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 32 章
“師父,看,那就是狐貍精。”
山腳下的公共汽車站旁邊的小賣部前大樹底下,鐘家三個黑臉兄弟正站在那裏。他三人洗了臉也比常人黑一截,只好抹了些面粉在臉上,結果顯得更怪異,被周圍人頻頻注目。他們身前站了一個老和尚,老和尚滿臉褶子,眼睛都看不清。
此刻,時岚和元載二人正從山上下來,時岚去取車,元載拉着狗站在路口等他。
“他旁邊那個男人叫時岚,已經被他迷失了心智,現在整個人頭頂冒黑氣,看樣子活不了多久了。”
鐘勇氣憤地說道。想如今朗朗乾坤,光明盛世,這狐妖竟如此大膽,堂而皇之地害人。他們此次答應魯大師捉妖,一來是為了給姨母治病,但更多的,是見這狐妖害人,三兄弟一定要替天行道。
“現在那狐貍精不知怎麽的,妖氣很弱,幾乎沒有。要拿他是很好拿的,可惜他身邊時時跟着這條黑狗,我們無法下手。”二弟鐘仁擔憂地說道。
三兄弟都能看出,元載現在已經是一個普通人類,但他牽着的那條大黑狗不是普通狗,那狗黑皮之下周身泛着黑光,黑光裏又透着紫氣。紫氣歷來是帝王之氣,然而黑色又是煞氣。這狗的來歷,一時半會兒,他們也竟看不透。
他們之前也趁着這狐貍精出門買菜的時候想要下手,卻次次被這黑狗逼退。無奈,三兄弟只得來找他們的師父出馬。
“師父,您看這是一條什麽狗呢?”三弟鐘義不解地問老和尚。
老和尚睜眼看了一眼,只見那大黑狗坐在狐貍精面前,身高都到了狐貍精的腰。此刻正伸着舌頭喘氣,一雙眼睛泛着赤紅,掃視着周圍。它身材高大,面相兇惡,周圍的行人都不敢靠近。一個婦女牽着一個小女孩兒路過,小孩兒都差點被吓哭。
狐貍精見狀,拿繩子拍了拍它的頭,抱怨地說:“你不要那麽兇嘛,人家都被你吓到了。”
大黑狗被狐貍精訓斥後,很是委屈。咕嚕一聲趴在地上,仿佛這樣就能顯得它弱小無助可憐,一點都不吓人似的。
“這狗的來歷我也看不透,不過它尚未作惡,你們不能拿它。”老和尚頓了頓,又道:“況且,你們誰也不是它的對手。”
三兄弟聽了都有些氣餒。這時時岚的車開出來了,車窗打開,裏面的男人幾乎周身冒着黑氣,面目全非,只一雙眼睛泛着雪亮。
“可是師父,這狐妖害人不淺,時岚要被他害死了。”三弟鐘義焦急地說道。“咱們不能眼睜睜看着它們害人啊!”
老和尚卻搖了搖頭。
“你們全都搞錯了。那煞氣,不是狐妖的,是時岚自己的。”
老和尚一語,三人都是震驚。
老和尚嘆氣,道:“時岚早已不是這世上之人了,他是惡鬼歸來,執念深重,來索命的。只不過陰差陽錯,狐妖占了這具身子。狐妖不曾害人,他一直在救時岚。包括時岚身邊的那些人,也全是因為狐妖的存在,才沒有被時岚的煞氣傷的太重。不過,眼下狐妖失去了法力,凡胎全靠那黑狗庇佑,才不被時岚的煞氣重傷。”
三兄弟聽完這複雜的關系,全都震驚的說不出話來。他們原本一直以為狐妖害人,卻原來是時岚是鬼,狐妖是在救人。而眼下,也不是時岚的性命岌岌可危,而是狐妖更加危險。
“師、師父。咱們,得救那狐妖啊!”
三弟鐘義是最早一個反應過來的。原來他本就對狐貍精有好感,只是原以為他是妖精害人,故而強行讓自己厭惡他。現在知道他是一個好妖,鐘義甚至比之前要更加焦急。
大哥鐘勇和二弟鐘義也蹙着眉頭,神色變幻。雖然已經答應了魯大師要捉拿狐妖,可是現在看來,狐妖完全是無辜的。
“對啊師父,既然是這樣,咱們更不能不管了。”二弟鐘仁說道。
老和尚卻是嘆氣,“這事不是咱們能插手的。時岚是惡鬼,老天也不會讓他在世間留太久的。他這兒還有一劫,且看他造化吧。”
說罷,老和尚轉身離去。
三兄弟楞楞站在原地,望着時岚的車離去。三弟鐘義喃喃道:“師父的意思是,時岚活不了多久嗎?可是……狐貍精看起來很喜歡他呢……”
又說時岚驅車離開,卻從後視鏡裏看到那三個黑臉青年立在那兒一直看着他們。時岚眉頭一簇,心想,莫非這包賢墨還不死心?
看來,他得采取一點手段,警告一下包賢墨了。
元載回到家裏,心裏還是因為時岚方才的心情變化而忐忑。他拿着那個花環,想了許久,終于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難道,時岚他,是在跟狗吃醋嗎?
元載越想越覺得是這個可能。同時他也感到深深地懊悔,他怎麽能把狗不要的東西給時岚呢?真是活該時岚跟他生氣。
想明白這一點的小狐貍,趕緊重新去農場上買了一把新鮮的玫瑰花。親手搭配了滿天星包起來,晚上時岚一回家,元載便抱着花送到他跟前。
“夫君,送給你。”
時岚剛從夜色中回來,愣了一下,“怎麽突然送我花?”
