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章

第 23 章

月色碎了一地，被搖曳的桃林織成幻影。

溪水涓涓，流淌着亮晶晶的小星星，幾片粉色的小小花瓣打着旋撞了下去。

年邁的婦人掌着燈，身後跟着花兒般的少女，行走在靜谧的桃林山路上。

兩人一前一後，踏過溪水邊潮濕的石畔，越過別致的桃木小橋，朝藤林裏走去。

這片藤林幽靜無聲，夜色下，深綠的藤枝規矩地垂下，螢火蟲在藤枝間幽幽飛舞，一點螢火在花骨朵間晃蕩一下，仿若精靈一般，激起一片螢流飛舞。

這場景，一度讓蘇軟覺得自己來到了綠野仙景。

蘇軟跟着老婦進入藤林，邊放眼驚嘆于這周圍的風景，邊問：“婆婆，為什麽選擇我當聖女？”

老婦沒有停下腳步，磨鈍的拐杖底端敲擊在地上，發出緩慢的咚咚聲，她微微側耳，輕聲道：“喚我桃長老就好。”

蘇軟規矩道：“桃長老好。”

桃長老停下腳步，用拐杖頭撐起面前的藤條帷幕，轉身朝蘇軟招了招手：“快過來吧。”

蘇軟應聲，小跑着進去了。

綠幕後面，多了不少人工的裝飾品，一個粗糙的女神石像擺在正前方的空地上，頭上帶着碎粉的花環，雙手捧着一盆小花。

桃長老轉身走上側邊小路：“這邊來。”

蘇軟回神，看着已經走了幾步遠的桃長老，連忙轉身：“來了。”

“無屠族的聖女，歷來都是祖靈選定，然後在一個無風無浪的日子裏，突然出現在無屠聖地，從無例外，每一任聖女都肩負着使命。”

蒼老的聲音緩緩鋪開，仿若在敘述一卷古老的歷史。

“聖女們往往身份神秘，來自各種遙遠的國度，或多或少帶着與衆不同的習慣，但只要成為聖女，便不會有人追究她們的過往。”

桃長老回頭，對蘇軟說出最後一句話：“這就是宿命。”

蘇軟正觀察着周圍奇特的夜景，突然被桃長老強調一下，她順着視線往下看，注意到兩人面前有一個小石頭。

上面刻着兩行字——【第五小櫻，普涼】

她反應了一下，記起來‘第五’是一個姓氏，後面的‘普涼’應該是一個地名。

桃長老朝她點了點頭，示意她接着看下去。

于是蘇軟擡頭，看到這棵石頭後面，排列了更多刻了字的石頭。

她矮下身子，依次朝後查看過去，各種不同的字跡展現在眼前，她們來自不同年代的國家。

第一個是個西方人【凱瑟琳·斯邁爾，馬內】，第二個是【采缦，金山】，接着是【幺幺，大格山】這應該是石頭主人的小名。

原來這個世界并不止她一個穿越者，穿越之神用它無形的手，捕捉了那麽多像她一樣的路人投放到這裏，那些陌生的路人，都曾在這個世界停留過，最終離開。而這片聖地，就是她們穿越的茫茫大海中，短暫停泊的一方小島。

蘇軟一直以來的困惑，慢慢在這些名字中得到解答。

接下來還有頗具網絡風格的名字【吃魚的小貓】，來自【上京】，蘇軟不禁彎唇，名字主人一定是個活潑的女孩。

……

她挨個看下去，直到視線盯在最後一塊石頭上。

【葉珊，廣平】

記憶裏有什麽東西破土而出了。

——那天賀子書揪着她的手臂，明明好像知道些什麽，卻拼命追問她廣平在哪裏，後來他給了她一張淡粉的手帕，上面繡着一個“珊”字。

冥冥之中，好像有什麽線将過去和現在牽連在一起。

她久久陷入思緒。

拐杖落在她腳邊，桃長老走過來，看着這顆石頭對蘇軟道：“這是上一任聖女留下的，可惜，也是唯一一任還沒完成修行，就意外橫死在聖地裏的聖女。”

蘇軟愣了愣，錯愕道：“她沒有出過聖地嗎？”

桃長老點了點頭，面露哀痛：“那年天氣幹燥，她在屋子裏煉丹，不小心燒糊了窯爐，一場大火将她帶走了，花兒般的年華吶，屍骨都沒燒盡。”

蘇軟低下頭，思緒萬千，卻難有一言。

“看完了，我們接着走。”桃長老拄了拄拐杖，轉身往回走。

蘇軟跟着走。

兩人順着小路走回來，又出現在女石像前。

站在這裏，蘇軟才看清石像的每一處細節，石像捧在手裏的，原來不只是一盆小花，還有一塊鋒利的石頭。

桃長老撿起石頭，捧着蘇軟的手，聲音沉穩：“被選中成為聖女的姑娘，一定都有一個特殊的能力，那就是超常自愈。”

說話的時候，她用石刀在蘇軟手心用力滑下，血珠頓時洇了出來。

蘇軟眉心皺了一下，但很快發現不對勁，痛感比想象中輕很多。

緊接着，她看見桃長老拿着布擦掉血，手心已經沒有一點破皮的痕跡。

這就是超常的自愈力。

蘇軟緩緩張開嘴巴。

桃長老收回棉布，笑着對她說：“這就是你被祖靈選中的證據。”

