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章

第 24 章

年複一年，夏至将過，無屠聖地的桃樹又結了果。

桃長老拿着課本在堂上滔滔不絕。

“彩藤，乃百草奇藥之一，其中唯有紫色視為例外，無色無味，微毒，中毒者能從特定之人身上聞到薄苛味，情愫越濃，內力俞強，則味道越重……”

晚課結束時，小環第一個沖進醫室內，抱起蘇軟練習用的藥罐子，蹦蹦跳跳出了醫室大門。

桃色夕陽漫了半邊天，墨綠的桃林靜谧無風，山間的泉水叮咚，白衣服的小姑娘大步走在這水墨山色間，皮猴子似的東扯西扯，渾身有使不完的力氣。

蘇軟捧着書慢慢走在後面，仿佛看到了當年的自己。

“你慢點，別又像上次一樣摔斷了腿。”

哎，她終于還是激發了老媽子屬性。

小環是桃長老派給她的随從，負責她的生活起居，算是服侍丫頭，比她小四歲，從蘇軟接替聖女位置時起，就一直跟着她，不過兩人關系很好，蘇軟把她當妹妹，除非修行期太忙讓她幫忙，其他時間家務活都是自己做。

喚完這一聲，她看見小環摘下一顆桃子，正咬了一口，黑溜溜的眼睛看着她。

沒一會兒，小環單手抱着罐子，一下從半人高的石頭上跳下，朝她走來。

小環嘴裏叼着桃子，站在蘇軟面前，一只手在自己頭頂和蘇軟鼻尖比劃了一下，臉上漸漸露出喜意：“聖女姐姐，我馬上就比你高了！”

蘇軟默默等她做完這些動作，語氣無奈道：“你平日少吃些零嘴，好好吃飯，早就比我高了。”

小環不聽，咬了一大口桃肉。

蘇軟繞過她往前走：“女孩子到了十八歲，以後可就基本不長個頭了，不過健康比其他重要，你吃了甜的別忘了漱口。”

小環任性鼓起臉頰：“不打緊，我還沒到十八呢。” 她嚼着嚼着，卻默默收起桃子，朝前跑去。

小小的肩膀從蘇軟身側錯過，蹦着沖到前面，藥罐子一路碰撞着發出叮叮當當的脆響。

臨到院門前，小環把手裏的罐子遞給蘇軟：“聖女姐姐好好休息，明天見啦！”

小姑娘紮着包子頭，碎發汗濕粘在臉上，一雙眼睛黑溜溜。

蘇軟接過，笑着說：“謝謝小環。”

“不客氣。”說完，小環轉身準備朝回跑。

“等等。”蘇軟突然喚住她。

小環跨了半步停下，不知就裏地回頭。

蘇軟目光染上了一絲柔情。

小環是她來到這個世界結交的第一個同性朋友，兩人在一起相處了六年。

蘇軟看着她，安靜了片刻，緩緩道：“小環，再見。”

……

夜過三更，整個桃林陷入沉寂。

蘇軟費勁力氣，從床底扯出一個成人大小的人偶，攤在地上連喘幾口氣，然後拿起旁邊的日記，翻了一頁。

“用桃花瓣制成身體之後，泡上秘制草藥，大概發酵兩個月，手指戳上去有彈性，即假體制作成功。”

這些日記用現代漢字記載，也因此能保存下來不被發現。

蘇軟伸手在人偶上戳了戳，過了一會兒，凹陷果然回彈。

“yes !成功了！”

蘇軟起身，順着書櫃往後摸，摸到第三塊木板時，地面動了一下。

她按着日記裏的指示，用木頭撬開地板，果然看到一個地下隧道。話不多說，她把人偶搬到床上，蓋上被子，房間裏一切都掩飾好，然後從櫃子裏拿出幾壇備好的桃花酒，倒在床上。

做完這些之後，她緩步走到桌邊坐下，沿着桌面趴了下去，閉上眼睛，調整呼吸。

很快，狐貍臉出現在夢境裏。

蘇軟迫不及待問：“賀子書怎麽樣，他是不是還活着？”

狐貍笑呵呵回答：“當然活着。”

再次得到肯定，蘇軟心裏就踏實多了，她醒過來，正式起身，走到床邊，将蠟燭扔了下去。

火勢淹沒整張竹床的時候，她鑽進隧道，在地下把木板重新安好，然後順着隧道往前走。

要她在無屠等上十年，她等不了。

這招金蟬脫殼的方法是葉珊日記裏留下的，她來到葉珊房間的第一天晚上就看到了，從那時起她就計劃着逃跑，直到今天，花了快六年的時間。

火折子照着潮濕的牆壁，路面還算平整，腳下有些積水，蘇軟抱緊幹糧，走得飛快。

約莫走了五六個時辰，前面的路被泥沙堵住了。她想了想，着手挖起來。

泥土漸漸被挖開，慢慢滲出水，最後狠狠刨了一爪子，一節水柱冒了出來，越擴越大，水流猛地湧出來，不等蘇軟後退，卷着她脫離了地穴。

……

淩晨時分，蘇軟趴在沙灘上，緩緩醒來。

一艘小船孤零零停在岸邊。

她撐起身子，看了看周圍，最後起身，坐上船。

小船晃晃悠悠漂了幾天，上了岸，一路朝西走去。

半個月後，終于進了城。

蘇軟直奔茶館，坐下來就着花生米痛飲幾杯。

城裏的集市一如往常的熱鬧，鄰桌幾個江湖打扮的小哥聊得熱火朝天，蘇軟忍不住朝那邊挪了挪。

“诶诶，你們聽說了嗎？最近江湖上出了一件大事！”

