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晉江獨發

晉江獨發

新年頭裏第一頓午飯十分豐盛，農家的夥食都是自給自足的，比起縣城裏買的要健康又實惠的多。喬玥看着駱恩二叔屋裏屋外的上菜，熱情和藹的模樣讓她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的舅舅。

駱恩低着頭，全程沉默着扒拉着碗裏的飯。

她突然咳嗽了兩聲，喬玥給她遞了張紙巾，駱恩感謝的接過來擤了一把鼻涕。

“感冒了？”二叔把滿滿一鍋羊肉湯放在桌上，關心道。

駱恩搖搖頭，“沒事，只是被嗆到了。”

新年村裏家家戶戶都會在門前擺一座半人高的粗香，那香點起來能燒個兩天兩夜，飄散的煙味也是經久不散。

駱恩每年來聞到這香味都要咳嗽幾聲，就連喬玥也有些不舒服，大概是身為鬼和“香”這類東西多少都有點奇怪的關聯。

飯桌上熱熱鬧鬧，駱恩卻沒再說話了，她很快把一碗飯吃完，擦了擦嘴先下了桌子。

她走出屋子，從房子側面的牆角找到一根長長的竹竿，竹竿的一頭連着魚線，但是卻早就沒了挂鈎。駱恩想到小時候總是和爺爺挖蚯蚓釣魚的時光，現如今一晃已經過去了十幾年。

駱恩放下了魚竿，順着陡峭的石階，慢慢走到結了冰的湖邊。

她聽到動靜回過頭，看到喬玥也從那自家鋪的石階上走下來。

“吃飽了麽？”駱恩問。

“嗯，你二叔手藝還挺不錯的。”

喬玥想到吃飯前問駱恩的話題還沒有得到回答，兩個人不知是不是想到了一塊，寒風中的一時沉靜似乎醞釀着一場惡意。

“我爸有三個兄弟，除了他都住在這村裏。”駱恩突然講起了以前的故事，“但我爸媽每年都會下來好幾趟，給他們送各種吃穿用度的東西，因為工作的關系，實在沒有辦法照顧在我爺爺身邊，只能委托其他幾個兄弟連着他的那一份一起多照顧着。”

“那你們沒想過把你爺爺接進城裏住麽？”

“爺爺不去，”駱恩嘆息道，“他一輩子都住在這裏，哪也不願意去。但是說來也奇怪，他過世前的兩個星期，有天晚上二叔突然給我家裏打電話，說爺爺要去我家住一段時間，那時候已經快深夜了，可是爺爺特別着急，讓二叔無論如何趕緊給我爸打電話。”

喬玥不解，“是發生什麽事情了麽？”

駱恩搖頭，“其實什麽也沒法生，第二天一早我爸媽就把爺爺接回了家，然後悉心照顧着，就和平常一樣。”

“那是為什麽？”

“我不知道，誰也不知道。接着沒多久，爺爺因為住不慣城裏的樓房，又鬧着要回鄉下，我爸沒法子，便又把人送回來。而後沒幾天，爺爺就過世了。”

喬玥：“……”

駱恩苦笑了笑，“我聽人說，人在快要壽終前會預見自己的死期，大概，爺爺就是那樣，他不想給自己留下什麽遺憾。”

“可你為什麽要說，你爺爺是可以不用死的？”

駱恩臉上的最後一絲苦笑也慢慢收斂，她撿起腳邊的一顆石子用力的扔了出去，石子在冰面上狠狠撞了兩下，最終還能沒能打破那冰層。

“我奶奶走後，我爺爺就每天一個人坐在家門口，一坐一整天。他沒有什麽朋友，也沒什麽消遣，還不擅長做飯，做出來的東西誰都吃不下去。所以，我爸就委托二叔每天做完飯，給他分出一點來，他吃的不多，主要喜歡喝點小酒。”駱恩眼底泛紅，忽然有些說不下去，“可是你知道麽，爺爺的屍體被發現後，人家都說，他已經死了兩三天了。”

喬玥：“……”

“我當時不在家，我沒能見到他最後一面，但是我媽告訴我，爺爺死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很痛苦，他一定是掙紮了一段時間才走的，他走的時候身邊一個人也沒有！”駱恩的目光染上一絲憤恨，她仰頭看着高處的矮房子，“只是一牆之隔啊，明明那麽近……”

喬玥終于知道駱恩的心結在哪裏，如果當時駱恩的二叔能像答應的那樣每天去看望一眼老人，或許一切都還有挽救的餘地，至少不會人走了兩三天後才被發現。

她輕撫着駱恩的肩頭，不由又想到之前在屋子裏看到的那些虛影，或許，正是最後的場景。

駱恩忽然轉過身，喬玥搭在她肩頭的手不可避免的滑落，然後悲傷中的人将她一把抱住。

駱恩壓抑許久的感情因為舊事重提而一發不可收拾，她把臉埋在喬玥的肩頭，像個孩子隐隐抽泣着，“我想他了……我真的想他……”