“可是……”蘇軟怔愣，可是她明明之前還沒有這種能力啊。

桃長老沒正面向她細細解釋，只捧起石像手中的花盆，輕聲道：“不是每個人從天生就擁有某種能力，也有的人會因為一些原因失去某種能力，我們稱這種現象叫轉移，姑娘，準備好接替聖女職位了嗎？”

蘇軟愣愣看着桃長老手裏的花盆：“這是……”

桃長老微笑：“每一個聖女在就任前，都會在這裏種上自己喜歡的植物，并在之後的日子裏悉心照料，代表她接替神女的意志，為蒼生帶去康愈。”

桃長老捧着花盆，裏面的花，早已經枯萎了。

這是葉珊種下的。

蘇軟緩緩伸出手，在桃長老灰黑的目光中，指尖碰了碰枯葉。

頓了一下，她想到什麽，驟然收回手，對桃長老道：“葉珊離世前的住處還在嗎，我想先去看看。”

桃長老愣了一下，但也默許點了頭：“翻過這座山，就在桃花泉源頭不遠處的盆地裏的桃林獨院。”

……

蘇軟連夜下了山，經過桃花泉源頭，穿過一片密集的桃林，終于見到一個包裹在籬笆裏的小屋子。

屋子年久失修，木門被喇叭花纏住了，她扯開雜花雜草，進了院子大門。

推開房門，一股淡淡的桃香飄了出來，蘇軟随着香氣進了屋子。

房間應該是大火後重新修繕過，看起來擺設是故意複刻了前主人的生活習慣，而且派了專人定期打掃過。

屋子正中是一套搖椅茶幾，左邊放了一張竹床，旁邊立着梳妝臺和書架，各種飾品書籍擺放得整整齊齊。

蘇軟走到暑假邊，拿起其中一本，翻開一頁。

明晃晃的《霸道總裁愛上我》寫在首頁上，旁邊還有四個小字“自割腿肉”。

蘇軟忍不住笑了一聲，随手翻了幾頁，又拿起另一本。

這一本叫做《醫仙別逃：未婚夫婿緊緊追》，同樣也是自割腿肉。

蘇軟翻了幾本，發現全部都是筆者自産的糧食。

她放下書，重新碼好，視線落在最上面一個小木盒上。

木盒的位置很高，她踮着腳，費了一番力氣才拿到，拍掉灰塵，打開一看，裏面還是一摞書。

拿起最上面的一本。

第一頁：

“恭喜發現本游戲最大隐藏秘密！翻開這本書，你将會見到一個窮途末路的妙齡女子，如何一年之內實現暴富暴美，走向人生巅峰的英勇事跡。”

蘇軟覺得有些好奇，坐在地上，拿起一本，仔細翻看起來。

第二頁：

“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天，晴。

這到底是什麽破地方，一個人也不認識，沒有手機沒有電腦，誰來救救我，我為什麽突然出現在這裏啊，嗚嗚嗚”後面一堆省略號。

蘇軟接着翻下去。

第二頁：

“來到這個世界的第四天，陰。

啊，觀音菩薩救我，我要回家！”

第三頁：

“來到這個世界的第六天，小雨。

我碰到了一個大帥哥！臉白白淨淨，睫毛又細又長，是個修劍術的，真性感啊！他幫我擋雨，還說要帶我回家，還要什麽自行車住下吧。”

讀到這裏，蘇軟微微動容，繼續往下看。

第四頁：

“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七天，晴。

今天崴了腳，小帥哥背着我走了一天，好性感！”

第五頁：

“來到這個世界的第八天，多雲。

小帥哥帶我去吃了好吃的，真性感，可惜他家裏人不喜歡我。”

……

尾頁。

“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三十六天，陰。

我明天就要離開了，他今天找過我，我沒見他，以後也不見了。”

下一本書面幹淨些。

“來到這裏的第一天，晴。

這裏風景好美，想他。”

“來到這裏的第二天，晴。

不能頹廢下去了，要開始學習。”

“來這裏的第六天，晴。

不行我還是想他，得努力，争取十年之後，還能見他。”

“來到這裏的第七天，晴。

今天課業好累，得熬夜了。”

“……”

幾冊本子，前面記滿了前主人的心情，到了後面，感情成分慢慢就淡了，漸漸變成了呆板的學習記錄。透過這薄薄的紙，蘇軟好像看到一個剛從職場脫離出的大姐姐，滿含着酸甜苦辣，載着濃重的思念在這個昏黃的小桌前獨自奮筆疾書的樣子。

短短幾年，不過彈指一揮間，轉瞬即逝。

蘇軟擡起腦袋，看向旁邊的書桌。

這個書桌挺大，是梳妝讀寫一體的，蘇軟走到桌邊，打開其中一個抽屜。

幾串手工的方盒吊墜靜靜躺在裏面。

蘇軟摸向自己的脖子，将項鏈取下來。

果然，這些吊墜，和賀子書給他的吊墜，一模一樣。

可是葉珊不是早就已經去世了嗎……

蘇軟怔愣住。

良久，她唇角翹起，撐着桌角苦笑了一聲。

——原來這就是賀子書隐藏着沒告訴她的話，未免也太不講道理了，所以他是有多想念他的母親，才不惜一切把她送到這裏。

一夜過後。

清晨剛醒，門外傳來敲門聲。

桃長老下床，打開門。

蘇軟站在門外，看着桃長老，認真道：“桃長老，我們去石像那裏種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