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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

在一個晴朗的日子裏，元載和時岚搬家了。小美和出租屋裏的朋友都來幫忙，中午一起在在新家吃了喬遷飯。

午後開始下起了雨，朋友們都走了。元載收拾完屋子，就泡了一杯茶，蜷縮在沙發上望着陽臺上的男人。

從廟上回來以後就這樣，時岚時常發呆，盯着一個地方很久。有時候元載半夜醒來，會發現時岚盯着他看。他問他什麽，時岚又閉上眼，拒絕與他做過多交流，仿佛拒絕他窺探他的心。

那天大和尚說的話，說實話元載并不是太懂。他雖然有一千多年的道行，但狐貍光化形就要五百年，學成人語又要五百年。他如今也才剛剛成年，心智都還不怎麽成熟的。很多人類奧妙的道理，在狐貍聽來，仍然跟天書一樣。

可是有一點他很清楚，那就是時岚是書裏的人物，是一個悲情人物。人物設定中他的童年十分不幸，雖然是在一個上流社會家庭，但母親的早逝，父親的冷漠，家族關系的複雜争鬥，使得時岚幾乎沒有感受到任何家庭的溫暖。他在後來的成長經歷中，一步步養成了堅硬如磐石的性格。他不再追求愛和理解，他致力于用最高的權利和財富去掌控人心，成為一個專-制霸道的獨-裁者。

但狐貍的見解則有所不同。他認為時岚不是冷漠無情，相反，他一直在追求愛。無論是原書中他對包賢墨的舍生忘死，還是他雖然不喜歡元問秋卻依然願意給他財産和時太太的名頭，甚至與他組成一個家庭。

時岚他仍然在渴望愛，那些他從未得到過的珍貴事物。只是每一次的追尋，最後都是毫無回應的絕境，甚至是死地。

此刻，看着雨霧中男人孤傲的背影，元載心裏感觸良多。他無法想象，時岚是帶着怎樣絕望的心理在大火中被焚燒死去。他更不敢想，如果時岚的靈魂在死後仍然清醒，該是怎樣的痛苦和悲戚。

他一定會覺得，自己這一生，很可笑吧？那樣自尊自傲的一個男人，一生都在追尋至高的權利和榮譽以作為內心的保護殼，最後卻以這樣狼狽可笑的方式死去。

時岚，你後悔嗎？如果給你重來一次的機會，你會怎麽過？……

狐貍趴着很快就睡着了，夢裏他來到了書裏時岚被燒死的時候，他感受到一種極致的壓抑。那種壓抑讓他喘不過氣，難受至極地醒過來。

一睜眼，陽臺上已空空蕩蕩。

雨更大了，像瀑布，将世界隔絕在外。

元載一瞬間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他忙着爬起來，暈頭轉向地下意識沖進了書房，然後愣住。

這個書房當時也是時岚看重的，他說他需要一個安靜的地方，還希望元載不要進去打擾。但最後還是被元載強行塞進去一個青草綠的毛絨窩。小美當時還好奇，說你們家還要養狗嗎。

白色的牆體，牆上挂着世界地圖。木制書架上，全是元載看不懂的財務金融經濟書籍。黑色電腦桌，時岚正靜靜地坐在電腦桌前工作。

他像是在跟人視頻電話，瞟了一眼書房門口突然沖過來又木楞楞站着的元載，朝他招了招手，繼續聽視頻對面的人說話。

元載走過去，把被挪到腳落裏的青草色毛絨窩拖出來，放在時岚的椅子，噗通睡了上去。

“……”

時岚低頭看他，狐貍眼睛鼓鼓地望着他。

“我先挂了。”時岚跟視頻對面的人說完，便挂斷了電話。他回過頭時，元載已經把毛絨窩又往他跟前挪了挪，把時岚徹底堵在了牆和窩之間。

“……你要幹什麽？”時岚仿佛也被他這奇怪的舉動驚訝到了，很正經地問他。

元載指了指外面：“下雨了呢。”

“……然後呢？”時岚問，“這跟你非要用個狗窩把我堵在這兒有什麽關系？”

元載頭搖的像撥浪鼓。

“……我覺得你的腦回路常人真的很難理解。”時岚揉了揉鼻梁，喝了口咖啡。說的話縱仍然諷刺，但不知不覺中，他的語氣裏已沒了那股滲人的冷漠，只剩下平淡，還帶了些無奈。

元載趴回窩裏，狐貍眼望着時岚悠閑的一舉一動，以及那張清冷隽秀的側臉。忽然松了口氣，露出一個笑顏。

“好幸福哦。”

“……”時岚挑眉：“啥？”

“我們有一個家了，好幸福。”元載呢喃着回答他。

聽了他的話，時岚先是好笑，忽而又沉默。家？幸福？這些東西對他來說，太遙遠了。如果換做前世，有人敢在他面前說這種肉麻又惡心的話，一定會被他無情的嘲笑諷刺，再讓那人有多遠滾多遠。

就像此刻，他下意識地，也想嘲笑小元。但他沒有。

他想起了那天在廟上，後來小元去上廁所，他問了送他們出來的小和尚一句話，“什麽樣的情況下，一個人會變得跟原先完全不同？”

小和尚說：“這種情況不是很多嗎？拿世俗有句話來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就拿施主你自己來說，你還跟三個月前的你一樣完全一樣嗎？”

“可人即使因為一些變故發生改變了，人至少還是那個人。但有的人變了，卻完全不是同一個人了。”時岚說的有些亂，他不知道對方是否聽懂。“我的意思是說……這世上，真有借屍還魂嗎？”

小和尚笑了，說：“這個我也不清楚。你只有問真正經歷過的人，他們或許會告訴你。”

“真正經歷過的人……”時岚渾身一震，恍然時，身上都起了雞皮疙瘩。

那不就是他自己嗎？

他都可以重新來過，難道元問秋不可以嗎？莫非，元問秋也同他一樣，重生過了？可是就算是那樣，元問秋，愛過他嗎？會想給他一個家嗎？

這個問題，一直萦繞在時岚的心頭。與之伴随的，還有他自己內心那些剪不斷理還亂的東西。擺在眼前的，他想複仇，但現在的元問秋像一條八百公斤重的狗扒拉在他腳上，他想狠狠踹他，卻擡不動那個腿。而且……

時岚低頭看了一眼已經扒拉着他腿爬到膝蓋上來的睡的人，嘆了口氣。

‘叮咚。’

窗口彈出消息，是陸靖洲。

【岚哥，新房子住的咋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