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季淮

第十二章 季淮

來人穿着一絲不茍的西裝，身板筆直站在她身邊，皺着眉将酒杯放到旁邊，才低頭看她。

宋知夏看了半天才回神，笑容恢複成平時的樣子，語氣輕快地問了句：“什麽時候回來的？”

“兩個小時前。”男人的聲音帶着沙啞，可能是因為十幾個小時的長途飛行。他在宋知夏旁邊坐下，整張臉暴露在燈光下，鼻梁高挺嘴唇微薄，帥氣的臉上沒帶多餘的表情，卻整個人都透露出一種溫和的氣質。他今天難得地沒戴眼鏡，眼睛裏的溫柔猶如實質向宋知夏投過來。

“……”她看着近在眼前的人，什麽也沒能說出口，尴尬地低頭看了看腳尖，才又擡起頭看着他，“怎麽不回家休息？”

“你喝酒了，不能開車。”男人看着她，嘴唇揚起一個微小的弧度。

宋知夏被他笑得有些飄，咳了兩聲才找着自己的聲音，“你還疲勞駕駛呢……也不能開車。”

“我想你了。”男人沒再給她找理由的機會，簡簡單單四個字卻足以讓宋知夏繳械投降，“猜到你在這，就來了。”

季淮确實很想她，四個月的項目，硬生生讓他把進度拉到了三個月完成，就為了提前回來看看她。

“季淮……”宋知夏看着他，小聲念了一遍他的名字。

“嗯。”季淮沒問她為什麽叫他，就安靜地看着她。

默契這東西，有時候還真讓人害怕。沉默了半天，宋知夏果然還是沒說出什麽有意義的話，幹巴巴轉移了話題，“我來看小冬。”

“我知道，她最近怎麽樣？”

“挺好的。”宋知夏扯了扯嘴角，卻沒能笑出來，她想說小丫頭越來越好了，可能還有了女朋友，雖然不想跟她說，但是她也覺得很開心，林厭冬在變好，過去的那些事情，很快就能從她的世界裏淡化……

可是對面的人是季淮，這個人，總是能讓她的委屈無處可藏，讓她說不出逞強的話來。

“她……好像有女朋友了，都不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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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頭長大了。”季淮看着她氤氲了水汽的眼睛，擡手放到她頭上，蹭了蹭。他知道宋知夏在想什麽，知道她委屈什麽，可是不能讓女王大人自己說出來。

宋知夏像是被他的動作驚到，仰起頭看着他，她都多大了，還摸頭……

季淮看她瞪着大眼睛盯着自己，不由失笑，嘴角不受控制地揚起。“不是委屈嗎？安慰你一下。”

“去，誰要你安慰。”宋知夏拍開他的手，轉過身掩飾似的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哎——”季淮嘆了口氣，也轉身坐正，小臂搭在吧臺邊。

“知夏，”他垂眸，聲音帶着令人迷惑的磁性沙啞，“小冬會好，你呢，準備什麽時候走出來？”

宋知夏舉起酒杯的手頓了頓，停在了半空，“我怎麽……”

“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麽。你今天為什麽來這兒？”季淮轉頭看着她，“這些年，走不出來的人根本就不只小冬一個，你，準備什麽時候放過自己？”他湊過去，直到兩人鼻尖都幾乎相碰，“什麽時候，放過我們？”

宋知夏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所有的動作都停頓了，呼吸不暢，甚至沒辦法去思考他到底問了什麽。

季淮毫不退讓地看着她，兩人之間的距離繼續縮短，直至唇上傳來一片溫熱……

“季淮！”宋知夏頓時清醒，一把推開他，轉過臉去。

季淮維持着之前的動作，閉上眼深吸了口氣，又慢慢吐出來，是他太心急……

“不早了，送你回家。”坐直身體，他的語氣又回複了平靜，像之前一般寵溺地伸手摸了摸她的頭。

“嗯。”宋知夏拿起旁邊座位上的包，在他起身前往外走去。

季淮是打車過來的，這會回去開着宋知夏的車。

宋知夏坐在副駕駛，看着窗外不間斷閃過的燈光，兩人都沉默着。

季淮看着前面，右手熟練地點開了首歌，舒緩的鋼琴曲響起在小小的空間裏。

宋知夏臉上的餘溫終于散去，尴尬地咳嗽一聲才開始說話，“不是說四個月嗎？怎麽提前這麽久？”