“哎呀,就是想送嘛。”狐貍精撒了個嬌,“我專門去花圃裏買的,跑了好遠的路。”
時岚面容和緩,“好,謝謝。”
他連着花将元載一起抱進懷裏,正要親一親這只小狐貍,忽然又被一聲巨大的狗叫聲幹擾。
大黑狗不僅叫,還來咬時岚的褲腳,想把他拖開。
時岚面色陰郁,感覺已經處于暴走的邊緣。
“你這只臭狗,不要你在我家住了!滾開!”元載趕緊拿起掃把,用力地打大黑狗。大黑狗一邊叫一邊躲,“美狐,你別讓他親你。他現在……你們還沒結婚呢!結婚前不可以啵嘴!”
“不要你管,你滾啊!”
元載決心要維護時岚,他不想時岚再受任何傷害,一只狗也不行。他将大黑狗趕到了院子裏,将門反鎖上。
他心裏忐忑,怕時岚生氣。鼓足勇氣回頭,客廳裏已經沒有了時岚的人。這套房子是他們租的,新房還沒裝修好,時岚又不想在跟元素他們住在一起。不過,就算是出租房,元載也将它裝扮的很溫馨。
此刻,客廳的白色餐桌上擺着一束紅豔豔的玫瑰花。元載想到時岚方才一瞬間陰冷的面孔,有些心顫。忽然樓上的燈打開,暈黃的燈光将白色的樓梯間映照地暖洋洋。時岚一身家居服從樓上下來,看他愣在門口,喊他:“傻站着幹嘛呢?做飯沒有?”
元載一下又活過來了,笑臉大大地:“做了做了,今天有你最愛吃的紅燒豬蹄哦!”
時岚挽着袖子起鍋,淡淡地笑道:“你做的我哪樣說過不喜歡,你怎麽知道我最喜歡吃這個。”
“因為這道菜你每次吃起來表情都很幸福啊!還會舔手指,像小孩子一樣呢。”
元載回憶道。
時岚動作一頓。
元載的話讓他想起了小時候。
紅燒豬蹄,是他生母還在世的時候經常做的一道菜。每次端出來,他和父親都搶着吃完。他們會争着一塊骨頭,吃完後還要把手指舔幹淨。
不知怎麽的,最近跟元載載一起,時岚總是想起小時候的一些,非常具體的畫面。走馬燈一樣,許多他從不曾有記憶的時光,一個片段一個片段在他腦海中走過。
他這才知道,他也是有過童年的。
他有過父母,和樂融融地一起吃過飯。
他也曾是父親的驕傲,父親将他馱在背上,騎馬,放風筝。
母親溫柔地抱着他,給他講睡前童話故事。說,阿岚,媽媽希望你長大也能像騎士一樣勇敢,去保護公主,去獲得幸福……
這些時岚遺忘在記憶裏的細碎話語,竟在一瞬間,通通湧向他的腦海。
讓他驚詫,肉麻,戰栗。
“啊!你在幹什麽啊!”
元載的一聲尖叫把時岚拉回現實,原來是他方才愣神間,直接用手去端砂鍋。現在手通紅一片,還在冒煙。元載拉着他的手在冷水下沖刷,眼看着時岚的雙手在水下通紅冒着水泡血絲,狐貍急得哭出來。
“夫君是怎麽回事啊!為什麽要這樣!你是笨蛋嗎!好痛啊,嗚嗚嗚……”
他捧着時岚的手掌責罵他,卻哭的比他自己手被油燙傷時還要傷心。
時岚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哭,忽然伸手将他擁進懷裏,用了全身的力氣将他抱住。
“小元。”男人的聲音有些沙,像是克制了一下,輕聲說:“我不痛,別哭。”
“胡說!怎麽可能不痛!”元載不依地拍他的背,“快說痛死了,要說出來才會好一些的。你快說啊!”
時岚頓了頓,低聲道:“嗯,痛死了。”
其實時岚真的感覺不到痛。不知為何,他的手沒有一點知覺。如果非說有哪裏痛,他只是覺得心口那裏堵着,澀澀地,讓人窒息。在說出‘痛死了’後,心口仿佛真的開了一道口子,疼痛襲來,讓他無法呼吸。他只有用力抱緊了懷裏的人,才能勉強支撐下去。
“好痛……”
元載摸着他的背,溫柔地安慰:“沒關系,乖,吹吹就不痛了。”
元載将時岚帶到客廳,将男人的手心仔細上藥包紮好。
“夫君,還痛嗎?”元載問道。男人的眼眶通紅,神情木木的。正要下意識說不痛,小狐貍皺眉:“不許說不痛。”
“……還有一點。”時岚無奈,只好實話實話。
“嗯嗯,還要忍耐一會兒了,剛上了藥上去。”元載捧着他的手輕輕地吹氣。
時岚的兩只手都受傷了,吃飯的時候都只有元載喂他。元載将豬蹄捏在手上,時岚伸着頭來啃,像狗一樣。吃着吃着,兩人都笑起來。
“好吃嗎?”狐貍精偏着頭問。
“嗯。”男人凝視着他,唇角有春風,眼中有星河。
時岚心想,他沒有任何心魔了。
他被救贖了。
路人:嗚嗚嗚時總也是小可憐來的好可憐。
時岚:對,我除了錢一無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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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