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 8 章

“什麽？你說什麽？”羅望明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他看來，今天的事不過是件小事，陸曼曼就算再生氣，頂了天也不過是大鬧一場罷了。直接提離婚？比起相信陸曼曼會提離婚，他還是更願意相信是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可惜，陸曼曼根本不打算給他自欺欺人地機會，望着他的眼睛，表情冷酷又決絕：“我說，我們離婚吧。反正我們也沒孩子，唯一值錢的也就這套房子，該怎麽分就怎麽分。”

對上陸曼曼那雙冰冷的眼眸，羅望此刻才終于意識到了事态的嚴重性，瞪大了眼睛，一臉的難以置信：“你開玩笑？”

“沒有。”陸曼曼的聲音很平靜，正是這份平靜，讓羅望心中那最後一絲僥幸也消失無蹤了。

他一臉無奈地望着陸曼曼，那表情分明在指責她無理取鬧：“我都說了，我跟林姍姍真的沒什麽。就為了這點小事，你至于嗎？”

陸曼曼面無表情地搖了搖頭，淡淡道：“跟林姍姍沒關系，我只是突然想通了一些事情。”

羅望皺眉問她：“你想通了什麽？”

陸曼曼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道：“你不愛我。”

這個答案顯然出乎了羅望的意料，他微微一愣，随即便仿佛聽到了這世上最好笑的笑話般爆發出一陣歇斯底裏的大笑：“哈哈哈哈……笑話！我不愛你？我怎麽可能會不愛你？我不愛你為什麽會跟你結婚？難道我們整整十年的感情都是假的嗎？”

陸曼曼卻平靜如初，望着他仿佛在望着一個沉浸在自己表演中的小醜。

羅望被她盯得渾身不自在，下意識地避開來她的目光。半晌，忽然苦笑着道：“這不是你的真心話。你只是太累了，才會胡思亂想。乖，現在馬上去睡覺。睡醒了，就什麽都好了。”

說完，他一把将陸曼曼打橫抱起，放回到卧室的床上，甚至還替她蓋上了被子。

陸曼曼實在太累了，幹脆放棄了掙紮，順從地閉上了眼睛。

然而，她沉入夢鄉前最後的想法卻是，羅望果然一直都是這樣。這樣沒有擔當，這樣擅長逃避。

陸曼曼不是那種會把離婚挂在嘴上随便說說的女人，一旦決定便沒有回轉的餘地。第二天她就打開電腦草拟了一份離婚協議，然後回了趟陸家。

不回去不行，因為她的戶口本還在孫如英手裏。老家那邊三天兩頭搞拆遷，為了未來可能的拆遷補償，陸曼曼的戶口一直放在娘家。雖然所謂的拆遷一直遙遙無期，不過因為平時沒什麽影響，也就沒動過。

她也知道想要說服孫如英并不容易，不過總得試試。

回到陸家的時候，家裏果然一如既往只有孫如英和兩個孩子。孫如英正在擇芹菜，兩個孩子正在試圖“幫忙”，不到兩歲的小豆丁又哪會真的幫忙，一會兒把好好的芹菜扯得稀碎，一會兒又把孫如英放在塑料袋裏的芹菜葉子從袋子裏抓出來，扔得到處都是。

兩個小豆丁一邊幹壞事，一邊還一本正經說着炒菜菜，做飯飯之類的童言稚語。讓孫如英想生氣也氣不起來。

見到陸曼曼出現，兩個小家夥立刻炮彈般沖過來跟她要抱抱。陸曼曼輪流抱過，又給了他們一人一個愛的麽麽噠，兩個小家夥才心滿意足地繼續回去做飯飯。

雖然打定了主意，等真正進了家門，親眼見到孫如英的臉，陸曼曼忽然又不知道該怎麽開口了。她只好一邊給孫如英幫忙，一邊偷偷斟酌一會兒的措辭。可惜，等一袋芹菜擇完，又給所有的土豆都削了皮切成絲，她也依然沒能開口。

想着自己的事一旦說出來肯定會影響到孫如英的胃口，她幹脆決定等吃完了飯再說。

她正準備去廚房幫忙把菜炒了，忽然聽到外面傳來門鎖的咔噠聲。門開了，進來的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女子。女子看着年紀不大，容顏卻很憔悴，只見她面色枯黃，滿頭亂發，一雙無神的大眼深深陷進了眼窩裏，連眼底也是青黑一片，仿佛很長時間沒有睡過好覺。

這名女子不是別人，正是寶寶和貝貝的親媽張淩。看她此刻的狀态就知道，她肯定又去外面打通宵麻将了。

“媽媽抱抱！”見媽媽進門，依然在玩芹菜葉子的寶寶立刻興奮地跳起來，飛奔至對方面前，滿懷期待地伸手做了個要抱抱的姿勢。

然而，出乎陸曼曼意料的是，面對孩子伸出的胖手，張淩卻只是淡淡掃了一眼，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裏既無悲也無喜，絲毫沒有要給出任何回應的意思。

“我困了，回房間睡覺。”她甚至面無表情地繞過了自己的兒子，徑自向樓上走去。

見媽媽不理自己，寶寶站在原地怔愣了半晌，似乎不敢相信這個殘酷的事實，看着媽媽漸行漸遠，他終于忍不住小嘴一撅，開始嚎啕大哭。

見哥哥哭了，一旁正專心拿着玩具平底鍋炒芹菜葉子的貝貝也不甘示弱，扯開嗓子跟着開始嚎啕。

孫如英見狀，慌忙一手一個，将兩個孩子摟進了懷裏，一邊拍着兩個孩子的後背，一邊安慰道：“寶寶別哭，媽媽不抱你，奶奶抱你！貝貝別難過，媽媽不愛你，奶奶愛你！”

