獨的箭。

腳下的地面被蹭得光禿禿,上面殘留了幾滴幹涸的血滴,昨晚的紅紫已經褪去,只剩下密密麻麻的劃痕,傷口結痂了,都是些皮肉傷,不知道會不會留疤,不過好在身體恢複輕松,就是很餓。

拍了拍衣服,蘇軟扶樹站起來。

賀子書側頭,細長睫毛扇了一下,挽着繩子朝她走來。

蘇軟立馬擡手擋他,下意識地後退道:“幹嘛?你還想捆我,你別過來,我會打人的!”

賀子書冰着臉,繞過她的手,步步緊逼地走到她跟前,直到她後背碰到後面。

蘇軟緊貼着樹幹,有些心有餘悸的後怕,她咽了咽口水,緊張地看着少年的臉。

賀子書臉色平淡,瓷白的臉向她靠近,長睫微垂,烏眸裏倒映着少女粉白的小臉,看不出神色。

他朝蘇軟伸出手。

“啊!”

正不知所措時,蘇軟腦袋猛地一歪,頭皮結結實實地痛了一下,與此同時薄荷的氣息離去。

她捂着腦袋緩了緩,眼角含淚地擡頭,看清賀子書的手裏多了一枚銀紫發冠,上面還纏着幾縷黑絲絲的頭發,順着目光再往上看,賀子書頭上的馬尾結,除了頭發,還是頭發。

……她昨晚什麽時候把他的發冠給拽下來了,還結在自己頭發上。

賀子書冷着臉,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蘇軟捂着頭皮,見他這個眼神,有些心虛的不服氣,明明她也挨了疼,扯平了,更何況她又不是故意的,還想要她道歉。

不道,她偏不道。

扭頭不看他。

賀子書盯着她神态,也不張口,只緩緩擡起另一只手,當着她的面用手指撥了撥發冠上的黑發。

蘇軟:???

蘇軟看着他,正疑惑要不要幫他挑開,随後便見他指尖摳進發絲,猛地拽開,柔軟的長發在少年修長的指尖裏變成了一截一截的毛茬,徐徐掉落在地上。

他朝她挑了挑下巴,轉身朝山上走去,背影輕快。

蘇軟站在原地,悶着酸氣,說不出話。

“咕嚕嚕”,肚子突然叫了一聲,兩天沒吃飯了。

她揉了揉,嘆了口氣,忍下餓意,擡腳跟了上去。

沿路走,沿路觀察。

說來也是奇怪,之前賀子書說這裏是天坑,不生寸食,她還不信,植被這麽茂盛,怎麽可能沒有吃的。

直到走了這麽遠,愣是沒看見一顆野果樹,連只老鼠都沒看見,她才意識到這裏的生态環境确實不太一樣。

走走停停,大概走了小半個上午,夏日的驕陽高懸,孤鳥隐入山林,終于聽見前面傳來流水的聲音。

賀子書停下了,在陰影處尋了一塊石頭坐下。

蘇軟走得頭暈目眩,好在這座山還算平緩,不然早就撐不住了,抓緊跟上去,也尋了塊地方休息。

倚着石頭側眼望去,賀子書正撐着膝蓋,微微喘着氣,臉上沁出薄紅,出了一層細汗,顯得瓷白的臉上顏色更加豔麗。

穿得這麽嬌貴,又兩天沒吃飯,就知道肯定爬不動了,這麽一對比,蘇軟突然覺得自己厲害多了,她不僅兩天沒吃飯,她還受了傷,中了毒,照樣跟着爬上來了。

誰說女子不如男。

她撫了撫亂糟糟的額發,喜滋滋收拾好心情,朝那邊喊話:“我東西在你那吧。”

賀子書氣息不太穩,吸着氣朝她看去:“嗯?”

蘇軟抿了抿唇,豁出去:“就是我的小書冊,畫了小人兒的那個。”畫了性感花美男的那個。

“不給。”少年偏頭,果斷拒絕。

蘇軟無名火起來了,撅起嘴:“那是我的東西,才不是你的,還給我!”

