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章

第 34 章

翌日，正值尚書魚大人休沐，褚天光開了庫房，親自挑選了貴重的禮物準備去尚書府拜訪。

“噠噠噠”的馬蹄聲駛過長安的大街小巷，停在一座朱門映柳的大宅院。抱鼓石之後，是一扇懸挂着“尚書府”牌匾朱漆廣亮大門。

“世子，已經到了。”車夫停下馬車。

褚天光來的時候已經提前送來帖子，故而府裏的小厮早早就在門口候着了。

一路沿着前廳廊庑，水榭花木，來到一處正堂。

“伯父，伯母，受明之一拜。”褚天光神色清明，朝坐在正堂中間的二老得體大方的行了禮。

“快起，都是自家人。”安和公主聞言爽朗的笑了兩聲，慈愛的看向褚天光讓他坐下，一旁的侍女給他沏了茶便應聲退下。

正廳裏就只有他們四人。

“明之，本宮聽皇上說了你的事，辛苦你了。”

這幾年要是沒有他在暗處幫着皇弟做事，朝廷上下也不能那樣風平浪靜。

這孩子，安和公主想到京中的那些流言蜚語，也是苦了他。

“伯母過譽了，都是職責所在。”褚天光一愣，心中百轉千回，臉上露出一個不好意思的笑。

魚雲影依偎着安和公主，嬌嗔的笑着看向他。

褚天光回望着，不禁癡了……

“咳咳咳，明之可是家裏怎麽樣？”武安侯府的事傳的整個長安沸沸揚揚，魚時安看着一時呆愣的褚天光，也忍不住擔心他受影響。

畢竟短短幾日時間，候府的光景就大不如前。昔日熱熱鬧鬧，賓來客往之地，如今大門緊閉，門前冷落，往日的親朋好友都避之不及。

“伯父，都還好，現在府裏有王伯管着，一些老管事都還在，有他們看着，出不了什麽亂子。”

褚天光一時恍然後也回過了神。

“那你倆的婚事……”魚時安俯身向前，低聲問詢道。

魚雲影耳尖，跺了跺腳，有些羞惱的嗔道：“父親！”

“好了，你先到外面玩一玩。”

安和公主拍了拍魚雲影的背，讓她先去花園等着。

褚天光和魚大人聊了一會，将府裏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随後還把欽天監看好的吉日也一并說了，只等瑤瑤及笄，皇上賜婚的聖旨也很快就下來。

魚時安還要再多叮囑了一下注意事項，便被安和公主偷偷扯了扯衣袖，不由一頓。

“今日天氣不錯，明之你就到花園逛逛，最近荷花池的花都開了，漂亮的緊。”

安和公主借機插了話，催着他出去。內心暗暗吐槽着，年輕人好好聯絡感情才是，跟這糟老頭子有啥好聊的，沒看見剛才女兒的眼睛都黏得下不來了嗎？

還沒過午，天色微涼。花園的池子裏荷花大片大片的盛開，濯似新出浴。

微風裏有一些沁人心脾的甜香——是荷花的味道。

魚雲影手裏拽着枝不知道從哪扯下來的柳條，繞着手指玩，褚天光徑直穿過抄手回廊，行到了魚雲影身邊，亦步亦趨的跟着。

“瑤瑤……”兩人對視，想起昨晚，褚天光情不自禁臉又紅了起來。兩人還沒成婚，他有些孟浪，還好最後一步剎住了。

“這是送你的及笄禮，打開看看，喜不喜歡。”褚天光刀刻的容顏變得柔下來，從懷裏取出一個金絲楠木雕刻而成的盒子。

也許是衣袍的顏色，魚雲影覺得他今天格外的俊鑄，往日淩厲的黑眸，此時也像浸了水，柔光四溢。

她心裏欣喜十分，微低着頭，抿了抿嘴，含笑着接過。

盒蓋上鑲嵌的幾朵栩栩如生的蓮花，花瓣乃罕見的粉玉削薄拼接而成，葉片翠□□滴，水頭十足，放在陽光下跟真花一般無二，直叫人想要伸手去撫弄。

這般貴重的盒子，在長安都是少見，更不用說裏面的東西了。

打開一看，裏面是只鸾鳳繞珠金步搖。上面鑲嵌着三顆世上罕見的北海珍珠。陽光下，褶褶發亮，晃的人炫目。

“好漂亮！喜歡！”

魚雲影呼吸停滞了一瞬，心裏猶如吃了蜜糖一般，她眨了眨黑白分明的眼睛，幾絲水汽挂在濃密的睫毛上，樣子嬌豔又可愛。

褚天光呆傻乎乎的笑着，揉了揉她的腦袋道：“喜歡就好”

微風晃動水中的荷花，人影随之搖曳，迷醉。

……

慈寧宮，安茗殿。

夏日的午後，毒辣的日頭将安茗殿外的青石板曬得滾燙，空氣都要扭曲，熱氣将巍峨的大殿都熏得缥缈了起來。

太後剛午睡了醒來，神情憊懶，倚坐在榻上喝茶。

屋裏暑氣重，坐榻周圍放了四盆冰，兩個侍女一左一右地打着扇。

即便如此，太後卻還是擰緊了眉頭，一臉不耐煩地抱怨天熱。

門外忽地響起一陣腳步，急促得很，有人在門口停下來，悄聲問了句，“太後醒了嗎？”

