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章
第 13 章
雨一直下,淋淋瀝瀝。
濕冷的空氣時不時随風飄進洞裏。
溫度驟降,轉瞬像是進了深秋。
賀子書重新從外面撿來一些柴禾,放在火堆邊,晾幹了就堆進去燒。
又割來一些茅草葉,捋平了紮在一起,綠色的葉子在他指節間不斷翻飛,漸漸編織出蓑衣的形狀。
忙活了許久,約莫是紮得差不多了,他把蓑衣舉起來左右看了看,随後起身拍了拍衣擺,準備往外走。
“等我回來。”
蘇軟見狀,連忙站了起來,拉住他的衣角,探頭問:“你去找吃的嗎?”
賀子書看着她,點頭:“你想吃什麽?”
蘇軟搖頭,見賀子書皺眉,連忙解釋:“我不是拒絕,我是說,這次換我吧。”
說着,她從賀子書手上拿過蓑衣,在他疑惑的目光中,笑了笑:“這幾天一直是你忙來忙去,我就坐在洞裏什麽也沒幹,換我出去找食物吧,你歇歇。”
畢竟,一直讓他一個人幹活,挺不好意思的。
賀子書看着她,眉頭松開了,漸漸露出一個無所謂的表情:“你能淋雨嗎?”
蘇軟懵了懵,剛想反駁他不要看不起女孩子,突然又想起她經期才剛剛過去,于是語氣變了變,平和道:“沒事,反正有你的蓑衣嘛,而且我也沒那麽柔弱。”
她把蓑衣蓋在腦袋上,朝他霧沉沉的眼眸龇了龇牙,側身朝外走去。
沒走兩步,她頭上的蓑衣就被摘了下來。
賀子書一聲不吭越過她,邊走邊把蓑衣往身上套,絲毫不給她表現的機會,只留下一句:“你氣色不太好,再休息兩天吧。”
瘦長的身影匆匆踏入雨幕,漸漸消失在視野的森林綠幕中。
蘇軟呆呆地看着前方,後知後覺地捂了捂自己的臉。
手感确實有些過于薄涼了,但很快又泛起另一層熱意。
他是在,關心她嗎?
洞外雨珠連天,綠瑩瑩的草葉被打得擡不起頭,顏色卻越發鮮豔,遠方,山下的湖面在密雨的敲打下,小小的漣漪還未長大就碰撞潰散,水波雜糅在一起,像一片巨大的藍色刮痧玻璃片,靜谧而浩瀚。
蘇軟看着他離去的方向,感覺好像也沒那麽孤單了。
她走到洞邊,沿牆慢慢坐下。
心事随着動作漸漸浮了上來。
狐貍告訴她,要嫁給賀子書才能回家,幾乎聽到這件事的那一瞬間,她心裏就建立起了一座牢牢封住的大門,她覺得憑兩人的交情,這種事根本不可能實現。
一個天天對她喊打喊殺,惦記她身份成謎的江湖大家少爺怎麽可能會娶她,遑論她自己還沒有一點點戀愛經驗。
雖然他救了她,但那之後他冷冰冰套情報的樣子卻實實在在告訴她,她在他眼裏,沒有一點情感價值。
所以她一開始就不敢去想接下來的路要怎麽走,盡管事實告訴她,嫁給賀子書,就是她真真正正的,唯一的回家的辦法。
她真的不敢,但卻不得不做,因此這件事就像一枚種子,被她牢牢鎖在大門後面,無限期後推,而在她飲露食野的日子裏,這枚種子就像肉裏的石子,時時磨着她。
但今天這個門動了,她突然覺得,好像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洞外刮過一陣冷風,潮濕的水汽撲在她身上,她恍然回神。
天色暗了。
她起身小跑兩步,朝遠處望去。
暗綠的樹蔭下,一個小小的人影正頂着蓑衣,朝這邊走來。
她展開眉頭,放心去洞內添柴火。
水流嘩啦啦掉在地上,賀子書進洞,蓑衣扔在一邊,手裏提着兩條刨好洗淨的魚,揩了揩下颔的水珠,在火堆邊坐下了。
蘇軟幫着把魚串起來,支在火堆邊烤,朝他關心道:“累了吧,快把外袍脫下來晾晾,我來烤就好。”
賀子書“嗯”了一聲,起身走到一邊,脫下外袍,擰了擰。
棉質衣服的水分被擠壓出來,嘩嘩濺在地上,來回幾次,衣服輕了不少。
他撐開衣服甩了甩,随後搭在架子上,回到火邊擰了擰馬尾。
魚肉在柴火的炙烤下漸漸萎縮,散發出肉香味。
少年經過這些日子的風吹雨打,也從當初一絲不茍的體面樣子變得毛糙了。
暗紫色的綿綢外套起了球,面料發皺了,額間的發絲淩亂了不少,不少毛樁從腦袋上鑽出來,被雨水粘在一起,耷拉在耳側,但依然勉力維持着高挑馬尾的模樣。
蘇軟低頭看了看自己,紗制的襦裙已經破得不成樣子了,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雖然好的差不多了,但是沒洗幹淨的血跡依然存在,顏色發黑。
她想起什麽,又看了看賀子書的右手。
白布拆了,從手腕到虎口的撕咬傷口開始掉痂,粉色的牙印不規則的凹陷下去,已經形成了不可消磨的疤,四個最深的犬牙洞還沒恢複好,黑痂像是四個大頭釘深深嵌在皮肉裏。
蘇軟心裏軟了一下。
哎,這輩子都不會更落魄了。
不過,順利的話,如果以後真的能和賀子書結婚,那麽他們現在一同經歷過的這段日子,一定也能成為足夠特殊的回憶。
即便是為了離開他,記憶也永不會磨滅。
“我有一個姐姐,比我大七歲,對我很好。”寂靜的石洞,蘇軟黑眸潤潤,突然開口。
“突然說這個做什麽?”賀子書不知道她心裏想得什麽,只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繼續擰着衣服。
蘇軟彎了彎唇,垂下眼簾,濃密的睫毛擋住了一半視線:“沒什麽,我就是想和你說說話。”
“我父親經營着茶葉生意,常年不回家,姐姐在外面讀書,家裏就總是只有我和母親,”蘇軟抿了抿唇,接着說:“偶爾,只是偶爾,我父親會回來看看爺爺奶奶,但是也不怎麽和我說話。”
“有一次,我想讓我父親給我拿一個東西,因為我長得矮夠不到,結果卻不小心碰壞了父親的杯子……”
說到這裏,她突然默了,低頭安靜了片刻,之後接着說:“然後父親和母親就吵起來了,摔壞了桌子凳子,還扯破了母親的一件大衣,我吓壞了,那之後,他就徹底不回家了。”
蘇軟擡頭,瑩潤的眼眸一眨不眨:“你說,這麽小的事,怎麽會讓他們倆生出這麽大的仇怨呢?”
