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章

第 6 章

蘇軟醒了。

睜眼就看到賀子書凝重的臉。

清醒過來的下一瞬,她氣不打一處來,大叫一聲,“蹭”的要朝他撲過去,才發現她又被捆住了,憋得臉通紅:“你幹嘛突然用那麽大力按我的傷口,我差點要疼死了!”

說完氣呼呼掙着繩子,使勁掙了半天,繩子紋絲不動,她索性肩膀一塌,擡眼瞪着他:“又捆我幹嘛?!”

賀子書半蹲在她面前,低頭注視着她醒來的每一個動作,直到她擡頭看他。

“說吧,你又要問什麽。”蘇軟放棄抵抗,鼓着臉頰看向一邊。

賀子書凝了凝眉,默了半晌,開口道:“廣平,在哪裏?”

蘇軟眼神晃了晃,不耐煩道:“不是說了嘛,一個很遠很小的小村子,你不可能知道的地方。”

賀子書捏住她的下巴,輕輕掰過來:“告訴我。”

蘇軟對他這一舉動感到奇怪,順着視線看向他的眼睛,遲疑問:“你聽說過廣平?”

賀子書沒有否認,不知想到什麽,突然垂下眸子,有些欲言又止。

安靜了一會兒,他再擡起眼皮,準備開口時,身後的林子突然傳來動靜。

輕輕一下,很快消失。

蘇軟也聽到了,剛想說話,被賀子書一把捂住嘴巴,示意她不要發出聲音,蘇軟很快了解,抿緊嘴巴快速點了點頭。

兩人冷靜下來,屏息等待着身後的獵手發動進攻。

林子裏安靜了一會兒,再次傳來窸窸窣窣的葉動聲,越來越近,越過賀子書的肩膀,蘇軟看見灌木林間,一只眼冒綠光的野狼露出了腦袋。

她呼吸一滞,瘋狂用眼神示意賀子書。

賀子書朝她點了點頭,松開手,緩緩轉過身,直視着野狼。

野狼察覺到視線,弓着腰從林子裏走了出來,伏低身子緩緩繞到兩人身側。

賀子書随着它的動作轉過身子,雙手握拳,視線與它緊緊對峙,氣氛劍拔弩張。

野狼龇了龇牙,發出一聲低吼,先一步俯身朝賀子書撲來,賀子書一個箭步,一手勒住野狼喉頸,旋身一倒将它壓在地上,緊緊擰着它的氣管,野狼發出掙紮的喘息聲,動作越發劇烈。

賀子書一鼓作氣,順勢從懷裏拿出匕首,打算擊斃它。

就在這時,他耳側傳來一聲低沉的吐息。

賀子書指骨一震,愣了一瞬,下一刻便亂了陣腳,手腳發麻地撲向蘇軟。

蘇軟正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滿臉驚慌地朝她撲來,突然就感覺到一股熱潮伴随着腥氣吐在後頸,瞬間腦裏一片空白。

角落的餘光裏,她甚至看見老狼森白的犬牙已經懸在她脆弱的脖頸上方。

“噗呲”,下一秒,血濺在蘇軟臉上,她渾身震了一下,顫抖着眼皮,惶恐地睜開眼睛。

賀子書的右手橫在她脖頸前,成拳卡在老狼嘴裏,手裏的匕首穿透老狼的下巴,鮮血簌簌淌下,分不清是誰的血。

一人一狼僵持了一會兒,老狼承受不住了,嘶吼着向後退去,被賀子書卡着下巴按了下去,最後手勁一收,卸下一只狼下巴。

老狼跌在後面彈了一下,慌忙鑽進林子裏,剛才的小野狼被賀子書扭斷了脖骨,也夾起尾巴逃跑了。

蘇軟僵硬了幾秒,回過神立馬起身朝賀子書的傷口看去,卻忘了自己還被捆着,又一頭栽在地上,半天起不來。

賀子書走到她身邊,就地坐下,伸手在她肩膀上摳了一下,繩子被解開。

蘇軟身子一松,很快掙紮着站起來:“你還好嗎?你沒事吧?”

她驚慌失措地扶着賀子書的手臂,聲音都帶着顫意:“好多血,你流了好多血。”

賀子書像使完了力氣,靠在身後的樹上,也不反抗,任由蘇軟用自己的裙子擦拭他的傷口,看了一會兒,他突然收回手,臉色木了木:“你幹什麽?”

蘇軟剛打開酒精瓶蓋子,正準備給他療傷,看見他的動作,愣了愣,莫名冒出一股沒由來的怒氣,她抿着□□,幹巴巴地喊:“你怕什麽怕,不信我喝給你看好了!”

她一仰頭,拿起酒精瓶咕嚕灌了一口,抹了抹嘴唇:“這下信了吧!”

說完扯過他的手臂,把酒精嘩啦啦倒在傷口上。

狼牙在手上啃出一串規則的齒印,其中兩顆犬牙扣在虎口兩邊,兩顆犬牙扣在手腕動脈兩側,留下四個觸目驚心的血洞,血不住地流。

酒精的味道擴散開來,刺激着鼻腔。

“你哭什麽?”賀子書突然問。

蘇軟吸了吸鼻子,一邊療傷一邊硬着嗓門:“我淚失禁。”

賀子書沒說話。

蘇軟倒完酒精,翻出裙子裏衣,想撕下一條布巾包紮。

賀子書默默注視着她,從懷裏拿出一條用過的白色布巾:“用這個。”

蘇軟一聲不吭地接過布巾,替他包紮起來:“用完了就扔掉,不衛生,反正不缺。”

想用就接着撕算了,她也懶得介意。

“好。”賀子書點頭。

忙活了半天,傷口終于止血了,蘇軟收回手,默默坐了回去,抱着膝蓋陷入沉思。

天色已經大黑了,賀子書起身,從林子裏尋來柴禾,升起火。

做完這些,他在蘇軟對面坐下,坐直了身子:“現在,可以告訴我廣平的消息了?”

