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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

喻沐楊的父母就住在自家菜館的樓上。

菜館開在商品樓的一層，是個門臉房，夫妻倆用打拼了十幾年的積蓄全款買下來，專做量大實惠的良心家常菜。

喻沐楊讀大二的時候，家裏的菜館更上一層樓，正好二樓的美甲美睫急着兌出去，田媛僅花了半個鐘頭考察，他們一家三口就正式在這個城市有了家。依舊是全款。

從地鐵站下來，只要穿過一條細長的老街，就回家了。喻沐楊拎着公司發的消夏禮盒進了館子，跟服務生和後廚打了個招呼，踩着鐵制樓梯噔噔噔上到二樓。

一推門，飯香撲鼻，爸媽早就準備了滿滿一桌菜等着他。

心裏忐忑難安，喻沐楊首先跟媽媽對上視線，田媛神色複雜，讓他快點洗手坐下吃飯。

“媽……”他爸正握着電視遙控器調低音量，喻沐楊徑直走到田媛身邊，問她，“你最近怎麽了呀？”

田媛抿了抿唇，明擺着欲言又止，拍他兩下，“先吃飯，之後再說。”

“你現在說吧，不然咱們誰都吃不好。”喻沐楊堅持道。

田媛擡起頭，定睛看了他一陣，終于敗陣，“行，那先去沙發上坐着，我們聊聊。”

他爸剛調好電視，又看到娘兒倆一起坐沙發上了，嘀咕一句：“幹啥呀，不吃飯嘛？”

不過最後還是乖乖坐到田媛身邊。

“楊楊，你還記得你的高中是怎麽度過的嗎？”田媛開門見山，“為什麽還會和蕭席在一起？”

沒想到媽媽會這麽問，喻沐楊的身體都僵了，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

“上次他自己也說了，是你的高中學長。我不相信什麽巧合，他就是那個‘蕭席’對吧？”

喻沐楊仍是沒有反應。

這沒什麽奇怪的，如果你苦心保留的秘密，你費盡心思制造的假象，其實早就曝露在日光裏被所有人都看到了，你也會跟他一樣。

“什麽這個‘蕭席’那個‘蕭席’的？”喻爸爸憨憨笑着，“不就一個蕭席嘛，就小羊男朋友嘛……”

“你別護着他！”田媛斜了一眼老公，對方立刻噤聲。她重新看向兒子，“難道你也把高中的事都忘了，要我提醒你嗎？”

“就是那個讓我兒子被老師同學誤會的蕭席。就是那個讓我兒子受了好幾年欺負的蕭席。就是那個讓我兒子跟人打架，受傷住院的蕭席嘛……喻沐楊，記性那麽差呢？談個戀愛什麽都忘了？”

不知道是不是膚色深的緣故，田媛板着臉的時候尤其可怕，仿佛整個客廳都被一個巨大的烏雲籠在裏面。

喻沐楊張張嘴，“你都知道啊……”

不知何時，喻爸爸也收了笑容，變得嚴肅起來，“楊楊打架住院，是因為蕭席？”

“那還能是因為誰？他為什麽跟人打架，他這麽老實的孩子，還會因為什麽跟人起沖突？”

因為氣憤，田媛整個上半身都在大幅起伏。

喻沐楊感覺快要窒息了，倔強地堅持，“跟他沒關系……”

“那跟誰有關系？”田媛盯着他，“就算跟他沒有直接關系，Alpha那麽多，Beta也不少，為什麽非要跟他在一起？”

“楊楊，你甘心嗎，能放下嗎，你為什麽喜歡他？”

