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章

第 66 章

在業務部輪崗了半個月之後，他終于明白這種小裝修公司的業務單子多麽難談了。除了大公司的合作，他們更多的是散客的訂單，雖然定價會高一些，但客源難找，而且客戶很難纏，要求也高，還容易産生糾紛。

他充分地體會了一把小職員的辛酸，自然懂得了像江岸青那樣的大單是多麽難得。

接到沈墨山電話當天上午，幸福地産發布新樓盤裝修招标公告，柯國安的公司立即開始着手準備投标方案，時間不算很多，對方只給了投标商一星期的時間。

所以柯淮不得不被迫加班，沈墨山回來的那個晚上他還在跟人開會。

沈墨山叫他出來吃飯時，他正煩着，并不想被打斷工作思緒，就直言今天沒時間跟他見面，明天再說，他想着這麽晚了對方估計也累了，打發他先回去休息。

沒有商量，沒有詢問，柯淮習慣性一言堂。

沈墨山的脾氣并不小，當下就發火：“我大老遠跑回來跟你告白，讓你抽個空接受一下都不行？”

柯淮正忙得暈頭轉向，晚飯都還沒吃，有點低血糖，頭暈目眩間，他語氣也不善：“你知道我們現在有多忙嗎？我開會到剛剛才結束，還有幾十分報表需要整理，還有設計方案等着二改，我現在沒時間跟你談情說愛。”

“那你可以好好跟我說，你好好說我難道不能體諒嗎？你就一句沒時間？”

“那我現在說了，你能體諒嗎？”柯淮捏着眉頭，“你還要我出去嗎。”

“不用了，你好好忙吧！”沈墨山嘟地挂了電話。

柯淮這兩三天吃住都在公司了，第二天一直忙到了下午的時候他才想起來沈墨山并沒有給他電話，也沒有再約他出去。

柯淮有點頭疼，他昨晚确實是沒心思見沈墨山，他認為對方也應該能理解現在對他們公司來說是多麽重要的時刻。

他給沈墨山打了兩個電話，第二個快挂了的時候沈墨山才接了。

過了一夜，沈墨山已經不氣了，只是有點擱不下面子，在那邊認錯道說他不該拎不清輕重，柯淮也檢查了一下自己，覺得他大老遠飛回來，只是想見自己一面都不被允許，自己确實有點過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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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了沈墨山跟他抱怨：“你還會反省呢？我以為你肯定覺得自己一點問題都沒有，柯總，有沒有人說過你有點……霸道？專橫？”

“沒有。”

“那什麽，你前男友，我老板，也沒說過嗎？”沈墨山又問。

“找打？”

沈墨山道：“其實你昨晚好好跟我解釋一下我也不是不會體諒你，你就一句今晚沒空，自己就做了決定，一點也沒有要征求我的意見跟我商量一下的意思，就挺……”

雖然沒有人說過，但柯淮其實知道自己的性格的，小時候的經歷以及長大後的打拼，令他不自覺地養成了果斷到有些霸道的行事作風，一般他說出去的話基本不容他人反駁，有意見他也不會聽，跟顧星丞在一起的時候，家裏的一切都是他做主，顧星丞只管聽吩咐行事，有過争吵，但反對無效，随後顧星丞就很習慣于聽他的話了，日子久了，顧星丞又摸出了另一套方法，就是先答應下來，然後等他發現不對再撒嬌蒙混過去，真的無法蒙混過關，再跟他講道理，在這種環境下，柯淮的霸道一點都沒好，反而越來越嚴重了。

為了安撫沈墨山，柯淮中午請他吃了頓飯，不過也只有一頓飯的時間，他工作的時候沈墨山就坐在一旁看他忙碌，假期結束離開的時候他送了下機，除此外二人都沒什麽時間交流。

沈墨山走的時候一臉菜色，他也覺得有點過意不去。

一周時間轉瞬即逝。

臨投标那晚，一切終于搞定，柯淮抽空回家吃飯，感慨了一下，年前他明明決定要好好休養生息，年後一眨眼的時間他投入了工作，甚至比之前還要拼。

小發財樹和蘭花搬回來之後他就沒照顧過，都是陳慧清在幫忙打理。

這天晚上吃飯，陳慧清一個勁兒地往他碗裏夾菜，心疼地說他瘦了好多。

“你跟小沈，怎麽樣了？”陳慧清問。

柯淮之前把跟沈墨山的發展跟他爸媽說了，其實還沒定下來的事情，他并不想多嘴，奈何沈墨山每天一束花、每日一份西點的舉動太轟動，他又是在他爸的眼皮子底下，自然逃不過他的法眼，問多了柯淮煩了，直接說了。