喬玥被抱了個措手不及，她敞開的雙臂一時不知如何自處，但片刻後還是于心不忍的抱在了駱恩的身上。她輕輕的拍着駱恩的後背，無聲的哄着這個一向要強又總是佯裝成沒心沒肺的人。

“你真的，想見他麽？”

駱恩一愣，抽泣聲戛然而止，她的眼角還挂着淚珠，擡頭迷惑的看着喬玥并不像是開玩笑的臉，“你說什麽？”

喬玥拉着她順着石階又一路回到爺爺的平房前，然後從口袋裏取出駱恩僅剩不多的血。

喬玥也并不能确定是否會成功，但是以她僅有的認知，爺爺留在這屋子裏的應該還有一絲殘念，他或許還是有遺憾，在這日複一日的等着什麽人，盡管這份殘念的意識力并不強，所以才會像個機械一樣無意義的重複着生前的一些場面。

“你做什麽？”當喬玥要把血滴在門前的地面上時，駱恩阻攔的拉住了她的手腕。

“雖然我也不确定，但可以試一下。”喬玥道，“你信我，但是也不要抱有太大的希望。”

駱恩茫然的看着她認真的雙眸，半晌還是慢慢的松開了手上的力道。

喬玥最終還是把血滴在了地上，血水潤物細無聲似的，迅速滲入了腳下稀松的泥土地。

駱恩的心大幅度的跳動着，她挪動着腳步，不斷掃視着四周，生怕錯過什麽微小的細節。

但好一會兒，都沒有發生任何特別的事。喬玥的目光也不由黯淡了下去，她想，或許自己真的弄錯了吧。

但這種念頭轉瞬即逝，下一秒她便瞪大了瞳孔，看到從屋子裏面慢慢走出一個泛着青色光芒的透明身軀。那身影躲在房子的陰影裏，似乎見不得光，手裏外形粗糙的拐杖一看就是自己做出來的。

“小駱啊……”然後他用沙啞的聲音，緩緩開口道。

駱恩背對着大門的身體頓時一僵，她睜大的雙眼已經瞬間被淚水濕到模糊。她的雙手緊握成拳，因為震驚和過分的喜悅而不自然的渾身顫抖着。

駱恩轉過身來，在看到那抹身體的一瞬間，再也把控不住自己情緒的淚流不止。

“爺爺！”駱恩想要沖上去抱住他的時候，被喬玥攔住。

“你碰不到他的，他和我不一樣。”喬玥低聲道。

“駱駱，快別哭了，爺爺終于等到你了。”

“對不起，對不起……”她沒能見到爺爺的最後一面，是她沒能及時趕回來。

“沒事的，傻孩子，”陰影裏的老人露出慈祥的笑容，“爺爺呆不了多長時間，孩子，你要放下，別讓怨恨委屈了你自己。”

“爺爺……”駱恩泣不成聲的搖頭，“我不委屈，我就是想你……”

“你二叔很照顧我，他也沒想到會出這樣的事……你別記恨他，他很愛你的……”

“我知道……我……”

“小駱？你去哪啦？”母親的聲音忽然從隔壁的院子裏傳過來，駱恩慌亂的抹了兩把臉。

“爺爺……”她着急道。

“去吧，我也該走了。”爺爺說，他的身軀在黑暗中一點一點的愈發變得更難看清。

“爺爺！”駱恩依依不舍的看着向自己揮手告別的親人，只是片刻，空氣中便再也找不到絲毫他曾經出現過的痕跡。駱恩閉上眼睛，艱難的哽咽着說了一句“再見”。

“你這眼睛怎麽紅成這樣？”回程的路上，母親從後視鏡看着心不在焉的駱恩。

“被沙子熏到了。”

駱恩的聲音因為先前哭過還帶有一絲沙啞，駱母顯然不信她的話，“我知道你想你爺爺。”駱母嘆氣道，“你二叔其實也很自責的，你這樣态度對他，他很難過。”

駱恩想反駁什麽，卻又冷不丁想起爺爺最後和她說的話，她想，爺爺等了這麽久，大概就是想解開她的這個心結吧。駱恩嘆息道，“我知道，下次不會了。”

前方正值紅燈，排了長長的隊伍，駱父踩了剎車，“什麽時候回學校？”

“大後天。”

“這麽快？”駱母不舍道，“你這才回來幾天啊，就急着走？”

“本來初七也開學了，擠到高峰期的話票不好買，而且還得回店裏上班，”駱恩看着母親失落的目光，“不過你們放心，我以後會經常回來的。”

這張寫的有點難過，雖然能力有限，文筆不足以表達全部的感情，甚至還有一絲矯揉造作（劃掉）但确實是，有點難過……

我喜歡在小說裏加入一些自己的故事和願望，可能覺得這樣比較能抒發現實中不能抒發的一些情感，得到一絲小小的安慰吧。希望逝去的親人在天堂沒有苦痛~

OK，咱們下一章見2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