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 11 章

看着郭靜那一本正經教訓自己的模樣，陸曼曼驚奇地發現自己竟然并不反感。果然，這麽多年過去了，靜哥哥依然是靜哥哥，總是有種能夠輕松把人從泥淖中拯救出來的神奇魔力。甚至只要看着她，都會下意識地覺得整個世界都變得美好了起來。

大學的時候，陸曼曼曾經不止一次地跟她開玩笑，如果郭靜是男的，她一定不惜一切代價哪怕死纏爛打也要嫁給她。那樣帥氣又豁達的女孩子，誰能不喜歡？在靜哥哥面前，羅望是誰？不記得了！

見陸曼曼一直望着自己發呆，大概是覺得自己話太多了，郭靜迅速閉嘴，轉移了話題：“你看我，說這麽多不開心的事情幹什麽？既然來了，跟姐姐一起去happy！”

說完，摟着陸曼曼的肩膀就走，似乎已經完全把同學會什麽的忘到了九霄雲外。

“等等我！”

羅望試圖跟上，卻被郭靜不客氣地一把推開了：“你走開！現在是我們女孩子的時間，男人止步。”

羅望皺了皺眉，看到陸曼曼臉上那燦爛得仿佛重回少女時代的笑容，終于還是悻悻停下了追趕的腳步。

看看羅望沒有追上來，郭靜幹脆拉着陸曼曼一起在校園裏一路狂奔。

陸曼曼沒有問她要去哪裏，只是跟着她一起沒頭沒腦地一陣瘋跑。熟悉的景物一幕幕掠過視線，無數曾經以為早已塵封在記憶深處的畫面忽然間變得鮮活了起來。

兩人一直等跑到學校圖書館前的音樂噴泉廣場上，才終于停下來腳步。

“還記得這裏嗎？”郭靜一邊喘着粗氣，一邊問陸曼曼，卻不等她回答就自顧自說了下去，“當年我們在這裏練舞，多少英俊少年為我們癡狂，為我們瘋，為我們咣咣撞大牆。”

陸曼曼點了點頭，臉上露出懷念的神色，連表情都在不知不覺間變得柔和了起來。

當年郭靜逼着她體育課跟她一起選修了舞蹈，然後每天傍晚拉着她過來踩着音樂噴泉的節奏練舞。

剛剛考上大學的陸曼曼其實狀态很不好。在母親的言語暴力下長大的孩子，怯懦，自卑，剛開始的時候她甚至不敢大聲說話，更別提在大庭廣衆之下跳舞了，是郭靜不厭其煩地用她的率真與熱情一點點教會了她什麽叫作自信。

“我聽說在音樂噴泉廣場練舞已經成了我們學校體育選修課選舞蹈的同學們的傳統，沒想到這麽多年了，音樂竟然真的沒變！”郭靜一陣感嘆，陸曼曼順着她的視線看去，果然看到了好幾對正在練舞的學生。

大概是被氣氛所感染了，郭靜忽然從手腕上撸下彈力手鏈，把一頭妩媚的大波浪紮成一個帥氣的高馬尾，然後，痞痞笑着對陸曼曼做了個邀舞的手勢：“來吧，親愛的公主殿下，跟靜哥哥一起跳個舞吧！”

因為身高的關系，兩人在一起的時候，郭靜跳的是男步，她總是以守護公主的騎士自居，溫柔地稱陸曼曼為公主殿下。這麽多年過去了，沒想到她竟然依然記得這個細節。

“你不會是已經忘了所有的舞步吧？”見陸曼曼站着不動，她幹脆一把将人拽到了面前，笑着抓住了她的手，“忘了也沒事，有靜哥哥帶你。”

那一臉寵溺的笑容，真的會讓人産生自己就是與王子共舞的公主的錯覺。

“靜靜，謝謝你！”

“如果你真想謝我，不如等一會兒趁四下沒人的時候給我一個愛的麽麽噠。”郭靜嘿嘿一笑，調皮地眨了眨眼。

陸曼曼低頭微笑，慢慢跟上了她的腳步。原來人的身體也是會有記憶的，當熟悉的音樂響起，甚至都不需要郭靜刻意引導，她的身體便會自動做出反應，仿佛已經形成了條件反射。雖然動作開始有些僵硬，但每一步都能準确踩在節奏上，漸漸的，也就進入了狀态。

随着身體記憶的恢複，那些塵封在記憶深處的回憶也漸漸變得鮮活了起來。噴泉湧出時空氣中濕潤的水汽，廣場上花壇裏綻放的鮮花，不遠處那一張張陌生卻年輕的臉，還有郭靜身上那熟悉的味道，無一不給陸曼曼一種仿佛時空交錯般的錯覺。

她前進，倒退，轉身，旋轉……只覺自己仿佛又回到了無憂無慮的大學時代，重新變回了那個在郭靜的引導下漸漸愛上舞蹈的姑娘，音樂就是她的一切，她唯一需要做的就只有讓身體随着音樂的節奏自由擺動。