賀子書手上的動作頓下來,眼眸在火焰裏晃了幾下,莫名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他默默啓唇:“你覺得是你的錯?”
蘇軟點頭,又搖頭:“不是我的錯。”
想了想,繼續說:“姐姐後來告訴我,讓我忘了父親,我們母女三個一樣能過得很好,她說的很對,我們确實過得很好。”
“這段回憶很難過?”賀子書問。
蘇軟笑了笑:“不難過,只是記憶很深刻,而且後來我過得很好,一點兒也不難過。”
她偷偷看了賀子書一眼,抿唇悄聲道:“我就是想和你分享分享。”
“把你的秘密分享給我,是想從我嘴裏套些什麽?”賀子書俯身看她。
蘇軟聳了聳肩,笑着不說話。
賀子書見她這副明晃晃滿腹小心眼的模樣,也懶得惱,收回表情,閉了嘴。
他坐起身,拿起一條魚聞了聞,咬了一口,朝蘇軟道:“可以吃了。”
蘇軟接過魚,默默吃起來。
空氣安靜了下來,只剩下吞咽的動靜,和火焰飄搖的聲音。
“我也有個姐姐。”
半晌,賀子書突然開了口。
“深閨裏長大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我看着都悶,每天都很想看看她一個人窩在房間裏做些什麽,但她對我很好,會給我做話梅糖吃。”
一聽話梅糖,蘇軟眼睛亮了:“上次你給我的話梅糖也是你姐姐做的嗎?她好厲害啊。”
賀子書默認,又道:“我從小跟着二叔長大,爺爺忙于宗門事務,除了傳授武學,鮮少管我,二叔就負責我的日常起居。”
蘇軟頭一次聽他講這個,聽的津津有味,很快她心頭就浮起一個疑問,下意識就問出了口,然而問完立馬就後悔了。
“你父親母親呢?忙着輔助你爺爺的宗門事務嗎?畢竟一個人肯定忙不過來吧。”
賀子書非常平淡地說出接下來的話:“我五歲那年,父親病重,從此終日卧床,昏迷不醒,之後沒多久,母親就死了。”
“啊……”突然聽到這種事,蘇軟整個啞住了,張着嘴巴不知道該說什麽。
賀子書倒是沒有介懷,自顧自接着說,但随着話語的吐出,眉上漸漸染上一層戾氣:“我爺爺告訴我,我母親是在那年采茶節,去溪山賞景時被段家人所害,屍骨無存,我三叔為了救她,身首異處。”
他兀自握緊了拳,眉目狠厲:“我遲早要段家付出代價。”
內容太多太震驚,蘇軟一下子消化不了,這種刀尖血海的江湖仇事,毫無溫度地從他嘴裏說出來,簡直冰冷得讓人顫骨。
她一時分不清是震驚更多還是共情的哀傷更多。
“可是……”她難以言喻地喃喃,卻說不出所以然。
賀子書輕笑一聲:“我賀家從不招惹是非,卻被段家如此欺辱,我絕不會忍。”
這話的意思,是指賀子書的母親是無緣無故被段家害的……怪不得,怪不得賀子書對段家的事情反應這麽大,怪不得之前提到家人時,他會是那個表情。
蘇軟心如亂麻,她本來只是想平平淡淡和賀子書拉拉家常,哪曉得唠的哪裏是家常,這明明是刑事案件啊。
想到什麽,她突然發現不對勁,躊躇了片刻,組織好語言問:“我記得……你之前說,‘你希望是段家害得你,又希望不是’,是有別的原因嗎?”
賀子書知道她話裏話外的意思,臉上的怨火漸漸收起,最後慢慢落寞下去。
“因為我奶奶是段家人,段家老宗主的女兒,段家新宗主的姑姑。”
蘇軟:“……”
這怪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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