“挺好的。”柯淮含糊地回答。

“挺好的就行。”柯國安突然說，“明天的投标你不要去了吧，我帶劉主任過去。”

柯淮看了他一眼，明白他的用意，是不想讓他跟顧星丞再碰面。柯淮想了想，拒絕了，他還是決定跟着去學習一下，他跟着忙活了那麽久，最後投标不讓他去，未免有點可惜。

見他堅持，柯國安沒再說什麽。

晚飯後，柯淮接到了顧星丞的電話。

這還是繼上次分別後倆人的第一次聯系。

電話那頭安靜，顧星丞的嗓音微醺，似乎是喝了酒，問他在幹嘛。

柯淮實話實說。

“怎麽了，有什麽事麽？”柯淮問。

“你明天來嗎？”

“怎麽了？”柯淮說。

“明天有個宴會，想請你來參加。”顧星丞說。

他不談投标的事情，柯淮自然也不提，合作都是公平競争，他沒有任何想讓顧星丞為自己開綠色通道的想法。

他語氣聽起來似乎還挺高興的，可能因為微醺，還挺明顯的，柯淮聽出來了，但不明白原因。

“什麽宴會。”柯淮說。

“慶功宴，我接手新風了，我很高興，”顧星丞說，“想請你一起來慶祝。”

柯淮有些意外，其實聽不太明白這裏面的彎彎繞繞，畢竟在他看來顧家遲早都是顧星丞的，但他還是說了聲恭喜。

“你會來嗎？”

“只是為朋友慶祝喜事，你會來嗎？”那頭嗓音低低，似乎還帶了一點淺淡的期望。

似乎沒有什麽理由不去，沒必要避如蛇蠍，自然一點，淡然處之，這一直是柯淮的想法。

但他确實不想去：“你的慶功宴，我去不太合适吧？”

“我不想去。”柯淮直截了當地說。

“……”

“那請你吃飯可以嗎？”顧星丞又問，“就我們兩個。”

“我不一定有時間。”

“是要等明天投标結果嗎？”

其實不是，柯淮只是單純拒絕他，但話說到這份上，他只好說是。

“那明天投标結束我再來問你。”顧星丞說。

第二天柯淮帶隊前去參加投标，簽到當衆唱标等結果，顧星丞端坐主位，全程一句話沒說，但沒有人敢輕視他，衆人臉上都是小心翼翼的讨好。

等結果之際，柯淮不免有些緊張，他以前很少有這種情緒，自己創業的時候無論什麽時候他都是信心滿滿的，但是現在他手上捧着的是柯國安的公司，他居然也開始有了這種忐忑了。

擡手想喝水，手裏一輕，才發現礦泉水瓶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被他喝空了，他呼一口氣，擡眼看主持人。

視線不小心飄到主位，捕捉到一抹匆匆撤走的目光，他凝凝神，顧星丞一只手抵在唇邊，遮住下半張臉，已經在看着臺上了。

過不多久，有工作人員過來為他添上水，只不過這回跟大家都有的不太一樣，是單獨加了金銀花的。

競标結果出來，柯淮家的公司以微弱的差價險勝，他狠狠地松了一口氣。

劉副主任狠狠地跟他擁抱了一下：“小柯總！走走走！回去把這個好消息上報，今晚讓老板辦個慶功宴！”

上次出差的龃龉已經過去了，這段日子裏他的拼命劉副主任都看在眼裏，已經十分認可他了。

顧星丞從長桌的那頭走來，嘴角含着清淺的笑：“恭喜你，柯淮。”

