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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景未眠實在是太聰明了。

以前只是因為沒有對比，身邊的人都不如他，家裏人又對這件事諱莫如深。而現在他只是通過這點信息，就能夠推斷出這麽多的東西。

時承覺得有關他病症的事情，遲早瞞不過他。

但是從他心裏面來說，他也從來沒有覺得景未眠的歌難聽過。

“眠眠。”盯着景未眠不知道多久，時承伸手揉他的腦袋，輕聲道：“我不知道你會不會相信，但是我從來都是很喜歡你的聲音，你的歌的。”

景未眠相信，因為他跟時承讨論過很多次的音樂，每次對方都是發自內心的開心，這也是為什麽他在之前的時候還會這麽自信。

他總覺得只要是時承喜歡的話，那就沒有問題。

但是他也忽略了另外一個問題，時承有可能對他有濾鏡，畢竟他們倆的關系很好，但凡時承對他有丁點好感，就算只是親哥哥的感覺，他應該也會覺得好聽。

景未眠其實也不是特別沮喪，甚至還沒有剛剛聽到時承沒有正面回答那個問題時低落，他對待自己的事業一直都保持着積極解決問題的态度。

“承哥來。”景未眠把鋼琴讓給他，“你來彈一首曲子，就是我剛剛寫的那首，如果是你的話你會彈成什麽樣子。”

時承坐在他身邊，将手放在那琴鍵上，但是很久都沒有動作。

他不是在思考怎麽彈奏曲目，而是在想如果真的讓景未眠知道所有的真相，他會有什麽樣的舉動？大概率是不會放棄的。

景未眠很樂觀，應該會想辦法積極地去治療，但是如果這輩子都無法治療呢，那他也會清醒地認知到，自己這輩子就止步于此了嗎？

從前時承是不贊同景未眠家裏人的做法的，但是現在看來，關心則亂，他也有了同樣的擔憂。

“承哥。”景未眠用胳膊肘碰碰他，“快點。”

室內的溫度有點高，時承只穿着一件襯衫，感覺到被景未眠碰到的地方幾乎都要燒起來，他不由得深深地吸了口氣，終于落下了音符。

時承的風格和景未眠其實很不一樣。

景未眠創作歌曲其實是要依托一些場景和靈感的，就比如他親手帶的這麽多個劇組，他必須要通過演員和劇本的表現，給他帶來頭皮發麻的感受。

但是時承不一樣，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聽過的、看過的音樂比較多，還是他的職業要求他擁有更加熟練的技巧，他的歌反倒是會更加偏向于優越的框架和飽滿的情感。

此時他的情緒就極其濃烈，幾乎全部宣洩到了歌裏，鋼琴的聲音落下的時候，竟是有種狂放、噴薄的激烈感。

如果有其他業內的人站在這裏，必定能夠震驚于他的音樂，居然能夠如此的可怕，就好像平時他寫那麽多被譽為封神的歌，卻都還沒有展露出他的真實水平。

景未眠也看得有點愣住了。

他才知道原來時承跟他做歌的時候，都是壓着壓着的，是自己限制了他的發揮，即便他覺得這樣的音符無法消化，卻也能夠感受到其中讓他靈魂震顫的魅力。

他相信時承，時承的音樂造詣絕對會超過他。

所以如果時承的音樂跟他差距過他，都讓他覺得這些音符怪異了，那麽真正怪異的絕對會是他自己。

然而時承在結束了以後，聽到他說這樣的話，低聲道：“眠眠，我不應該是你的标準。”

他會喜歡景未眠，裏面很大部分是因為他的自由和熱烈。

就算所有人都不支持他唱歌，他還是會想辦法去唱，并且就算面對這麽多人的質疑，眼睛也亮晶晶的，能夠告訴所有人他可以。

時承并不想因為自己而限制他。

但其實景未眠不是這個意思，他是真心覺得時承的音樂好，是他的學習對象才是這樣說的，以後如果他還要繼續唱歌，他覺得自己是離不開時承的。

他有點想去碰時承的手，猶豫了會兒還是握上去了，認真跟他說了自己的真實想法。

時承只覺得手指也灼燒了起來，定定地看着景未眠。

景未眠沖着他笑起來，“跟我說說我到底怎麽回事吧，承哥。”

“你是患有一種罕見性的病症，失歌症。”時承這下倒是也沒法瞞他了。

“失歌症我記得就是五音不全。”景未眠思索道：“在你看來，我表現出來的是五音不全的樣子嗎？”

時承搖搖頭，幹脆去書櫃上找資料給他看，“還不太一樣，因為你是罕見病例，意思就是屬于這種病症的一種，但是症狀和別人不同，所以治療起來很困難。”