一群人連忙跟着問：“什麽大事？”

“聖女出世了。”

蘇軟：？？？假的吧，5G都沒這麽快。

“大哥你說笑吧，聖女哪有這麽容易出世，而且我前天才從南邊辦事回來，那邊可沒一個人提聖女的消息。”

“絕對不騙你，我打包票。”

那人接着說：“現在不光臨東賀家，連尹南段家都有意邀請聖女入門，大戶人家公開的消息還能有假？”

“這事不假，我前幾天途徑臨東，确實親眼看到賀家在告示欄上貼了賞金請帖。”

“這聖女什麽來頭？能值這種大戶人家搶着要？”

“诶喲小弟你有所不知，聖女乃是無屠聖地的聖女，傳聞來自天域，不僅通天文地理曉未來之事，而且一手絕妙的醫術甚至能把死人醫活！”

他伸出大拇指，越說越激動：“得聖女者得天下！”

喂喂這話過了啊，哪有那麽誇張。

蘇軟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有點坐不住了。

“诶，那你倒說說，那聖女長什麽樣子？”

那人清了清嗓子，接着道：“傳聞那聖女粉面桃腮，容貌極為出挑，不過這倒是其次，重要的是，聖女會寫一手奇特的文字，而且性格不似尋常人家的閨秀，有男子之豁達風範卻不失女子之清秀靈動，舉止大膽不拘小節，還酷愛吃話梅糖。”

蘇軟：……默默把二郎腿放下。

這到底是誰傳出去的謠言，簡直比着她的模樣量身定制，還是實時播報的那種。

“那有沒有人見過聖女？”

“見沒見過不知道，但是可以确定，現在聖女的一條蹤跡消息，能換不少錢呢。”

他們不知道，他們嘴裏很值錢的聖女就在眼前。

匆匆付了錢從茶館出來，蘇軟整個人緊繃了很多，沒多停留，接着趕路。

……

幾天後，蘇軟站在了封州最大的豪宅前。

侍衛攔住她：“這裏是周府，來者何人。”

蘇軟從懷裏拿出一張地圖：“把這個拿給你家主人看看。”

一炷香後，鄒顏提着衣服下擺，匆匆跑了出來，見到蘇軟，他眉心一彈：“蘇姑娘！真的是蘇姑娘！”

蘇軟被帶進客堂，周家夫人很快迎了出來。

“蘇軟姑娘，你還活着，太好了！”賀依雲拉着她的手喜極而泣。

蘇軟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坐下來，略去她在無屠聖地的經歷，将兩人當初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衆人。

賀依雲身子一軟，癱坐回椅子：“那書兒當初和你分離，至今沒有消息，是不是……”她捂住口鼻，聲音凄凄：“可憐我的侄兒。”

鄒顏扶着賀依雲，安慰道：“周夫人別急，現在還沒有子書确切的消息，蘇姑娘也說他還活着，不能想得太過悲傷。”

他轉身看向蘇軟，問：“蘇姑娘當初掉下懸崖，被一家農戶收養，又是為什麽選擇在這個時候來找我們，肯定是有你的深意吧。”

蘇軟：……其實沒什麽深意，我就是這個時候才找到機會逃出來而已。

蘇軟正了正神色，端正道：“我當初掉下懸崖時，大概撞到腦袋，之後記憶殘缺不整，去年年裏不小心掉河裏淹了一回，大病一場，才慢慢記起來賀子書對我說過得話，這才找了過來。”

“她說了什麽？”賀依雲急忙追問。

蘇軟環顧了客堂周圍的人，回答：“賀子書說，他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還說，讓我等他回來。”

座上的人安靜下來，賀依雲呆在原地，眼淚湧了出來：“我就知道，書兒不會有事……快，快叫挽兒過來，就說蘇姑娘來了，我們共同商議此事。”

派去的丫鬟很快回來：“夫人，賀小姐說她身體不适，不方便見人，讓我替蘇姑娘賠個不是。”

賀依雲聽了，招呼她下去，轉身朝蘇軟歉笑：“實在抱歉，蘇姑娘，我那侄女自小身體就不好，常年卧床，我剛剛太過激動，都給忘了，姑娘吃茶。”

小丫鬟上來給蘇軟續了茶。

蘇軟接過，彎唇：“夫人不用這麽客氣，身體為重。”

“那姑娘還知道些什麽消息，只要能帶回書兒，怎麽也值了。”賀依雲垂首。

蘇軟慢慢抿了口茶：“夫人莫急，他既然說了這幾句話，那就一定能回來。”

鄒顏适時插了一句：“山高路遠，蘇姑娘一路奔波，一定累了吧，依我看，這事不急于一時，廚房的菜剛備好，我們請蘇姑娘先吃頓飯，休息休息，再做打算吧。”

賀依雲恍然記起這茬，連忙道：“對對，先吃飯，姑娘身體為重。”

蘇軟笑了笑，朝周夫人行了一禮：“我記起來的只有這幾句話，除此之外，還有我和賀子書當初走過的路線，我可以把地圖畫下來，或許夫人可以派人查探一番。”

賀依雲寬眉：“如此，便有勞蘇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