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章

第 5 章

“你怎麽了?”賀子書臉色蒼白,額頭沁了一層汗,他走在山坡上,側過半個身子看向身後的蘇軟。

蘇軟扒在一棵樹上,正捂着肚子幹嘔。

這幾天被青草的味道熏得狠了,她剛剛走到這裏,突然就感覺胃裏一陣惡寒。

已經三天沒吃飯了,走了三天的山路,真的快撐不住了。

平複了一會兒,她抖着腿直起身子,虛弱道:“休息一會兒吧。”

賀子書微微喘着氣,皺眉:“不行。”

蘇軟只好放下手,擡腳朝他邁去。

又走了小半個上午,終于站到山頂了。

站在這座山頂朝下俯瞰時,蘇軟才明白賀子書嘴裏的天坑是什麽意思了。

整個山下的土地下陷,被周圍的山脈圈成一個圓,像是隕石墜落後天然形成的盆地,盆地裏的森林濃霧缭繞,泛着陰郁的綠。

看一眼就讓人覺得磁場不對。

怪不得她一直覺得不舒服。

其實她原來的世界裏也存在這種磁場紊亂的地方,只不過親身進入感受,這還是第一次。

感覺實在不太好。

沿着這個山頂繼續往南,穿過一道山谷,就正式離開這片天坑了。

蘇軟很激動,拖着腿跑到賀子書面前:“出了這個山谷,是不是就有吃的了。”

賀子書隐隐有些興奮,木着臉朝她道:“有。”

“那太好了,我們走吧。”蘇軟感覺渾身又充滿了力氣,小步朝山谷走去。

天頂的烈日高懸,被兩壁的岩牆擋住來路,金燦燦的光反射在明黃的岩壁上,将山谷照得通透明亮。

谷裏溫度涼爽,沿路生長着鮮豔的花叢,一些粉黑蝴蝶在花叢間撲閃。

“好惬意。”聲音在長長的谷道內穿揚,像一灘水,空靈澄澈。

蘇軟幾天以來第一次感受到這麽放松,頓時饑餓感也消減了不少,忍不住走到花叢邊,近距離欣賞緋紅的花朵。

“你最好小心一點。”冷冰冰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激起一片漣漪。

蘇軟扭頭朝他吐了吐舌頭:“才別想吓唬我,這花沒毒。”

她轉過身,繼續觀察着花朵。

賀子書見她不聽勸,懶得多說,越過她朝前走。

蘇軟沒把他的話當回事,在花叢前蹲下,伸出手指朝花朵點弄了兩下,一只黑蝴蝶在她指尖點了一下。

這種蝴蝶她以前在老家生活時,常會在菜園子裏見到,可以幫助植物授粉,沒有毒。

蝴蝶在她指尖停留了一會兒,又飛往另一個地方,蘇軟順着方向看去,見到地上有一個小布袋。

她下意識轉身,想喊賀子書過來看,但見他的背影走得飛快,想了想,又悻悻然回了頭。

賀子書走在前面,額上出的汗越來越多,嘴唇有點幹裂泛白。

他越走越快,只想抓緊時間離開這片山谷,不知不覺,就将蘇軟抛在身後。

身後寂靜的山谷裏,已經沒再傳來少女嬉笑的聲音。

他輕喘了兩口氣,還想走快些。

“啊!!!!!!!”

少女驚恐的尖叫聲突然從山谷間盤旋響起,緊接着,步鞋奔跑在沙地上的沖刺聲越來越近。

賀子書沒來得及回頭,就被一具身體猛地撞在背後,膝蓋一軟,帶着那人踉跄兩步,差點跪下去。

“啊嗚嗚嗚嗚嗚有骷髅,那裏有骷髅嗚嗚嗚嗚嗚好害怕……”蘇軟緊緊抓住賀子書,渾身發抖。

賀子書被撞得差點喘不過來氣,臉色白了白,伸出手指扒勒在他胸前的手。

身後的人哭得凄慘,不管不顧地越抱越緊。

過了一會兒,他累得嘆了口氣,停下動作,拍了拍對方的手背,冷聲道:“松開。”

“嗚嗚嗚好可怕……”蘇軟沉浸在恐懼中,聽不進去。

賀子書沒力氣了,閉了閉眼睛,只好軟下聲音,任由那雙手抱得緊貼,側過頭溫柔道:“沒事,我在。”