剛從劉副主任熱情的擁抱裏掙紮出來，他就落入了另一個清香淡雅的懷抱裏。

低沉的聲音從他耳際傳來：“你很棒。”

柯淮僵了一瞬，反射性地伸手推開，實際上在他想要推開的時候，顧星丞就已經輕輕放開他了，因此被那只拒絕的手抵在胸前的時候，顧星丞怔了怔。

他眼皮垂下 ，遮住了眼裏的那點失落和難受。

輕聲問：“那你現在有時間了嗎？”

劉副主任探頭過來：“去哪，二位是有約嗎？那我就先走了，我回去報告這個好消息。”

顧星丞就對他笑了笑，恰到好處的禮貌客氣：“那我叫人派車送劉主任回去，以後就是合作商了，希望合作愉快。”

他跟劉主任握了握手，劉主任過來的時候是做的柯淮的車，現在柯淮不走的話他就得自己打車了，兩家即将合作了，這點小恩小惠也很正常，劉主任很受用地走了。

柯淮挑挑眉，這才開始打量顧星丞，他發現顧星丞幾個月不見，為人處事居然大有長進，他還沒答應，顧星丞已經替他不露痕跡地委婉送客了，并且還以東家身份讓劉主任承了他的情。

換以前，他可能都不會記得剛剛那位主任是姓劉還是姓李。

顧星丞以前情商極低，說話辦事從來不給人留面子，更沒有笑裏藏刀一說，有什麽說什麽。

剛跟他在一塊的時候，柯淮沒少為他收拾爛攤子，但沒有刻意糾正過他，因為有時候他挺喜歡對方這種不谙世事的傻的，比如他總逃課去應酬被老師責罵的時候，顧星丞會跳出來替他反擊，說你教的那兩三百人裏不一定能有一個比柯淮出挑的，他不上課都能拿第一，花最少的時間獲得最高的成績，這效率這腦子，你還有什麽不滿意，有這樣學生你不應該高興嗎為什麽要罵人。

老師被氣得那個學期一直給柯淮穿小鞋，但柯淮挺爽的，他喜歡聽顧星丞維護他。

然後顧星丞不知道從哪裏聽說了柯淮被老師穿小鞋之後，又拿着禮品給老師上門道歉。

磕磕絆絆，顧星丞的天真的蠢一直沒改，給了柯淮很多歡樂。

而如今……

他打量顧星丞。

顧星丞瘦了很多，颌骨淩厲，更顯得清俊了，眼下有不明顯的青黑，應該是工作很忙，當初剃的板寸已經長長了，他全部往上疏起來，用發膠固定住，配黑襯衣皮鞋，他的氣場已經十分穩重了。

在他看不到的時候，悄悄地成長了。

可能是他打量的意味太過明顯，顧星丞發現了：“怎麽了嗎？”

“沒怎麽，”柯淮說，“你變了很多。”

“誰讓你擅自做主說跟我有約了，我沒答應吧？”

“只是、特別想跟你分享。”顧星丞露出一個淡淡的笑，用似乎做出了什麽很了不得的成就後跟家長索要獎勵的口吻說，“我的婚約取消了，柯淮。”

完全沒有往這方面想，柯淮稍稍挑眉，露出了有點意外的神情。

像沒要到想要的獎勵，顧星丞又重複了一次，他鄭重地看着他：“柯淮，我的婚約取消了。”

“哦，我……”柯淮思索片刻，猶豫地問，“我該說恭喜嗎？”

“這好像不是什麽好事吧。”說話的人面上有淡淡的疑惑。

如果對還他有意，自然是天大無比的好事，他耗費許多心血，拼命讓自己強大起來，忍住不去見柯淮、不給自己歇息和軟弱的機會，就為了能拿回自主決定權的這一刻，為了能在柯淮的面前把這些理直氣壯地說出來。

他希望看到柯淮有所反應，哪怕不是高興，哪怕只是質問他為什麽這一切來得這麽遲，哪怕是嘲笑怒罵呢？

可柯淮的反應很平淡，平淡得就像談論今天的天氣情況。

如果已經對他無意，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