“啊——。”蘇軟回過神,張開嘴巴,啞了啞。

她難以言喻地理了理表情:“你就這麽在意廣平嗎?”

賀子書看着她,淡聲道:“嗯。”

蘇軟問:“為什麽?”

她不理解。

賀子書卻突然不說話了,他垂眼,橙黃的火星子在他眸子裏噼啪炸開。

乍從蘇軟嘴裏聽到“廣平”這兩個字時,他差點沒忍住跳起來。

往事如煙,記憶裏曾經也有一個看不清臉的人和他說過這個地方,但是那個人還沒帶他去看看,就莫名消失了,就像一陣風,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只留下一段恍如雲煙的記憶,和一個不明不白的交代。

他甚至以為自己早已把那個人忘了,卻沒想到時隔今日,居然還能記起來。

“沒有為什麽,我想知道,就是想知道。”他擡起頭,直視着蘇軟。

蘇軟怔愣了,其實她不是不想說,而是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現在再讓她說廣平是一個很偏遠的小村子,她說不出口,賀子書也不會信。

說實話,走到今天,她已經不對賀子書設防了,賀子書救了她,冒着生命危險救了她,這就夠了,她不想對自己的恩人說謊,更何況她覺得賀子書雖然身份神秘,但本質是個好人。

可是穿越這種事情,真的很難解釋。

古人能理解量子糾纏,黑洞穿梭,宇宙升維嗎?

大概能理解她是個神經病。

蘇軟深深嘆了口氣,頭一次為穿越的事情這麽發愁。

“你到底說不說。”賀子書皺了眉,面露不悅。

蘇軟擺擺手:“不是不是,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說着,她又陷入深深的沉思,既然賀子書對廣平這兩個字這麽敏感,說明他本身肯定就知道點什麽,或許這個世界并不止她一個人穿越過,還可能有其他人穿越過,而剛好那個人就和賀子書有所關聯,又剛好那個人就來自廣平。

這麽想的話,賀子書不一定沒聽說過穿越的事情。

眼前的少女眉頭緊皺,時而興奮,時而緊張,像極了他記憶中的那個人。

賀子書記得,每一次他問那個人,“你從哪裏來”時,那個人就會是這樣回答:“我來自一個很遙遠很遙遠的地方……”接着就開始編一些拙略的神話故事,連院子外的三歲小兒都知道是假的。

但那個人就是這麽任性,明知道騙不過他,還對着他愠怒忍讓的表情哈哈大笑,然後道:“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明白什麽,他不明白。

他永遠都不會明白!

越想越煩躁,賀子書握緊了拳。

蘇軟想了半天,終于整理好措辭,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開口道:“其實,我來自一個很遙遠很遙遠的地方……”

“閉嘴,我不想聽!”賀子書突然朝她吼了一句。

???

蘇軟剛準備長篇大論,開場詞還沒說完就被他吼停了,滿腦子莫名其妙。

“喂,你有沒有搞錯,不是你先問的嗎?”蘇軟一頭霧水。

賀子書氣得一下把手裏的棍子扔到林子裏,滿臉黑線:“睡覺!”說完倒頭就翻了身。

蘇軟:???有貓餅?

她嘆了口氣,只好坐了回去。

火苗越燒越旺,盈盈的火光照在兩人臉上,照得蘇軟餓了幾天,面黃肌瘦的模樣格外落寞。

視線裏突然出現一只焦黑的雞小腿,蘇軟還以為是幻覺,用力眨了幾下眼睛,擡頭才看到賀子書對她擡了擡下巴:“吃吧。”

蘇軟呆了一下,臉上頓時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滿心歡喜地接下雞小腿,剛準備下嘴,又停下動作,她看向賀子書:“還是我倆分吧,你不也餓了幾天。”

賀子書重新倒了回去,随口道:“我吃過了。”

蘇軟眼睛一亮,笑了笑:“謝謝。”随後一口咬了下去。

這一口嚼下去,味道一言難盡,不知是她這幾天餓昏了頭有點生理反胃,還是想起剛剛賀子書血肉模糊的手突然胃酸上湧,這一口肉越吃越腥,吃到最後,她還是忍不住嘔了出來。

焦黑的雞腿,小小一只,肉裏面有點泛紫,看樣子是被包着藏在懷裏,珍惜地藏了很久,味道都變質了。

蘇軟吃不下去。

“吃不下去我吃。”賀子書突然閃身,一把奪過雞腿,塞進嘴裏狼吞虎咽,沒等她回神,幾口就吃完了,雞骨頭啃得幹幹淨淨,扔到林子裏。

蘇軟倒吸了一口涼氣,默默閉了嘴,低下頭。

過了一會兒,她腳邊扔過來幾顆又青又小的果子。

擡眼,賀子書臉上明明白白寫着:再不吃你就餓死在這裏吧。

蘇軟朝他笑了笑:“謝謝。”

賀子書不計較地偏過頭。

青而澀的果子很快被蘇軟吃完,最後連果核都被她吮得幹幹淨淨,胃裏終于舒服一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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