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章

第 19 章

天邊泛着未醒的藍光，林間沒有路，一腳踏下，野草能淹沒小腿，露水打濕了衣裳。

兩人深一腳淺一腳，大概走了小半個上午，終于脫離荊棘。

進了竹林，路就好走多了，為了避免再遇到危險，這次賀子書和蘇軟決定走野路，就順着竹林往前走。

太陽漸漸升起，陽光穿透竹林，照在兩人身上，涼了一晚上的身體被曬得暖洋洋。

兩人嘴裏都吃着糖，兩頰鼓囊囊。

蘇軟想到什麽，突然問：“你的眼睛是不是特別好？”

賀子書想了想，把糖頂到右口腔：“反正不差，怎麽突然問這個？”

蘇軟一臉開心：“是不是對我的樣子格外敏覺？”

她湊近了湊近，神秘道：“不然昨晚那麽黑，你怎麽一下就找到我的位置。”

賀子書看着她，啞了啞，下意識手指抵了抵鼻尖，最後移開視線：“可能吧。”

風從他身後吹過來，撲到蘇軟臉上，夾着一絲薄荷味。

蘇軟晃了晃神，見他沒否認，以為自己猜對了，滿臉寫着“我都懂”，并朝賀子書遞了一個鼓勵的眼神。

她吮了吮嘴裏的糖，跳着走到前面。

賀子書：“……”

賀子書沒開口，默默跟在後面，沒走兩步，餘光裏的陰影突然動了一下。

他腳步一頓，想到什麽，猛地沖出兩步，一把拽住蘇軟的手臂，往後一拉。

退後的一瞬間，一張大網擦着蘇軟鞋尖拔地而起，吊在剛剛落腳的上方，兜起一堆落葉。

賀子書拉着蘇軟拔腿就跑，然而一扭身，又對上兩柄熟悉的彎刀。

昨天被他引開的“土匪”，居然又找回來了。

顯然，他之前誤判了，這是場有目的的追殺，他默默摟緊蘇軟。

只有兩個，那看來對方是分開行動，另外兩個還沒找過來，或者躲在暗處。

左右兩邊都沒有路，刺客執着刀，一步步朝兩人逼近。

蘇軟緊貼着賀子書的胳膊，跟着他一點點後退，小聲在他耳邊道：“他們在逼我們往前走。”

賀子書把她護在身後，低聲回應：“抱緊我，有陷阱。”

蘇軟立馬鑽進他懷裏。

下一秒，賀子書抱起蘇軟，足尖一點騰空輕躍，踩彎了一節竹竿，然後借着彈力，跳往另一棵竹子。

刺客見狀擡起手臂，袖箭破空而出，林間的竹節紛紛爆裂。

兩人緊貼在一起，不斷跳躍躲避，木棒大的袖箭擦着耳邊過去，破空的尖嘯聲震得耳朵嗡鳴。

刺客在竹林下緊追慢趕，明顯避開了一些落腳點，并似乎有意驅趕兩人往一個方向去。

賀子書被迫帶着蘇軟往前面去，踩到某一個點時，他感覺腳下一輕，刺客同時收了手，快速轉身往回跑，賀子書跟着回去，然後擡腳的一剎那，身後卻傳來無數枝利箭破空的聲音。

眼前的地面越來越近，上面覆蓋了一層厚厚的野草竹葉，像是柔軟的蹦蹦床。

蘇軟在極短的時間內回頭，朝賀子書喊：“危險！”

下一秒，碰——

兩人掉進陷阱，與此同時，簌簌的竹枝箭刺進地皮，刺進陷阱，刺進傾斜的土牆。

林子裏安靜下來。

過了一會兒，樹林後，四個刺客緩緩現身，其中兩個走到陷阱邊，朝裏面探情況。

架在陷阱上的竹片被沖散，虛虛挂在洞口邊沿，黑魆魆的洞窟底部，往上立着尖尖的竹刃，竹刃上沾着血。

為首的人明明記得親眼看見兩人掉進去，現在卻只看到血，看不到半個人影。

疑惑間，警惕地朝身後的人打了個手勢。

就在他扭頭的間隙，洞窟邊沿的草堆裏突然飛射出一枝竹箭，貫穿了他的喉嚨。

“哐當”一聲，那人身子一僵，直直倒進洞底。

沒等剩下的刺客反應過來，賀子書踩着那人的屍體，往上一跳，撿起彎刀徑直沖了上去，轉瞬四個人纏鬥起來，鐵器擊打，發出铮铮的嗡鳴。

趁着這個時間，蘇軟扒在洞口，全身的重量壓在八只手指上，她扭頭看了看，忍下不适，也踩着那人的衣服爬了上去，快速找地方躲起來。

賀子書雖然年紀小，但畢竟是賀家嫡孫，實力不低，和剩下的三個刺客打起來，一時間竟也不分伯仲。

眼見着打不過，其中一個刺客悄悄退到後面，蹲到草叢裏。

在無人注意的角落，他擡起手臂，對準了賀子書。

然而還沒動手，頭頂突然發出一聲驚天巨吼，緊接着腦袋就被什麽堅硬的東西撞了一下，溫熱的液體流了下來。

蘇軟見這人晃着腦袋，還沒暈，又連着“啊”了幾聲，捧着石頭往他天靈蓋上猛錘，終于給他錘趴下了。

她急促地喘着氣，分不清是激動還是害怕，趕緊朝賀子書喊：“賀子書快打，我這邊解決了一個！”

