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章

第 27 章

和賀成風聊完賀瑤兒的治療方案,蘇軟順利被安排進西院青瑜房。

住進來之後,她果然在桂花樹後的草叢裏找到一個狗洞,當即寫了一張紙條“一切順利”,扔了過去。

接下來幾日,白天她就去看看賀瑤兒,晚上就出來“遛彎”。

在無屠的六年,蘇軟不僅學醫,也兼修內功,尋常大夫面對瀕死之人往往回天乏力,但無屠醫女卻可以利用內力救人,這是無屠醫術特別之處,所以蘇軟也算是半個修行人,夜行不在話下。

這幾天,賀家風平浪靜。

蘇軟想了想,覺得應該做點什麽,于是這天清早,往狗洞裏塞了紙條。

當天夜晚,她就在賀家祠堂後窗下聽到賀成風發狂的聲音。

賀成風正在和什麽人交談,情緒起伏很大。

“你不是說賀子書已經死了嗎?為什麽外面傳聞賀子書要回來了!”賀成風怒吼。

這個謠言當然是蘇軟讓鄒顏傳出去的。

被吼的那個應該是個下人,态度很讨好:“宗主莫急,空穴來風罷了,賀子書就是真回來了,也不會知道當初是我們動的手,畢竟我們處理得很幹淨。”

賀成風聲音平穩了一些,但依然帶着怒氣:“哼,現下可不只是他回來會不會複仇的問題,他要是回來了,我這宗主之位還怎麽當得下去。”

下人回複:“明白了,我會安排人手處理。”

“罷了,就交給你辦,”賀成風深吸一口氣,接着說:“現下最重要的是斷死獄那邊的人,我花重金雇傭他們,可不能被這種事耽誤了進度。”

“宗主說得是,”下人壓低聲音:“對了,等他們來了,要不要安排人手幫忙。”

賀成風的聲音默了片刻,緩緩道:“至今無人能從冰湖活着出來,斷死獄的人要錢不要命,他們要是能活着幫我拿到秘籍,那這單就算成了,要是不能,那是他們命中注定逃不過這劫。”

“要是他們發現被騙,有人逃出來……畢竟得罪斷死獄可不是小事。”

賀成風冷笑:“那就讓他們逃不出來。”

“屬下知道了,賀家遲早是宗主的囊中之物。”

看來賀成風沒坐穩宗主之位,是因為還缺少藏在冰湖裏的秘籍,這個冰湖的情況似乎不簡單,蘇軟回到青瑜房,立馬将消息傳給鄒顏。

接下來幾天,她不動聲色,依然往返于竹林院,給賀瑤兒治病。

吃了蘇軟的藥之後,賀瑤兒臉上的瘡口慢慢消下去一點,蘇軟端着她的臉看了看,當即決定開始第二個療程。

她把搗好的藥汁遞給賀瑤兒:“敷在臉上,早晚各一次。”

給賀瑤兒治療的這段時間,蘇軟花了不少功夫調教她,終于讓這個嬌蠻任性的大小姐對她産生了一絲畏懼。

賀瑤兒卻不依,大吵着要躲蘇軟:“我不敷我不敷,你給我用的什麽藥,根本沒有作用。”

“真的不敷?”蘇軟擡高聲音。

賀瑤兒氣勢弱了弱,但很快鼓起勇氣,把臉舉到蘇軟面前:“你看,真的沒有用,傷口都紅了!”