景未眠從他的手裏面接過來，這才發現資料居然厚厚一疊，最上面的一些批注字體很眼熟，居然是他大哥的。

所以景鎮川居然早就知道了？

不過仔細想想也不意外，因為全家人對他這件事态度最模糊的就是景鎮川，而且他還跟時承的關系這麽好，說不定當時景鎮川還跟時承說過什麽。

景未眠的心底有點感動，接着往下翻，後面就是時承的字跡了，居然在這麽短的時間裏面，收集的資料和景鎮川的厚度差不多，肉眼可見對他到底有多關心。

景未眠莫名眼眶就熱了，都還沒有翻完就有點忍不住，擡起頭去看時承。。

時承都以為他是因為發現了自己的病很難治，終于難過起來，急忙跑過去捧着他的臉，給他擦了下打轉的眼淚，低聲哄道：“眠眠……”

他只要看到景未眠難過，心都揪緊了。

可誰知道景未眠感動地道：“承哥，你對我真好……”

時承：“……”

眼見着景未眠還要開口的樣子，時承及時道：“別叫我哥哥，乖。”

景未眠是在情緒越激動的時候，越能夠感受到一些細節，時承這句話不是第一次對他說，但是他突然才從中聽出了絲咬牙切齒的味道。

時承不想讓自己叫他哥哥，但是又對他這麽好，所以……他會不會也對自己有想法呢？

景未眠現在亂得很。

他一會兒覺得自己唱歌這件事很麻煩，一會兒又被時承不斷地牽引着情緒，開始翻資料的時候都還好，翻第二遍的時候就有點心不在焉的。

“沒事的眠眠。”時承輕聲安慰他，“我之前看過你正常的樣子，也給醫生說了，他們照着你的行為去研究，肯定會有結果的。”

兩人都沒有再彈琴了，反倒是随意地坐在地面，因為室內空調開得很暖和，也不會覺得冰涼。

景未眠聞言愣了下，道：“承哥什麽時候聽過？”

“你應該不記得了，是在慶功宴上，你喝醉了。”時承回憶那時候的場景，輕聲道：“然後你唱了首主題曲，是正常的。”

景未眠确實毫無印象，不過依稀記得慶功宴的時候他的确喝醉過，到最後都是導演把他給背回去的。

時承手機裏面還錄了音，就放給他聽。

雖然當時他在隔壁包廂，而且噪音有點大，這樣聽起來會非常嘈雜，但是景未眠的心髒還是顫了下。

他大概能夠摸到正常的線了。

結合自己在醉酒時的變化，以及剛剛從時承那裏聽到的那種感覺，景未眠立馬站起來，重新回到鋼琴邊，彈了一段旋律。

當這段旋律灌入耳中，時承頓住，忽的瞳孔輕輕外擴。

雖然還有些瑕疵，但是景未眠居然真的能夠靠着一些技巧上的調整，把偏差全部糾正回來。

“是這樣嗎？”景未眠問道。

“還差點。”時承走過來想要糾正他，但是景未眠的手依舊放在琴鍵上沒有拿開，而且擡頭看着他，眼底澄澈鎮定。

所有的擔心忽然消散無形，在這個剎那，時承清楚地意識到了，景未眠或許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什麽年紀小或許就會被哄騙你，這放在景未眠的身上是不存在的。他刻意不松開手，無聲卻又執着地對他發出邀請。

定了不知道多久，時承按捺着心髒的滾燙，将修長的手指覆蓋景未眠的上面，“這是哆。”

兩人的手指相觸，溫度有些燥熱。

景未眠的手其實已經是非常完美的類型了，白皙漂亮，但是時承因為從身高和體型，都會比他高大一些，所以手指也會比他更長。

他的掌心幾乎完全包裹着景未眠的手，帶着他一點點的、重新去認識正常世界的音符，“這是咪……”

景未眠差不多懂了，點了點頭。

時承便松開了手，示意他再彈一次。

景未眠拿起他從進來開始，兩人就在演奏的曲子，沉吟了很久，再次彈奏起來，雖然音符從他的耳朵聽來非常怪異，但是莫名的竟是感覺整體順暢了很多。

他沒有去聽現實世界的聲音，反倒是靠着對應，在自己腦海中想象出來了這首歌該有的樣子，悅耳的鋼琴聲傳出來，居然真的是一首特別美妙的曲子！

曲畢，景未眠沖着時承笑了笑，“現在怎麽樣？”

“很好。”時承點點頭，難得情緒劇烈起伏，“眠眠，你真的很有天賦。”

“我知道。”景未眠眨了眨眼，“所以我才一直都沒有放棄。”