賀子書擋刀的間隙，朝這邊看了一眼，立馬加大了力度。

對方見形勢急轉直下，攻勢越發猛烈，其中一人被擊退後，步子一頓，調整了方向，轉身朝一旁樹後的蘇軟攻去。

蘇軟扭頭就跑。

賀子書見狀，一刀把眼前刺客劈開，擡腳跟了上去。

竹樹密密麻麻，三個人緊跟着在樹林間疾行穿梭，蘇軟跑不過刺客，重重跌了下去，眼見着刀要砍到脖子，刺客又手腕一轉，一把白色的粉末朝身後撒了過去，正好撲在賀子書臉上。

賀子書停住，視線模糊了一下，倚着刀身子晃了晃，蘇軟心一緊，大喊：“小心啊！”

刺客的刀口剛逼到賀子書眼前，瞬間又被眩暈的賀子書彈脫出手，整個人也被這股刀勁撂倒在地，再一擡眼，才看到賀子書的臉上沾着粉末，嘴裏的鮮血流滿了整個下巴。

刺客的眼睛緩緩睜大，他竟然咬舌放血。

賀子書恢複清醒，提着刀，一步一步朝刺客走去，鮮血沿路往下淌。

這一刻，他的眼神宛如地獄的修羅。

刺客被他怼在角落，手無寸鐵，最後顫抖着腿乞求：“別殺我，我告訴你是誰讓我們來的！我全都告訴你！”

咬舌的糊音從賀子書嘴裏發出：“說。”

刺客回答：“段家。”

賀子書最後在他面前站定，置若罔聞，擡起手裏的刀，在刺客絕望的眼神裏，像使劍那樣，直直刺了下去。

“噗呲”

血濺了一身。

蘇軟捂住眼睛，抖了一下。

賀子書收回手，擦了擦眼睛上的血，朝身後望了一眼。

那個後追上來的刺客見他看過來，捂着受傷的手臂，趕緊逃了。

他使完了力氣，眼睛一閉，倒了下去。

噗咚一聲，整個身體撞得蘇軟一歪。

蘇軟受了驚，顫巍巍松開手。

賀子書腦袋枕在她膝蓋上，失去意識，單薄的臉頰失了色彩，蒼白得像一張紙，鮮紅的血大團糊在上面，顏色分明，像月光下開出一朵嬌豔的血玫瑰。

一滴血從他嘴角溢出來。

蘇軟回過神，記起來他還受着傷，于是忘了緊繃着肌肉，手忙腳亂把他平攤在地上。

當時在客棧準備幹糧時，也準備了一些應急藥品，她把藥丸拿出來，捏碎了往他嘴裏放了一顆，又撩起他的下擺。

賀子書的右腿，從腳踝到膝蓋窩，有一個長長的貫穿傷，竹刃從他腳踝處的皮膚紮進去，穿過肌肉直接頂到膝蓋窩，流了很多血。

這麽重的傷，一定很痛。

可他剛剛和三個人打鬥時，一直在拼盡全力。

蘇軟脫下他的靴子，撩起褲腿，忍着心疼先用白布細細擦了擦，然後灑上藥粉，最後仔細包紮起來。

處理好傷口，她抱着賀子書，開始替他擦臉。

不知是吓得，還是擔心後怕，她又想流眼淚，鼻頭都開始酸了。

賀子書擡手點了點她的鼻子：“別哭，等安全了再哭。”

蘇軟愣了一下，睜開眼睛，見賀子書正眯着眼看她。

“你醒了？”

她還以為是幻覺，才剛躺下，怎麽醒這麽快。

賀子書從她懷裏離開，接着就站了起來。

“你怎麽……還受着傷。”蘇軟急着要扶他坐下：“坐下養傷，你留了好多血。”

賀子書唇色蒼白，搖了搖頭：“沒時間了，我們要快點離開這裏。”

蘇軟的眸色沉下來：“有人盯上你了？”

賀子書抿唇：“嗯，”他走下土階，朝蘇軟伸出手：“追兵很快就會過來，走吧。”

平時這個時候，這麽高的石階，他就會跳下去了。

“等等。”蘇軟退後一步，先走到刺客屍體旁邊，彎腰弄了什麽東西，細細收在懷裏，才接着轉身回來，虛虛握着他的手，跳了下去。

兩人開始在林間趕路，越走越快，打算進入野林深處躲避危險。

竹葉枝打在蘇軟臉上，劃出血痕，痛得她很想哭，但她記得賀子書讓她先不要哭，于是生生忍下去。

走這麽快，賀子書一定很痛吧。

一個人怎麽會這麽倒黴，兩個月的時間，不是被追殺，就是家破人亡再被追殺。

有一瞬間蘇軟覺得，上天把她安排在這個世界，讓她遇見賀子書，是不是就是讓她來拯救賀子書的。

可她真的不理解，她又沒本事又膽小，到現在沒弄清到底是誰在背後搗鬼，究竟哪一點值得讓賀子書被她拯救。

前面賀子書突然趔趄了一下，蘇軟跟着急剎，連忙問：“怎麽了？”

賀子書沒有解釋，猛然轉身，拉着她的手朝回走：“回去。”

他的樣子很急，蘇軟很懵，緊跟着他。

這感覺好像是對手已經出現在暗處，但蘇軟邊跑便朝四周望去，明明一個人影也沒看見。

直到走到竹林口時，賀子書才停下腳步。

蘇軟擡起眼皮，才恍然見到，歪斜得竹竿頂部，逆着光影輕輕巧巧站着一個人，身影瘦長，抱臂而立。

和那些刺客不同，這個人蒙着面，而且帶了一把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