少年目視着不遠處的前方,揉着膝蓋,裝聽不見。

他細細舒着氣,鼻梁尖的薄汗在日光下透着晶瑩,像是甜豆花上的露水。

蘇軟看着他,片刻又扭回頭,暗地勾了勾唇角,不給算了,遲早讓你後悔。

休整過後,繼續啓程,這次順着山路往上走,不到半個時辰就看到水源。

蘇軟渴得喉嚨冒煙,老遠聽見水聲就急匆匆沖了上去。

賀子書明顯體力不支,額間的汗珠往下淌,嘴唇幹得發白,看見蘇軟往前跑的背影,低頭撐着膝蓋虛虛喘了喘氣。

他閉眼傾聽着遠處的流水聲,很快,就聽見少女潑水歡呼的聲音,咽了咽口水,繼續艱難往上。

走到潭邊時,蘇軟已經在這裏等着他了。

見他過來,蘇軟迎上去,笑着把手裏乘着水的荷葉遞給他,善心道:“快喝吧,你的嘴巴都幹起皮了。”

賀子書看也沒看,徑直繞過她朝水潭走去。

這裏的潭水很清澈,周圍長了荷葉,幾株荷花,潭水有些深,荷葉上乘着露珠,晶瑩剔透。

什麽都有,就是沒有魚和蓮蓬。

賀子書最後幾步急行過去,趴在石頭上迫不及待摘下荷葉,拼命往嘴裏灌水。

蘇軟站在後面,看着他喝得投入,捧着手裏的荷葉,露出一個邪惡的表情。

哼,讓你欺負我。

在潭邊休息小半日後,兩人又朝山裏走去,夜晚在山裏紮營。

天色漸漸黯淡,身邊開始傳來動靜。

蘇軟彎了彎唇,知道時候到了,翻了個身,朝另一邊睡去。

很快,動靜越來越大,傳來低喘的聲音,賀子書察覺到不對勁,解開衣服開始檢查。

袖封被拆下來,掉在地上,撩開袖子,手臂上通紅一片,他起身,朝那邊走去。

蘇軟心想,抓包就抓包,誰讓他欺負人還拿人東西不還,大不了本子送給他,今天晚上讓他好好吃點苦頭。

于是等到腳步聲走到她身後時,她正準備睜開眼睛承認,一只手突然重重搭上她的肩膀,猛地将她拽向後面。

她驚呼一聲,下一秒就被鎖進一個懷裏,頸窩裏擠進一顆腦袋,狠狠吸了一口氣。

“啊!!”蘇軟吓得大叫,劇烈掙紮起來。

然而沒掙兩下,又被一把扔了出去,整個人栽在草叢裏。

“你過分啦!”把人當玩偶扔來扔去。

蘇軟嗞着牙,捂着胳膊從地上起來,轉過身看向少年。

少年扔開她以後,倚在樹底,呼吸有些急促,額前碎發散亂了下來,袖口處的皮膚裸露出來,和臉上脖子上泛着同樣的淡紅色,顯得眉眼異常昳麗。

蘇軟有點意外,怎麽毒發的樣子比她想象的要嚴重一點。

她當時為了控制少量,把毒藤放荷葉上點了一下很快就拿開,以防萬一還加了很多水沖淡,按理說反應應該非常輕。

沒想到這少年看起來身材健碩,但是體質異常的敏感。

賀子書身體輕輕顫抖,手指在小臂上抓出幾道劃痕,額間沁出密汗,濃長的柳眉緊皺,扇睫輕顫。

蘇軟拍了拍屁股,走到他身邊,彎腰撐着膝蓋道:“難受嗎?”