說完他靠近了時承，應該還想去握他的手，但是猶豫了會兒，竟是把掌心放在了時承的腦袋上，粲然笑道：“所以承哥你也別擔心，我不脆弱。”

時承愣住。

他的心髒瘋狂地響動着。

明明是景未眠發現了自己的病症，明明是他該難過的時候，但是他卻用別的方法來解決了這個問題，沒有給人任何傷感的機會。

他甚至還會反過來安慰時承，讓他不要為自己難過。

怎麽會有……這麽好的小孩兒。

時承所有的猶豫和想法全都抛在腦後，他現在擁有強烈的渴望，那就是抱抱對方，将對方的腦袋按在自己的胸口，給他自己的全部溫度。

然後他就真的這樣說了，聲音很輕，“眠眠。”

“我可以抱抱你嗎？”

景未眠張開雙臂抱他，時承把他的腰環得緊緊的。

景未眠清晰聽到他的心跳，只覺得自己的臉頰和耳尖也都染上了熱意，令他突然忍不住想說，讓時承喜歡自己吧。

他不管是對于自己的事業、還是感情都很大膽。

他喜歡的東西總是能夠想辦法得到，時承也會是的。

“承哥。”

他的聲音幾不可聞，卻又清晰打在了時承的耳蝸。

“喜歡我吧。”景未眠道。

因為景未眠能夠靠着技巧彈出正常曲目這件事，要處理的事情瞬間變多了。

首先就是《昆侖仙》已經錄完的兩首主題曲，以及後面還停留在譜面的這些歌，全部都要重新寫，把他改成正常的模式。

跟時承說話的時候，景未眠還是正常的，但是真正開始改譜子的時候，就開始滿臉麻木。

媽的，他怎麽就沒早知道自己腦子有問題。

早知道他從第一首歌應該就很好聽了。

不過他也終于發現現在是自己錯怪了網友，也難怪不得那麽多媒體，不怕死地來問他為什麽歌都這麽難聽。

但是現在世道變了，景未眠終于知道了讓歌變得好聽的方式，當晚就在時承的工作室裏面一通猛改，改得時運俱樂部都驚呆了，以為景未眠這次要搞什麽大動作。

時承最近也什麽都沒做，就幫他寫歌。

上次來的那個歌王，最近也跑來了兩次，但是看到他們廢寝忘食地在搞譜子，只能夠沖着他們豎起大拇指，然後關門離開了。

兩人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在交流歌，但是偶爾時承停下來，就會想到那天景未眠說的話，他說讓自己喜歡他吧。

時承早就喜歡他了。

所以當時時承捧着他臉，注視着他的眼睛，輕輕地問道：“那你會喜歡我嗎？”

景未眠什麽都沒有回答，反倒是突然湊上來啄了下時承的眼睛，就像是簇然投入原野的火星，整片大地都竄起了熊熊的烈焰。

時承的心髒震響，也吻了吻他的眼睛，但是卻沒有吻他的唇瓣，他還是覺得景未眠太小了，他怕自己把持不住。

這導致但是景未眠還有點委屈，懷疑時承沒那麽喜歡他。

時承忍不住想笑，只是拼命揉他的腦袋。

後來兩人因為實在太忙，倒是也沒有再糾結這件事，而景未眠也跟景鎮川那邊打了個電話，跟自己說知道病症的事情了，還讓他轉告下家裏人。

景鎮川聽到以後非常震驚，第一件事就是怕景未眠哭，但是景未眠的聲音清冽，聽起來沒有任何的異樣，讓他竟有點舉棋不定。

直到後面他看到時承發來的視頻，景未眠重新演繹了一遍曲子，整個過程行雲流水，就好像真的恢複了正常一樣，是真的景鎮川腦子一片空白。

景未眠喝醉了嗎？

還是突然痊愈了？

然後景未眠笑着沖着鏡頭打了個招呼，只是因為剛剛彈得太動情，眉眼和耳尖有着正常的紅暈，其他的倒是沒什麽了，也不像是喝醉。

景未眠大致跟他解釋了下，其實他沒有痊愈，現在能夠彈出來全都是靠他對應的好，手動把自己腦子裏面的音符換成別的東西。

但是不管怎麽說，他的天賦已經得到了發揮。

景鎮川罕見流露出了激動的神色，立馬就回去跟家裏人說。

家裏人其實最近都還在愁這件事兒呢，他們其實早就知道景未眠接着投資的名義唱歌了，而且之間還隐晦地承認，這讓他們非常擔心。

但是他們現在又能怎麽樣？景未眠的公司都已經壯大到這種地步了，他又不可能讓他直接公司倒閉，回家好好繼承家産。

明蓮和景山海的臉上，肉眼可見地挂着憂愁，每天晚上睡前都在聊這件事。

直到景鎮川把視頻也發給他們倆，并且好好的解釋了這件事，兩人震驚地當場站起來，不可思議地發出了驚呼，“天啊！”