蘇軟哭唧唧哼了一會兒,終于慢慢有了反應,她的臉埋在賀子書背裏,慢慢擡起下巴,央求地看向他的眼睛。

圓圓的杏眼驚恐地睜大,裏面盈滿了淚水,濕漉漉的眸子裏倒映着他的模樣,像一只淋濕的無家可歸的小貓。

她喃喃:“我害怕……”

賀子書看着她的眼睛,不動聲色地吸了口氣,随後擡起胳膊繞到後面,護着她的腦袋,用一個專注柔和的眼神誘哄道:“不怕。”

蘇軟漸漸緩過氣,抽泣了兩聲,揉了揉眼睛,放開手。

賀子書松了口氣,轉身朝前走。

“你別。”蘇軟立馬又貼了上去。

賀子書皺眉,一秒恢複平時的冷淡,側眼盯着她。

蘇軟心裏又激起一陣慌亂,她緊緊貼着賀子書,控制不住揪住他的袖子,有些崩潰道:“你別這樣,我真的害怕,那真的有一具骷髅,還……,還……”還帶着腐爛的肉塊。

她長這麽大,恐怖片都沒看過幾部,第一眼見到那樣真實的屍體,心裏真的接受不了。

她擡眼,乞求地看着他。

“對不起,我不該不聽你的,可是我現在真的好怕……”

賀子書冷靜地看着她,倏爾平了平眉,薄薄的嘴唇掀起,在少女期待的眼神中開口道:“那我幫幫你好了。”

五分鐘後,在蘇軟七手八腳的抵抗下,賀子書解開手腕上的繩子,成功将她上半身捆了起來,繩子的另一頭握在他手上。

“這樣真的好嗎?”蘇軟手背在身後,不安又焦慮道。

“好得很。”賀子書掂了掂繩頭,朝她低眉:“一有危險,我一定第一個把你拉過來,絕對安全。”

“可是……”蘇軟掙了掙,癟了癟嘴,只好道:“好吧。”

兩人緊跟在一起,很快出了山谷。

外面的森林顯得明亮多了,沒有模糊視線的綠霧,沒有壓抑的樹叢,鳥兒在枝桠上高歌。

兩人在樹林間走了很久,終于找到幾棵果樹。

賀子書把繩子放下,上樹摘果子。

綠而小的果子挂在樹葉間,冒着牙齒發顫的澀意,看一眼就感到口舌生津。

“為什麽我們不抓山雞,或者兔子也行啊?”這果子看上去實在澀口。

賀子書從樹上下來,一邊嘴裏嚼着,一邊嫌棄地瞥了她一眼:“你當山雞兔子是送你嘴裏的。”

他又爬上另一棵樹。

“好吧……”蘇軟站在樹下,喉頭發幹地舔了舔嘴唇,又朝他喊:“你吃完能不能快點下來,幫我解開繩子,我也很餓。”即使是沒熟的果子,現在也迫不及待的想填飽肚子了。

賀子書沒理她,從這棵樹上下來,又爬上最後那棵最高的樹。

蘇軟空着肚子,難捱地嘆了口氣,站在不遠處的樹下,耐心地看着他穿梭在樹枝間來回采摘。

約莫是吃得差不多了,賀子書停下采摘的動作,準備跳下來。

蘇軟激動起來,小跑着走過去,沒跑兩步,驟然看見賀子書即将落腳的地方布滿了尖尖的石頭。

尖銳的石頭口子直直朝向上方,從那個高度跳下來掉在尖口上,一定會有危險!

蘇軟心口一提,下意識撲了過去:“小心!”

