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 22 章
走出醫院,外面已經華燈初上。
春日的夜晚,空氣中彌漫着一股草木獨有的清香。陸曼曼深吸了一口馬路邊并不清新的空氣,長長吐出了胸中的一口濁氣。
此時再回想,今天一天發生的事情簡直仿佛有一個世紀般漫長。
生與死,愛與恨,抗争與妥協。
再多的掙紮與痛苦,其實只需要一張病床就能徹底了斷。
陸曼曼原以為自己恨孫如英,然而,此刻才發現自己竟出乎意料的平靜。仿佛,不能跟羅望離婚,原本就不是什麽大不了的問題。
既然已經答應了孫如英,她也不可能再反悔,趁着此刻還有勇氣,苦笑着拿出手機,撥通了茹初的號碼。
電話只響了一聲就接通了,聽筒裏傳來茹初的聲音:“喂,是曼曼嗎?”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陸曼曼總覺得聽筒裏的聲音出乎意料的溫柔。她一直很喜歡茹初的聲音,覺得聽着仿佛甘霖撒入心田般悅耳,此刻,他放柔了語調,聽起來越發的動聽,讓人不自覺心中酥酥麻麻。
感覺着此刻心中異樣的情緒,陸曼曼再一次确信,自己的确對他有着異樣的情愫。只可惜,他們兩個終究是無緣的。想到初遇時那口猝不及防的狗糧,想到此刻依然躺在病床上的孫如英,陸曼曼長長嘆了口氣。
她閉了閉眼睛,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靜:“茹律師,我不離了。我的離婚訴訟,撤訴吧。”
電話那頭一陣漫長的沉默,就在陸曼曼開始懷疑對方是不是不小心挂了電話時,茹初的聲音才終于再度響起:“你不是已經決定好了嗎?為什麽又突然改了主意?”
語氣已經不見了剛才的溫柔,只有緊張與焦躁。
陸曼曼盯着面前花壇裏一株被人踩壞的大花三色堇,情緒恹恹:“沒辦法啊,人世間總是有太多的迫不得已和無可奈何,大概這就是生活吧!”
她頓了頓,又道:“至于那個故意傷害的案子,你聯系一下對方律師,庭外和解吧。”
聽到她這話,茹初的語氣越發緊張:“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你現在人在哪裏,我們見了面再說!”
陸曼曼伸手試圖把那棵被踩壞的三色堇扶起來,可惜,原本就只不過是柔弱的草本植物,被踩斷了花莖,根本就不可能再站起來了。她長長嘆了口氣,放棄了掙紮。
“好吧,我在人民醫院旁邊的咖啡館等你。你如果過來,直接帶上相關文件吧。既然不打算離婚,我們以後不适合再有過多的接觸了。所有的事情,就在今晚一次解決吧。以後,我們就只是幼兒園老師與小朋友家長的關系。”
電話那頭傳來東西落地的聲音,半晌,陸曼曼才聽到了一句:“你等我!”
陽春三月的風吹過那棵倒伏在泥土中的大花三色堇,帶來陣陣泥土的芬芳。明明那麽好看,卻因為行人無心的一腳,注定只能枯萎成泥。陸曼曼嘆了口氣,移開目光,轉身向不遠處的咖啡館走去。
茹初急匆匆趕到的時候,陸曼曼正坐在咖啡館靠窗的位置望着外面夜色中的車流發呆,聽到一聲“曼曼”才如夢初醒般回過神來。
不知道是不是趕得有點急,明明還是春天,茹初的額頭卻沁出了一層薄汗。此刻的他行色匆匆,神色間說不出的焦躁,直到在陸曼曼對面坐下,那對好看的劍眉也依舊是擰着的。
“你到底是怎麽回事?為什麽突然又不離了?羅望他出軌啊!這是原則性問題,不可原諒!我知道你是眼睛裏容不得沙子的那一類人,這不符合你的行事風格!”
茹初一坐下,就是一陣一連串咄咄逼人的質問,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睛死死盯着陸曼曼,眼神竟帶了點難得的兇戾,看着殺氣騰騰的。
陸曼曼避開他的目光,盯着面前的咖啡杯,眸色深沉。半晌,才終于淡淡開口:“我為了跟羅望離婚,把我媽氣到中風住院。她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抓着我的手,讓我不要離婚,你說,我能怎麽辦呢?”
一番話說出口,聲音平靜得連她自己都有些吃驚。
茹初聞言,臉上的表情一僵,那股咄咄逼人的氣勢瞬間如洩了氣的氣球般癟了下去,只剩一片震驚與茫然。
陸曼曼擡頭,朝他苦澀地一笑:“難道真的一意孤行,把我媽氣死嗎?我根本沒有第二個選擇。”
茹初想說什麽,卻好幾次欲言又止,最後,終于長長嘆了口氣,問道:“你真的确定不離婚了?離婚訴訟一旦撤訴,必須得等六個月後才能再次提起訴訟。加上法院原則上一審不會判離,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嗎?”