眠眠有救了！

這個視頻很快在整個親戚家族裏面傳了個遍，這麽多年誰不是深受景未眠的魔音穿耳，痛苦之餘也對他非常擔心。

然而現在不一樣了，就算還沒有能夠得到痊愈，去也有了讓景未眠實現夢想的辦法，整個家族一陣鋪天蓋地的狂歡，瘋狂給景未眠發消息，說要給他舉辦一個慶功宴。

景未眠看着他們這麽開心，莫名還有點酸澀。

他這麽多年一直都沒有得到過祝福，但是也知道大家的心裏面也都是想到自己的。

而且其實他能夠現在做到這種地步，也是多虧了上天賜予的天賦，否則他應該會第一步就死在音符對應那裏。

他便給家裏人回話，他把這張專輯發出去了以後再回來。

現在景未眠還要解決一個很困難的問題，也就是發聲，因為如果只是彈奏的話，他只要背下來如何對應，樂器自然而然就會替他發出正确的聲音。

但是現在他如果要自己唱歌，那就必須要從這裏面找到一套全新的體系，然後自己還要克服往常的習慣，這也才能夠扭到正常的聲音上去。

景未眠接下來絕大部分時間也就花在了這裏。

“不用着急，慢慢來。”時承看到景未眠已經練習了很久，便遞給他一杯水，道：“我已經把你的情況更加細致地交給醫生了。”

這幾位醫生——沒錯，是好幾位，全都是家族裏面的人在天南海北篩選出來的，景家和時家都在發力，才終于找到這麽幾位刁鑽的醫生。

他們都是在腦神經區域非常有名的大佬，知道了景未眠這個特殊案例以後，覺得很有意思所以都想來幫忙。

而且他們自己在圈子裏面也有人脈，分享給了靠譜的朋友，對此感興趣或者專業的大佬還會持續不斷地加入，為景未眠想辦法。

總的來說，現在各方面都比以前積極多了。

景未眠點點頭，心情非常好，喝完水才想起來最近一件重要的事情，“《昆侖仙》馬上就要開播了。”

緊接着這裏就是過年，這部電影和劇都會作為新年獻禮送給所有的觀衆，到時候還會聯合官方的文化節一起造勢。

所以目前馬上就要準備宣發，景未眠的歌也會跟着發布，可以想象，到時候絕對發出來吓死所有的觀衆。

“我覺得你來得及，不是已經錄完一首了嗎。”時承接過他喝完的水杯，看到他的唇瓣上殘留着水珠，便用指腹輕輕的抹過。

“我覺得唱的很好聽。”

“真的嗎？”景未眠已經很久沒有體驗過這種緊張的感覺了，他其實唱歌一直都非常自信你，即便一直都不被支持也是這樣。

但是現在他畢竟是要前往一個全新的領域，所有的自信心全都來自于時承的肯定。

景未眠的眼睛很亮，忍不住想要去抱時承，時承任由他抱着，低頭時看到他的眸光晃動，忍不住親了親。

景未眠的睫羽顫動了下，想起來上次都沒有能親唇瓣，就主動吻在他的唇角。

時承抱着他腰的手不自覺緊了緊，呼吸灼熱，連聲音都變得低啞起來，“眠眠。”

他順從景未眠的心意，主動吻下去。

景未眠的唇瓣飽滿漂亮，像是在輕吻晶瑩的露珠，又帶着如同玫瑰般的幽香，讓時承覺得很甜，不由自主地就吻得深了點。

景未眠開始喘息，手指緊緊地揪着他的衣領，眼底不自覺升騰起點生理性的霧氣，神情格外地意亂情迷。

時承只覺得自己靈魂都要被他釣走，只能深深沉淪在他制造給自己的美好和夢幻中，腦子裏面唯獨一絲最後的理智是清明的，讓他含含糊糊地低聲道，

“眠眠。”

“如果讓你家裏人知道，我會被打的吧。”

畢竟景未眠在家裏實在是太受寵了，不但從到大都是把他捧在手心裏面，還有那麽多的親戚都把他當成心肝寶貝兒，時承都能夠想得到自己未來的日子有多麽難過。

偏偏景未眠還在引誘他，明明臉已經紅透了，卻依舊不肯放過他，而是抱着時承的脖子，讓他和自己貼得更緊點。

別管了。

他就是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