賀子書聽見動靜,下跳的身影輕輕一翻,在樹根兩三步遠的地方穩穩落了腳,沒掀起一點風塵。

卻見蘇軟趴在他剛剛準備落腳的地方,一動不動,身體微微顫抖。

他皺眉,走了過去,單手把她拎起來,晃眼才發現她右胳膊上,被尖石刺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鮮紅的血順着捆住的小臂,淌到紗裙上。

“痛……”蘇軟咬着唇,細眉緊皺,淚眼汪汪地看着他。

賀子書怔愣了一下。

他回過神,蹲下身将她扶到樹邊靠着,右手在她肩膀上一摳,抽回繩子,又用繩子在她傷口上方系了一個結,起身道:“在這等我。”

随後留下蘇軟,朝林子深處走去。

蘇軟捧着手臂,看着他遠去的背影,哭着抽了一個嗝。

這一等,就等了一整個下午,一直等到晚霞漸漸漫上天空,夕陽即将西下時,還沒等到賀子書回來。

蘇軟有些着急了。

手臂早就開始發麻,傷口已經沒流血了,她記起來往上抹了一點酒精,然後解開繩子,順着賀子書的方向找了過去。

灌木的林子刮得皮膚生痛,她走了不遠,蹲下身子,翻出裏衣,想學着賀子書的方法撕一條布巾下來包紮傷口。

綢制的裏衣潔白光滑,卻怎麽也撕不下來。

蘇軟崩潰了,抱着膝蓋低低咽嗚起來。

“大壞蛋,謊話精,把我一個人扔在這裏,嗚嗚……”

綠沉沉的森林遼闊而茂盛,樹上的貓頭鷹閉着一只眼,朝她的方向看去。

一只鞋子出現在她眼前,熟悉的聲音從天而降。

“說誰謊話精。”

蘇軟一愣,反應過來,滿心的委屈迸發出來,擡頭看着他冒眼淚:“你幹嘛啊!這麽久不回來,我還以為你把我丢在這裏了。”

陌生的森林,她孤零零一個人,又害怕又疲憊。

賀子書背着晚霞,高揚的馬尾披在挺拔的肩膀後,表情無奈又郁悶,他彎下腰,語氣不善:“誰說我要扔下你?”

蘇軟委屈又窩心,抹了把眼淚:“你沒說,還不是差點這麽做了!”

賀子書一愣,挑起眉:“誰說得?”

見她低頭抹眼淚,“啧”了一聲,把她扶了起來,往灌木林外帶去。

尋了一處寬闊的地方坐下,蘇軟才發現,賀子書手上拿了一束草藥,上面還滴着水,像是剛從水裏洗幹淨。

他甩了甩右手,把手上殘留的水漬甩幹淨,然後才一片片摘下草葉,放在手心仔細碾碎。

蘇軟擡頭,見他額頭還冒着熱汗,兩頰因過量運動産生的緋紅還未褪去,這樣子像是剛找到草藥,還沒來及處理,就急匆匆過來尋她。

心裏突然就湧上一股暖流,嘴角小小地翹了起來。

然而下一秒,她張嘴就叫了出來。

“好痛好痛好痛!”蘇軟眼角冒出酸水。

“忍着。”賀子書沒理會她,繼續往傷口上塗藥水。

“啊啊啊啊太痛啦!”蘇軟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汗毛倒豎,痛得五官都快錯位了,嘶着氣喚他:“輕點輕點輕點!”

賀子書執行着手上的動作,絲毫沒有手軟,聽着她的叫聲,動作突然頓了一下,随後壞心思地挑起一側眉尾。

他緩了緩手上的動作,摩挲着傷口邊緣,狀似無意問:“你家在哪裏?”

蘇軟正緩着氣,突然就咯噔一下。

這個問題如果回答了,穿越的身份很可能就暴露了。

她吸着氣瞄向賀子書,見對方正彎着眉看自己,嘴唇微微勾起。

不像是壞人的樣子。

說實話,她突然覺得賀子書也沒有那麽讨厭。

獨自一人來到這裏的這幾天,賀子書是她第一個認識的,也是唯一認識的這個世界的人,雖然他并沒有那麽溫柔,但是如果問蘇軟,這個世界她可以信任誰,那答案一定是賀子書。

她低眉醞釀了一會兒,決定還是坦白一部分。

畢竟這個世界這麽大,就算她說了,賀子書也不一定知道她有沒有說謊。

想到這裏,她抿了抿唇,擡頭看着賀子書的眼睛道:“我家在廣平,一個很小的村子。”

然而話剛說完的下一秒,她就感覺到一股極其蠻狠的力量按在她的傷口上,鑽心的痛侵入四肢百骸。

視線裏,賀子書極力壓制着表情,無比震驚地看着她:“你說什麽?你來自哪裏!”

蘇軟說不出話了,眼前瓷白的臉漸漸模糊,她疼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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