賀子書臉色緋紅,眉宇鴉黑,五官像描了油彩濃郁無比,他顫着睫毛,直直盯着蘇軟。

“哼,知道難受就行,”蘇軟大剌剌坐下,開始控訴:“我知道你性格冷淡,但是這不是你可以随便欺負人冷落人的借口,做人要以和為貴,更何況我幫過你這麽多次,這就是你的教訓。”

賀子書騰得起身,一只手直取蘇軟脖頸,蘇軟下意識倒向後面,躲了過去,反應過來,得意洋洋地坐起來:“打不到吧,我看你還敢不敢橫行霸道。”她朝他哼了一聲。

賀子書的手抓了空:“你做的。”他臉色陰沉極了,指節咔嚓作響,咬牙切齒地朝她瞪了過去:“你信不信我殺了你。”

蘇軟臉上的笑容滞了滞,很快生出一絲火氣:“每次都這樣威脅我,我是你的奴隸嗎?別忘了,殺了我,你就再也找不到兇手了。”

她憤憤起身,走到一邊坐下兀自生悶氣。

兩人各居一隅,空氣驟然安靜下來。

夏蟲叽鳴了幾聲。

過了一會兒,她察覺哪裏不對勁,警覺擡頭,朝賀子書看過去:“你沒事吧。”

少年沒有回應。

蘇軟皺了皺眉,想了想,還是好心提醒道:“你要是實在覺得難受,就聞聞你自己衣服上面的味道,薄荷味兒可以緩解一點。”

“……離開。”片刻,對面咬牙從齒縫裏擠出兩個字。

“什麽?”她察覺不妙,匆匆走過去,看到眼前的場景時,呼吸一滞。

賀子書不知從哪拿起一根尖棍,把手腕劃開了,鮮血汩汩流出來。

蘇軟張嘴愣住了,看着他歪在樹上慢慢吸氣,臉上的緋紅一點點淡去,眼尾洇出淚水,鴉青睫毛濡濕。

這麽深的傷口……,肯定很快就會發炎。

蘇軟着急忙慌在身上翻起來,一邊翻一邊安慰:“你別哭,有我在,不會讓你有事的。”

她衣服上有兩個很大的口袋,可以裝很多東西,她經常把東西裝在裏面忘了拿,說不定有創口貼。

在她翻上翻下地找藥時,少年突然站了起來,一擡腳,眨眼消失在林子裏。

他會輕功?!

月色高懸,葉動的聲音漸漸消失,只留下蘇軟一個人呆在原地。

他要去哪?蘇軟望着手裏剛摸出來的小瓶酒精,久久說不出話。

跑得這麽快,是怕她吃了他嘛。

追是不可能追上的,這裏地形複雜,稍不留意就會迷路,等在原地,還能盼着他回來找她。

哎。

蘇軟嘆了聲氣。

良久,蘇軟想了想,把手裏酒精瓶的包裝撕掉,裝回兜裏。

第二天天剛亮,林子外面傳來匆匆腳步聲,蘇軟立馬醒來,她摸了摸兜裏的酒精,滿心期待地迎上去。

樹林之間,少年膚色已經恢複正常,一只手上拿着一大團揉碎了的野草,另一只手握拳,大步流星地走來。

一股強烈的不祥突然湧了上來,蘇軟後退兩步,轉身就跑。

沒跑兩步,後頸就被掐住,蘇軟被怼在樹幹上,張嘴就喊:“你說過你絕對不會殺我的!”

對方沒有回應,耳邊很安靜,有呼吸的聲音,蘇軟悄悄睜開眼睛。

賀子書正抵在她鼻尖眼前,他薄薄的眼皮微眯,霧沉沉的眸子含着濃濃的怒意。

片刻,他開口,氣息吐在蘇軟脆弱的脖頸上,語氣堅定,一字一頓:“我從未說過這句話。”

蘇軟争辯:“你說過的你說過的!”

他聲音帶着殺氣:“我何時說過。”

蘇軟縮了縮脖子,低聲道:“你說……你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麽條件。”

“放了我。”

賀子書:……

賀子書深深吸一口氣,忍耐地眯了眯眼,轉手一把将蘇軟按在地上,抓住她的衣服開始撕扯。

“你幹什麽!”蘇軟大驚失色,抓着他的手臂想阻止,兩條腿瘋狂動彈。

少年的力氣總歸是大些,不顧她的拉扯,沒兩下就把她潔白的裏衣翻了出來,兩手一錯,撕開一條布巾。

蘇軟懵在原地,看賀子書咬着布巾一頭,另一只手把草藥往手腕傷口上敷,再纏上布巾。

“原來是要這個……” 她松了口氣,理好衣服,從地上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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