太後聞聲一個醒神，詢問的眼神向門外探了探，道：“是富貴麽？進來。”

她慢條斯理的起身，将手裏的茶盞遞給身旁的宮女，稍微端正了儀态。

太後遠遠便看見他額頭上的一層細汗，想是有什麽急事，不然也不會在這麽個大熱天裏一路跑過來。

他對着太後一拜，伸手從袖子裏摸出一份密報，神色緊張地左右環顧了一下。

太後當即明白是出了什麽重要事情，長長的指甲掐着手帕一揮，立即屏退了屋裏所有的人。

“是本家來的密信？”她問，迫不及待地伸手，讓富貴将手裏的東西呈上來。

富貴點頭道：“是家主飛鴿傳書讓奴才拿給太後的。”

現任太原溫家的家主是太後的親哥。

太後接過信來，拆開之後連自己看都等不急，下意識問道：“可是太原那邊出了什麽事？”

富貴點點頭，又搖搖頭，道：“家主已經被旁枝架空了，如今身邊都有人監視……”

太後聽他這麽說，精致的面容一下變得支離破碎，幾欲尖叫：“到底怎麽回事？”

富貴長話短說，“應該是有人背地裏給旁枝撐腰，幾個庶出的子弟一下手段強硬起來，将家主軟禁，原先支持家主的人，也被策反，或者被殺。家主懷疑有人要分裂本家，好不容易才找到機會，趁他們不注意發出密信給您求救。”

“什麽？！”太後驚詫得身子一軟，險些癱倒下去，好在富貴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之前一直聽大哥說家裏好好的，只是離京中太遠，想讓太後找些路子讓族裏子弟在長安能走立足之地，也方便以後勢力的發展。

如今莫名其妙的就被架空了，到底哪裏出了事情？為什麽庶出的那些子弟如此大膽！她還沒死呢！

不過如今太後也顧不得奇怪，先是趕緊抓住富貴，憂心問到，“那家主會不會有危險？”

富貴連忙寬慰她，“那倒沒有，好在家主手段玲珑，如今表面上只是伏低做小，其實暗中蟄伏，并無性命之憂。”

太後這才松了一口氣，又是一副氣不打一處來的樣子，咬着牙道：“到底誰是幕後主使？”

“……”富貴看着太後被氣得柳眉橫豎，默默的呆在一旁不作聲。

太後兀自發了會兒牢騷，不忘繼續打探道：“那家主可有說有懷疑的人嗎？”

富貴想了想，低聲道：“家主說好像有人漏嘴說得罪了一位大人物。”

“這……”太後一聽不由得凜下了神色。

平日家主都是視主家子弟一視同仁，資源共享，這麽多年來一直安安穩穩沒出過事情，要不然怎麽還叫她多找些機會安插族裏的人呢。

仔細推想一下，如果不是家主得罪了人，那麽這事針對的怕就只有她了。

究竟是什麽事情？

最近天氣熱，她也一直待在宮中未成出去……

尤其她還是宮中的太後，溫家的撐腰人，整個太原還有誰不敢給面子？

太後越想越是後怕，只覺得背心一股股的寒涼。

她想到了一事……

她晃了晃富貴的手，問道：“韓明雪最近一直在佛堂裏抄經書嗎？上次花朝節的事情有誰透露了出去？”

富貴被問得一吓，趕緊跪下來澄清道：“奴才不知，她聽下人說她偶爾晚間會在殿外的小花園走走，并未出慈寧宮！而且那事經手的人，奴才都處理幹淨了啊”

“我沒怪你，”太後一只手把人拎起來，正色道：“你替哀家想想，哀家最近可得罪了什麽人沒有？”

富貴用袖子揩了揩頭上細密的汗，蹙眉沉思了片刻道：“太後想想，最近身邊可有接觸過什麽人，也許是無心之失，一句口誤就将這事說出去了也不一定。”

太後沉默思忖，點頭道：“最近這天這麽熱，除了每日宮妃來跟哀家請安，哀家連門都沒出過，一張嘴随時閉着，都要馊了，能跟誰說去？”

“是是……”富貴彎腰答應着，無意道：“太後沒有出去哪裏走走麽？”

“走？”太後反問，只道：“除了前段時間韓明雪來找過哀家，陪哀家在太液池散……”

說到這裏，太後的話倏地斷了。

她怔愣地看向富貴，一臉的不可置信。

富貴見她忽然沉默，臉色也青白吓人，吓得趕緊又要跪下來，卻被太後拎着衣襟後領子，一把給拽了起來。

“家主是什麽時候被軟禁的？”她問，面色肅然。

富貴想了想，道：“信上說是一個月前。”

一個月前。

從長安到太原，傳書最快需要五日。

若是皇上在懷疑花朝節的事情之後第一時間就派人過去，那麽一定是在花朝節後之前就從長安過去了的。

算算時間，差不多也就是那時候的事情。

而且在太液池散步期間，她也不止一次地叫韓明雪另找機會接近皇上。

思及此，太後只覺得胸口被什麽東西堵住了，每一口呼吸都憋悶得慌。

這件事過于反常。

難道她身邊有內鬼？

太後一驚，被自己突然冒出來的念頭吓住了。

可她随即眸色一沉，還拎着富貴後襟的那只手驟然收緊，道：

“陪哀家去紫寰殿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