一曲畢，身上起了一層薄汗，她卻感覺前所未有的輕松，仿佛所有的煩惱都随着剛剛的舞步離她遠去了。

“啊啊啊！探戈，哥最愛的探戈來了！小美人兒，別走神！”空氣中響起西班牙經典探戈名曲《一步之遙》的前奏，郭靜激動地一把将陸曼曼拽進了自己懷裏。

兩人身體相貼，四目相對，郭靜調皮地沖陸曼曼眨了眨眼睛，然後突如其來的，猛然把陸曼曼推開。就在陸曼曼以為自己要摔倒之時，又輕輕一拽，重新将人拉回到懷裏。

剛剛的驚險動作讓身體不由自主分泌出令人愉悅的激素，陸曼曼嬌笑一聲，不再走神，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舞蹈之中。

探戈真是這世上最迷人的舞蹈。

交叉步，勾腿，跳躍，旋轉，男進女退，女進男退，一進一退，男女間遠離又拉近，拉近又遠離，明明充滿了戀愛般的試探，偏偏男女卻從不對視，明明每一個動作都帶着愛情的挑逗與纏綿，風格卻又剛勁挺拔，潇灑豪放，仿佛愛情本來就不是什麽大不了的東西。

郭靜這個促狹鬼，卻故意在跳舞的時候不停朝陸曼曼擠眉弄眼，讓她總是不由自主地将視線投向她的臉，到後來，幹脆徹底忘掉了探戈不許對視的原則，跟她來了場深情凝視，那眼神纏纏綿綿，仿佛能夠發光。

“靜靜，我真的好愛你！”陸曼曼笑眯眯地開口，趁機摸了把郭靜的臉。

“親愛的，我也愛你啊！”郭靜嘿嘿一笑，手指輕撫過陸曼曼的脊背，表情溫柔又沉醉。

兩人戲精附體，真真是把一曲探戈跳出了你侬我侬，抵。死纏。綿的味道。

一曲畢，兩人相視大笑，不約而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多年未見帶來的最後的那點生疏感也随之消失無蹤了。

兩人正坐在廣場旁的長椅上休息，忽然不遠處扭扭捏捏走過來一個年輕的男生。

“學……學姐，我能……能跟你要個電話嗎？”那男生臉紅紅的，一臉期待地望着陸曼曼，那張口結舌不知所措的模樣真是青蔥又可愛。

“哈哈哈……”陸曼曼還沒來得及回答，郭靜已經先笑得直不起腰來了，“瞧瞧你多有魅力，這麽帥氣可愛的學弟都跑來跟你搭讪。”

“不行嗎？”見郭靜笑得如此誇張，男生下意識地意識到這其中似乎有什麽不妥，臉色僵了僵。

陸曼曼苦笑：“我不是什麽學姐，只能算是校友，我今年已經三十歲了。今天其實是回來參加同學會的。”

“啊？”男生吃驚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那表情分明在說你一定是在逗我。半天，他才終于再度猶豫着開口，“那……那你還單身嗎？”

此言一出，連郭靜都震驚了。這是得有多執着啊！

陸曼曼不想傷害小朋友脆弱的感情，卻還是不得不實話實說：“不好意思，我已經結婚了。”

“啊？哦……”

那男生一臉失望，正失魂落魄地準備轉身，卻被郭靜一把拉住了：“你等一下，把你的號碼留下，萬一有一天她又恢複單身了呢？只要你到時別嫌棄她年紀比你大就行。”

“喂，你……”陸曼曼哭笑不得，又一次被郭靜的騷操作所折服。

出乎她意料的是，那男生竟然真的高高興興留下了號碼。離開前，甚至還朝陸曼曼露出了一個甜甜的傻笑。

郭靜嘿嘿笑着朝陸曼曼豎起了大拇指，調侃道：“看，你多受歡迎，這麽萌的小奶狗都主動往你身上貼，知道你結婚了都不肯放棄！你又何必那麽固執，非得在一棵樹上吊死。如果你想，随時可以開啓另一段嶄新的人生！”

陸曼曼當然明白。感謝大學裏那段會發光的歲月，就算被孫如英貶低了那麽多年，她也依然明白自己根本就不是母親口中描述的那樣糟糕，然而明白又怎樣，事情又哪裏是那麽簡單？

見她久久沒有反應，郭靜長嘆了一口氣，不再繼續執着于這個問題，而是笑着從随身的手包裏掏出便簽紙，快速寫下來一個地址：“我在這個城市找了份工作，如果你想見我，以後随時可以過來找我。”

“好！”陸曼曼接過便簽紙，發現上面寫的地址距離自己家不遠後，立刻一臉驚喜。那種感覺就仿佛一個人獨自在海上漂流了很久，突然發現了可以停泊的港灣，有種難以言喻的平靜與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