“都忙完了，四個月本來就是估計。”季淮笑笑，随便找了個理由。

“哦。那什麽時候回學校？”

季淮今年二十九歲，已經是淩大的正式教授，雖然沒繼承家産，也是他們這一輩裏的楷模了。

“不着急，陪你兩天。”季淮回答，語氣裏依然帶着熟悉的寵溺。

“不用，你忙你的。”宋知夏再次轉過頭去。她平時那一套在季淮面前別說使了，簡直灰飛煙滅得渣都不剩。

明明都這麽多年了。

“我也要休息，宋總，心疼心疼我吧。”季淮臉上笑意加深，右手伸出去揉了揉宋知夏的頭發。

“別揉了，休息就休息，我又管不着你。”宋知夏，癟癟嘴，不理他了。

“不會，”季淮自己先忍不住笑出了聲，“你最有資格管我了。”

“你！”宋知夏瞪他，“哪學的這些啊？”簡直不可理喻，這還是那個高冷的季教授嗎？

“啊……不知道啊。”季淮右手虛握擋着忍笑的嘴，回答她。

“你……”宋知夏看着自己先害了羞的季教授，也忍不住笑了。

季淮看着揚起嘴角的宋知夏，眼底柔軟不禁更甚，只要她開心，要他幹什麽不行？

“看路。”宋知夏推了他一下，“發什麽呆。”

“哦。”

到了宋知夏家樓下，季淮下車去給她開門，小心地扶着她的胳膊。

“沒事，又沒喝多少。”

“以後別一個人在外面喝酒，不安全。”季淮看着她站穩，才松了手。

“嗯。”宋知夏理了理圍巾，“那我先上去了。”

“不帶着我？”

“啊？”宋知夏被他問得有點蒙，一時沒反應過來。

“現在已經十二點了，”他擡起左手，看了眼表，“而且我沒開車。”

“啊……哦，那走吧。”她臉上有點發燒，趕緊轉身走進電梯。

躺在宋知夏家的客房，季淮打開手機，翻出幾張以前的照片，指尖輕輕點下去，縮略圖被放大。

照片上是他，宋知夏，林厭冬，還有一個男生。四人都是十幾歲的樣子，笑得四仰八叉倒地倒在沙發上。

這是宋知夏高中畢業那天，在宋家，宋伯伯拍的照片。十八歲的宋知夏一頭黑色長發，一雙眼睛清澈得像夏日的天，那時林厭冬十六歲，才剪了碎發不久，也才剛剛跟家裏出櫃，少年心性，熱烈激昂不服輸，眉眼之間都仿佛燃着火。

照片上的他，是四個人當中笑得最內斂的，白襯衫西裝褲，一手搭在旁邊男生的肩上，一手扶着快溜下沙發的宋知夏。那個被他搭着肩的男生，就是現在德因的總裁，邱彥。邱彥是四人當中最大的，但當時剛也滿二十歲，穿着休閑的衛衣，頭發被林厭冬揉得一團亂，倒在沙發扶手上，笑得開懷。

深吸一口氣，季淮按滅了屏幕，枕着胳膊躺平。

在聽到邱彥離開一禾的消息時他就迫不及待地想回來，但當時項目正進行到一半，實在走不開，冷靜下來之後又想到回來宋知夏也一定不會見他，才硬生生憋了這麽久。

現在見到了，甚至親到了，但是宋知夏依然不願意接受。一場意外讓四個人陷入不同的煎熬之中，很憋屈，但是卻不知道該怪誰，沒有人做錯，但所有人都在跟着受罰。

“呼——”季淮呼了口氣，在黑暗中皺起了眉。頂層公寓，城市的喧嚣被隔得很遠，安靜，安靜得讓人心口發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