她臉上的瘡口扁平了一些,褪了一層死皮,冒着新生皮膚的粉紅嬌嫩。

蘇軟看着她無理取鬧,臉上漸漸漫起一層不耐煩,她最後開口:“我就問你一遍,你用,還是不用。”

這語氣十分的詢問中,含了五分的強硬,和五分的不容反駁,和蘇軟當初高三班主任的死亡質問如出一轍。

到底是個小姑娘,這招果然有用,賀瑤兒抖了一下,氣勢也澆得一幹二淨,縮起脖子後退兩步,半晌,怯怯道:“我不想用……”

“嗯?”蘇軟壓低聲音,壓迫感滿滿。

賀瑤兒心快被提起來了,她眼睛轉了轉,很快想到什麽,擡頭道:“我用,你回去休息吧,我會按時用的。”

這點小心思都快寫在臉上了,蘇軟彎唇:“那就好,我看着你用。”

“你……”賀瑤兒剛準備發怒,臉上突然冒出喜意。

“霖哥哥。”賀瑤兒朝蘇軟身後喊了一聲。

蘇軟正在疑惑,循着方向回頭,頓時便明白了,一個劍眉星目的男人站在門口。

男人敲了敲門框。

賀瑤兒不等他開口,笑盈盈沖了過去,滿心歡喜拉住霖哥哥的手臂:“霖哥哥終于有空來看我了,瑤兒太高興了。”

“霖哥哥”被她惹得有些不好意思,往後退了退:“小姐金枝玉葉,是我唐突了。”

“我和霖哥哥說說話而已,這有什麽唐突。”賀瑤兒滿不在乎,順帶又環起他的手臂:“霖哥哥為人又正直又善良,誰會說霖哥哥不是。”

“霖哥哥”無奈只好不管她,就這麽被賀瑤兒纏着走到蘇軟面前:“在下賀宗主座下弟子曾霖,見過前輩。”

蘇軟回笑:“客氣了。”

曾霖接着道:“賀宗主言,經過這幾天的相處,賀宗主自真心感謝前輩,為了讓前輩快些适應賀府生活,特囑咐曾霖把前輩當自家人照顧,恰巧今日府上來了客人,正在前廳談話,曾霖便來告知前輩一聲。”

這就是确認了她的身份,迫不及待示好,想讓她長期留在賀府呗。正合她意。

蘇軟笑:“知道了,謝謝曾公子。”

“不敢當。”曾霖抱了抱拳,轉身離開。

賀瑤兒眼睜睜看着曾霖掙開她的手出了門,不高興了:“幹嘛呀,霖哥哥好不容易來見我一次,你幹嘛還跟我搶和霖哥哥說話的機會!”

蘇軟對小姑娘明目張膽的樣子挑起了興趣,歪頭:“要不我找你父親,幫你做個媒?”

賀瑤兒突然心虛,像被踩了尾巴,底氣不足又強裝鎮定大喊一聲:“不許胡說!我和霖哥哥是好朋友,絕對沒有那種關系!”

她端着藥碗灰溜溜坐回床邊,低着頭不說話了。

蘇軟看了她一眼,只說:“把藥敷上,不準洗,等我回來要是沒看到你臉上的藥渣,我親自給你敷上三碗。”

她看着賀瑤兒哆嗦了一下,随後轉身出了門。

……

蘇軟在路上就隐隐約約聞到一股清涼的味道,越靠近前廳,味道越重,這種熟悉的味道乍然襲來,令她頭暈。

她忍下不适,從後門進了前廳。

隔着帷幕,她看見賀成風坐在首位,座下依次坐滿了黑衣服的人,這些人裝備齊全,每個人都帶着一模一樣的黑色面具。

蘇軟記得這種打扮,當初她和賀子書在荒林裏逃難時,遇見過的那群斷死獄的人,就是這種打扮。

所以這就是賀成風花重金雇傭過來的人。

蘇軟聽見賀成風和那些人交談。

“賀某仰慕各位已久,終于把各位豪傑請過來了哈哈哈。”

首位的面具男回應他:“賀宗主不妨有話直說。”