陸曼曼臉上的笑容越發苦澀,搖了搖頭,聲音又輕又柔,仿佛夢呓:“知道啊,算了,不離了……”
茹初閉上眼睛,揉了揉眉心,認命地點了點頭。
望着他此刻一臉頹唐的表情,想到他之前的那番表白,陸曼曼心中陣陣發苦,只能低下頭,不去看他的眼睛:“另外那個案子,也算了吧。我媽中風住院,家裏現在焦頭爛額,實在沒精力再跟對方掰扯了。何必為了争一口氣,惹來不必要的麻煩。反正,做再多,那孩子也回不來了。”
“好吧,我知道了。”茹初嘆了口氣,拿出文件給她簽字。
陸曼曼試圖從他手中接過筆,手剛剛伸過去卻被他一把抓住了。
他的手很大,十指纖長,骨節分明,掌心幹燥而溫暖,陸曼曼的右手被他包裹在掌心,仿佛陷在一片燃燒的火海裏,灼熱又燙手。
陸曼曼猶如真的被燙了一下般,下意識地想要抽手,卻發現茹初手上的力道大得驚人,她根本動彈不得。驚詫地擡頭,剛好對上了一雙飽含深情的眼睛。
陸曼曼一直都覺得茹初的眼睛特別好看,又黑又亮,總是讓人不由自主聯想到小學時代學到的某個修辭,黑葡萄般的大眼睛。
郭靜之所以會察覺她當初那隐秘的心思,大概也是因為她總是不自覺地想要偷看這雙眼睛。大概也正是因為這雙眼睛,面對繼承了他眉眼的果果,她才會顯得特別的有耐心。
而此刻,這雙眼睛正用她做夢都不敢想的眼神望着她,那是男人看喜歡的女人才會有的那種飽含愛意的熾熱眼神,深邃專注,含情脈脈,又熠熠生輝,仿佛全世界只看得到她一個人,陸曼曼甚至能從他漆黑的瞳仁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她忍了又忍,眼淚終于還是忍不住奪眶而出。
他也喜歡她又怎樣呢?不屬于她的終究還是不屬于她,強求不得。
想到這裏,她苦澀地勾了勾嘴角,強硬地從他掌心抽出了自己的手,搶過他手中的筆,就要簽字。
然而,她剛準備落筆,文件上簽字欄的位置卻忽然被一只大手擋住了。她擡頭,發現茹初正一臉固執地望着她,她試着把文件從他手底下抽出來,可惜根本抽不動。
陸曼曼正心亂如麻,忽然感覺一只溫暖的大手落在了她的發頂,溫柔地揉了揉。然後,她聽到茹初猶如山間清泉般好聽的聲音在耳畔幽幽響起:“不要簽字好不好?我們再想想辦法,一定會有辦法的。”
陸曼曼無奈又無力,只能苦笑:“還能有什麽辦法?”
茹初的聲音溫柔卻堅定:“天無絕人之路,相信我,總會有辦法的。”
陸曼曼終于還是沒能在文件上簽字。明明是他自己帶來的文件,明明就差她一個簽名,那兩個案子就可以結束,他卻偏偏又固執地把文件收了回去。那模樣,仿佛恨不得當場把那幾份文件毀屍滅跡。
走出咖啡館,陸曼曼準備跟茹初分道揚镳,然而,茹初卻固執地跟上了她的腳步。
二人在沉默中一路同行。
走了一段,茹初忽然抓住陸曼曼的手腕,停下了腳步:“你不過只是想離婚而已。我想,我想到解決的辦法了。”
陸曼曼眼前一亮,滿懷期待地望向他:“什麽辦法?”
聽到她的問題,茹初臉上忽然笑容綻放:“一個簡單粗暴,卻絕對有效的辦法!”
茹初很少笑,此刻,路燈下的他卻笑得仿佛春花綻放,燦爛得令人挪不開眼睛。
陸曼曼還在疑惑他到底想到了什麽辦法,為什麽會突然笑成這樣。茹初卻忽然一把将她拽入懷中,對着她的唇,狠狠吻了下去。
陸曼曼其實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感情,同時也在懷疑茹初對她的感情,但當二人唇齒交纏的這一刻,感受着茹初如火般的熱情,和她自己那仿佛擂鼓般的心跳,她終于明白,這一切真的不是幻覺,他們兩個真的對彼此有感覺。
仿佛突然找到了某個發洩的渠道,陸曼曼忘記了周遭的一切,摟住茹初的脖子,任自己沉淪在了這個吻中。
一吻畢,茹初臉上的笑容卻越發燦爛:“你不是沒有第二個選擇,你有。你還可以出軌。他找小三,你也可以找一個。”
路燈下,他那雙原本就已經好看到極點的眼睛,此刻仿佛閃爍着星辰。
陸曼曼擡頭望着他,一臉的哭笑不得:“真難想象,這種話竟然是從一個律師口裏說出來的。你這樣真的好嗎?”
“當小三只是道德問題,并不違法。”茹初扶了扶眼鏡,表情從容,神色間沒有半點心虛,“我敢保證,羅望肯定無法容忍你出軌。你媽可以阻止你跟羅望離婚,卻無法阻止羅望跟你離婚。”
說到這裏,他嘴角一勾,笑容邪氣又肆意:“當然,如果羅望大度到能夠接受你出軌,這個婚,就算離不成,我們也不虧,對吧?”
陸曼曼簡直被他這大膽的想法震驚得目瞪口呆,她正不知該說些什麽,茹初卻忽然上前一步,一把摟住了她,湊到她耳畔,低聲道:“果果今天去她外婆家了。今晚,你去我那裏,好不好?”
我本來想寫禁欲系好男人的,結果怎麽變成斯文敗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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