“我……”喻沐楊哽住。

他為什麽會喜歡蕭席呢？

沒有原因呀，喜歡一個人為什麽非要說出個一二三的原因？

因為那是蕭席，因為蕭席是永遠例外的存在。

其他同學都讨厭他，蕭席誇他勇敢坦誠。

老師們說他是說謊精，蕭席說相信他。

別人不知道他的名字，蕭席一直記得他是“喻沐楊”。

這樣夠不夠，值不值得他喜歡？

就算不夠不值得，那是他的人生，又跟別人有什麽關系？

他只是想要快樂，只想好好活着，只喜歡蕭席，每次看到蕭席就會心髒狂跳，哪怕看着蕭席的水杯，盯着蕭席晾在陽臺上的白襯衫，就開心得要瘋了，還要什麽理由！

活着要不要理由，呼吸要不要理由，吃飯要不要理由？

既然這些都不要理由，那為什麽喜歡蕭席就要理由？

為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痛苦，為什麽快樂，為什麽心虛，又為什麽感到安寧？

他只想快樂一點而已，憑什麽連他的快樂都要被審判？

喻爸爸關掉電視，遙控器往桌上一摔，啪一聲響，聽得所有人都心驚。

“楊楊，你好好說，你和蕭席是怎麽回事。”

怎麽回事？

喻沐楊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蕭席說要和他結婚，他答應了，于是蕭席就以男朋友的身份出現在了他父母的眼前。

因為沒什麽好說的，又被逼迫着講明緣由，喻沐楊變得不安和煩躁。

“就那麽回事，我喜歡他，他喜歡我，我們決定試一試。”

田媛不買賬，抱着手說：“我不理解，經歷了高中那些事情之後，你竟然還會喜歡蕭席。”

“為什麽不能？”喻沐楊梗着脖子，“那你呢，你明明什麽都知道，為什麽裝作不知道？”

“我……”田媛的眼睛裏倏然湧上一層淚。

“你是從什麽時候知道的？”喻沐楊開始回憶，“所以你問我要不要轉學的時候，你就知道了？你讓我去看心理醫生，也不是擔心我學習壓力太大了吧？那你三天兩頭就往老師辦公室跑，給他送吃送喝，也不是求他給我調座位吧？”

“我那是為你好，”田媛說，“因為我愛你，我想要保護你的自尊心，等着你自己告訴我。可你沒說，我就忍着不問，假裝不知道，我就容易嗎？”

“心理醫生是你一個人去看的嗎，我就沒有去看嗎？”田媛委屈地流淚，數次哽咽，“你去了一次就不去了，而媽媽去了整整三年，一直到你在大學穩定了，我才終于不把自己當作一個失敗的媽媽……”

喻沐楊睜大眼睛，呆呆地嗫喏：“媽……”

只一聲，視線就模糊了。

田媛擦掉眼淚，“楊楊，今天把你單獨叫過來，我其實就是想看看，你對待這份感情的态度究竟是怎樣的。媽媽也想理解，我的楊楊心裏究竟在想什麽。”

“你從小就沒跟我們生活在一起，我們不了解你，但是想要了解你，因為我們愛你，我們是一家人。”

“你要是真的喜歡他，我們也想知道你是為什麽會喜歡他。這件事确實不是他造成的，但是作為父母，我們很難不遷怒于他。你打架受傷，躺在醫院裏的時候，我才知道你在學校裏經歷了什麽。不瞞你說，我當時真想放把火，把蕭席，把欺負我兒子的那些個同學全都燒死……”

她身邊，喻爸爸捂着眼睛，因為抱歉，因為氣憤，壓抑地哭着。

“因為我們愛你，我們也覺得很對不起你，我們不知道該怎麽對你好……所以我不能允許一個你感到痛苦的人待在你身邊，我們會怕的，楊楊你懂嗎？”

喻沐楊哭了許久，頓頓說：“他不會的。”

田媛還是委屈，“那你不說，我們怎麽知道嘛……”

“你是真的喜歡蕭席嗎？”她問。

“嗯。”喻沐楊重重點頭。

很喜歡很喜歡，特別特別喜歡。

“那他也很喜歡你嗎？”

不吧……

可喻沐楊還是避重就輕地答了，“他讓我覺得很幸福。”

“哦……”田媛擦掉眼淚，“那你給蕭席打個電話，把他叫過來吧，我們有事要問他。”

“啊？”喻沐楊眼睛瞪得滾圓，謊言終于反噬了他。

“快打，我也有話要跟他說，”喻爸爸用力擤鼻子，将紙巾丢進垃圾箱，“現在打。他不是喜歡你嗎，不能抽空跟我們吃頓飯嗎？”

話音剛落，二樓房門突然被人敲響。

突逢轉機，喻沐楊抹了一把臉，急匆匆過去迎接未知的救兵。

門一開，他又愣住了，“你怎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