磁性的聲音,帶着成年男子的低沉。

蘇軟又吸進一口薄荷味,頭暈得恍惚。

不知道為什麽,她聽見這陌生的聲音時,突然不滿足于只聽談話內容了,很想看看聲音的主人長什麽樣子,她運了運氣,穩住精神,從帷幕間的縫隙裏,朝外看去。

說話的面具男肩身挺拔,一身玄衣将腰身勒得很緊,他開口時,右手扶在劍柄上摸了摸。

“斷死獄的規矩高于一切,賀宗主讓我們做的事情,我們一定會完成,賀宗主沒提到的地方,我們絕對不會觸碰,斷死獄名聲在外,賀宗主應該知曉一二,我們既然接受這場交易,就絕不會反悔。”

賀成風聽了,放心笑起來:“哈哈哈,賀某就知道各位豪傑說一不二,在下佩服,哈哈哈……”

在場的人聊得很輕松,唯獨帷幕後的蘇軟,緊緊盯着說話的面具男,呼吸困難。

那只右手,蘇軟絕對不會記錯,從手背到虎口,蹒跚着猙獰的疤,那是當初賀子書為了救她留下的狼牙印。

突如其來的激動加重了她的頭暈,她身子歪了一下,扶住小桌,血液在皮膚下湧動,身體微微顫抖。

賀子書真的回來了,就坐在她眼前,只和她隔了一層薄薄的帷幕。

賀成風笑聲停下,正色問:“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蘇軟的心提起來。

面具男聲音如常,氣息平淡:“我叫白藥。”

……

從前廳回來,蘇軟的腦袋就一直不太舒服,那股薄荷的味道太上頭了,她一度呼吸不暢。

一進門,賀瑤兒規規矩矩坐在床上,綠色的臉板板正正地對着她。

蘇軟朝她走近,賀瑤兒立馬叫喚:“我塗了我真的塗了,你看我臉上都是綠色的,啊你別過來我不要塗三碗!”

蘇軟沒管她,徑直拿起旁邊的毛巾,往盥洗盆裏浸了一下,擰幹走到她面前,擡起她的下巴,往她臉上蹭。

綠色的藥渣很快被蹭幹淨,蘇軟擰緊眉頭,湊近觀察她的臉。

賀瑤兒被迫和她對視,默了一會兒,忍了又忍,她還是忍不住開口:“你喝醉了嗎?怎麽看起來暈暈乎乎的。”

蘇軟怔住,反應了一會兒,松開手,在一邊坐下:“沒有。”

語氣明顯不高興,賀瑤兒不敢多說,默默拿起藥膏往臉上摸。

過了一會兒,蘇軟道:“你和曾霖是青梅竹馬?”

賀瑤兒一聽,興致高漲:“當然了,我倆從小就認識,關系可好了。”

“怎麽認識的。”蘇軟随口問。

賀瑤兒滿臉暢想地擡起腦袋:“那可就說來話長了,當初可是我親自把霖哥哥帶進賀家的,那是一年冬天,外面可冷了,霖哥哥還是個小哥哥,他身上破破爛爛,一個人躲在牆角裏,凍得瑟瑟發抖,我看他可憐,就帶他回了賀家,後來,他就成了我爹爹的親傳弟子,順帶也兼任我的小侍衛。”

看來是熟悉的救贖文學。

蘇軟扭頭看她:“你是看他帥才帶他回來吧。”

賀瑤兒正冒着粉紅泡泡,小臉一紅,努力辯解:“不是才不是,我對霖哥哥是真心的。”

話剛脫口,她意識說漏了嘴,立馬捂住嘴巴,安靜得像只鹌鹑。

蘇軟瞥了她一眼,懶得多說,起身出了房間。

……

回西院的路上,那股薄荷的味道還是久久不散,蘇軟頭暈得越發厲害,走到檐廊拐角時,她倚着欄杆停下,“嘶”着氣揉了揉太陽穴。

然而下一秒,她還是沒撐住,往後仰了下去。

半空中,她被一只手攔住了肩膀,恍惚間好像倒進了一個溫柔又清涼的懷抱裏。

她睜開眼,對上一張黑色雕紋的面具,面具下傳來陌生又熟悉的低沉聲音。

“這位姑娘,你好像不太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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