陸曼曼下意識地皺了皺眉，本能地覺得孫如英這話有些不妥，想要說些什麽，卻終究還是懾于她恐怖的戰鬥力沒能開口。

陸曼曼擡頭望了一眼張淩。然而，令她吃驚的是，明明婆婆說了這麽過分的話，她卻仿佛一無所覺，繼續不緊不慢地一步步往樓上走去，那模樣，簡直仿佛歐美恐怖片中喪失了神志，只剩下本能的喪屍。

看着那樣的張淩，陸曼曼只覺得心中說不出的難受。

什麽時候，當年那個總是跟在陸超宇身後喊着“超宇哥哥等等我！”的小姑娘成了現在這個模樣？

張淩跟陸超宇其實算得上青梅竹馬，兩人僅僅相差兩歲，張淩還是個小豆丁的時候就喜歡跟在陸超宇的身後當他的小尾巴。在陸曼曼的印象中，那個笑起來眼睛會彎成月牙兒的可愛小姑娘一直都是弟弟陸超宇的骨灰級迷妹。

“超宇哥哥聰明又好看，小淩最喜歡超宇哥哥了，長大了要嫁給超宇哥哥！”大家都以為那不過是天真的小姑娘的童言稚語，誰也沒當回事，卻沒有人知道張淩這一喜歡，就一直喜歡到了成年。

她一直努力追趕着陸超宇的腳步，從小學到初中，從初中到高中，她也想再從高中追到大學，可惜陸超宇是個學霸，而她拼盡了所有努力，也不過只堪堪考到了陸超宇同一個城市。開學那天，她興奮地跑去陸超宇的學校想見他一面，見到的卻是他跟別的女孩手牽着手的畫面。

如果陸超宇能夠跟劉芸有情人終成眷屬，或許這份少女情絲只會變成回憶，被她從此深深壓在心底。然而偏偏，後來又發生了那麽多的事情。

陸超宇跟劉芸分手，回家繼承家業。傻傻的小姑娘以為自己找到了機會，不顧過來人的警告，如飛蛾撲火般一頭紮了進去。

婚禮那天，新郎一直板着一張冷臉，然而得償所願的小姑娘卻全程都笑得像個傻子。她原以為這是幸福生活的開始，沒想到卻只是一頭紮進了一個火坑，而且還是深不見底的那種。

開始，張淩也曾信心滿滿想用一腔柔情融化陸超宇這塊堅冰，然而，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再多的溫柔小意，殷勤備至，對上一張冷臉，都只能變成徒勞。

“我只是個凡人，我能融化得了冰，卻化不開鐵。陸超宇的心是鐵做的。”陸曼曼不記得張淩是在什麽時候說出這番話的，她只記得從那之後，自己記憶中那個每次望向陸超宇眼中都會有光的小姑娘，漸漸開始變得面目全非。

誰能想到，剛剛那名雙目無神，仿佛行屍走肉般的女子，幾年前，也曾是個笑容明媚熱愛生活的小姑娘？

陸曼曼的腦海中盤旋着張淩這些年來的變化，猶豫了又猶豫，終于還是忍不住對孫如英道：“張淩這個樣子，帶她去精神科看看吧，我覺得是抑郁症。”

孫如英正在給兩個孩子喂飯，聞言立刻跳了起來，狠狠白了自己女兒一眼，怒斥道：“精神科？那是正常人能去的地方嗎？你別給我沒事找事！我看她啊，好得很！能吃能睡，每天打麻将打到通宵，狗屁的抑郁症！”

目光瞟向樓上，孫如英不屑地撇了撇嘴，自顧自抱怨起來：“你說，我們陸家是不是風水不好？怎麽就攤上了這麽一個賭鬼媳婦？算了，花點就花點吧！我們這樣的人家還能讓媳婦花幾個錢就花窮了。”

知道跟孫如英說不通，陸曼曼借着收拾碗筷的機會偷偷給陸超宇打了個電話。

電話接通，劈頭蓋臉就是一句：“陸超宇，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老婆現在什麽情況？”

電話那頭一陣沉默，半晌，才淡淡道：“是錢不夠了嗎？要多少，我現在就打給她。”

“你別給我裝傻！”陸曼曼簡直都快被他氣死了，“你知道我在說什麽！冷暴力也是家庭暴力的一種。既然娶了人家就要對人家負責！人家當年多麽愛哭愛笑的一個姑娘，嫁給你三年，現在都被折磨成什麽樣子了？”

“姐，你有事嗎？沒別的事我挂了，公司現在很忙。”

“陸超宇，你到底有沒有心？”陸曼曼終于忍不住怒罵出聲，“我怎麽會有你這樣不負責任的人渣弟弟！當年劉芸沒有嫁給你，是她的幸運！嫁給你這樣的人，才是倒了八輩子血黴！”

說罷，她發洩般地狠狠按下了手機挂斷鍵。

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忍不住想哭。陸曼曼狠狠咬了咬唇，才好不容易忍下了眼淚。不能哭！不能哭！要是哭出來，媽媽又該罵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