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舊事

第三十六章 舊事

程晨的工作地點很安靜，和他的那張嘴極不相稱。

葉潋走到大門處按門鈴，很快就有一個穿着白色襯衫的青年出來開門。

這就是林厭冬的心理醫生？感覺有些過于年輕了。葉潋想。

“請進。”程晨微笑着側身，讓葉潋進屋。

“葉總，久仰啊。”程晨招呼她坐下，一邊倒水一邊說到。

葉潋微笑，沒回話。她現在其實比之前見宋知夏還要緊張，對于即将知道的事情，她沒有任何把握能夠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程晨把水放到她面前，一臉的得體的笑倒是很符合葉潋對心理醫生的印象。

“這些天聽林厭冬說你，我耳朵都快聽起繭子了。”程晨抱怨道。

“她總跟你提起我？”葉潋問，她倒是不知道。

“那是，整天我女朋友怎樣怎樣，我們家葉潋怎樣怎樣……”程晨看着她，“把你誇得天上有地下無。”其實倒是沒這麽誇張，程晨就是想告訴葉潋，哪怕現在林厭冬的狀态好了很多，也還是在很頻繁地跟他這個心理醫生聯系，她內心并沒有表現得那麽輕松。

葉潋聽懂了他的話，但還是臉紅了，“太誇張了。”

“百聞不如一見，她說的也差不離，葉總确實很優秀。”程晨笑到。

幾句玩笑過後，葉潋才覺得輕松了一些，程晨也開始進入正題。

“林厭冬能和你在一起，說真的，我現在都覺得像是在做夢。”程晨說，“她封閉自己太久了。”

“封閉自己？”葉潋問，不是不能出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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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程晨嘆口氣，“心理陰影是一部分原因，更重要的是她自己不願意走出去。”

“為什麽？”葉潋兩只手交纏在一起，關節被絞得發白。

“希望你已經做好準備聽她父母的事情了。”程晨看着葉潋的眼睛，所有的吊兒郎當都被收起來，神情嚴肅。

“嗯。”總不能現在走出去，不管是什麽她都要知道，她要幫林厭冬，就必須知道。

“好。”程晨身體前傾，雙手交叉，思考了一會才開口。

“五年前，林厭冬大四，剛剛畢業。”真的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可它帶來的影響，這五年來卻從沒淡過。

二十二歲的林厭冬，開朗熱情。畢業季，別人忙着傷感或是找工作，她卻什麽都不用擔心，在家籌劃着自己的畢業旅行，要獨特，要玩的開心，絕對要把想幹的都幹個盡興。

她想帶上全家，好好玩一趟，宋父宋母寵女兒，連林厭冬出櫃都毫無幹涉地接受了，此時當然不會拒絕，安排好時間就開始準備。

可宋知夏當時正和季淮在國外忙一個項目，根本沒法脫身，于是邱彥自薦，陪着叔叔阿姨和林厭冬一起去了Z國。

葉潋覺得自己後背都在冒冷汗，“……Z國？”

“是。”程晨深吸一口氣，回答。

葉潋就是五年前從Z國回來的，因為當時Z國發生的一件事，影響非常大。

“七月份？”她語調冷靜，但整顆心都揪起來，大腦在抗拒，自欺欺人地告訴她可能不是。

Z國，七月，兩個大學教授……

“是。”程晨說。

葉潋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冷下來，整個人都有些脫力。

“就離我們三個街區，KRE商場門前，我的天哪，還好我昨天沒答應跟男朋友一起去買東西……”

“Hey,Lian，你知道嗎？”

那是五年前的留學生公寓裏，葉潋周五剛做完一個報告回來，就被迫加入了一群人的讨論中。

“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KRE門口發生了暴亂。”一個黑人男生誇張地描述着。“他們拿槍掃射，死了好多人，人都被打成篩子了，血流了一地，聽說有其中兩個華國教授，來度假的……”他說到這裏才想起葉潋也是華國人，“哦，Sorry，Lian，我忘了你也是華國人，很抱歉。”

“沒事。”葉潋心裏有些難受，但是并沒有再說什麽。

“最近可能這裏都不安全，我在想要不要搬遠一點，或者回國待一陣。”

“難道恐怖分子會只在那個商場活動？你別傻了，還是乖乖回家找媽媽吧！”

“Hey ,你在說什麽？”

在那之後不久她就被葉征接回了國，直接進了迦億，那次的暴亂持續的時間不短，但跟她再沒有關系，她也就沒再關注過。

而此時那些老舊的對話卻清晰地出現在她的腦海中，讓她尚還清明的幾根神經一陣陣抽疼。

所以說當時死在暴亂中的那對教授夫妻，就是林厭冬的父母？

滿心歡喜地帶着父母去旅游，卻意外遇上了暴亂，親眼目睹父母的死亡，看着爸媽被子彈穿透？

爸媽死了，她還活着，她會怎麽想？如果不是自己父母是不是就不會死？如果自己沒有那麽放肆地非得讓父母跟着自己，是不是一切就不會發生？是不是……

葉潋不敢再往下想，這些年林厭冬從來都沒有放棄過這些假設，所以她恨自己，恨自己太任性，覺得是自己害死了爸媽，所以，她不肯走出去，父母死了，她憑什麽好好活着？憑什麽過得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是嗎？

葉潋捂着臉，眼淚從指間滑下來，林厭冬這些年，都是怎麽過的？

“她遇見了你，你就是她的轉機。”程晨拍拍葉潋的肩，聊做安慰。

“所以她現在……怎麽樣？”葉潋忍住喉間哽咽，問。

“其實在你出現之前，她就有了想要直面問題的想法，而你的出現，加速了她的好轉。”程晨頓了一下，讓葉潋平複平複情緒，“說實話，在三個月之前我絕對不相信林厭冬會主動讓別人知道這些，她想把這件事告訴你，說明她真的把你看得很重，一點都不想瞞你。”

“她之前說跟你正式在一起的時候我就跟她說想跟你談談，其實也是希望你能夠更合理地給她一些幫助，”他喝了口水，這事兒真是費腦子，“但這些天來她的好轉已經出乎我的意料了，這點，得歸功于你。”

“我做的太少了。”相對于林厭冬遭受的那些，她所做的，真的太少了。

“已經很好了，她喜歡你，所以想為了你好起來，為了你放下過去走出來，你的存在和陪伴，很重要。”程晨已經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麽，他本來還擔心葉潋會因為那些舊事心中隔閡，但現在看來，林厭冬的眼光，确實不差。

這次談話過後，林厭冬的心結應該能解決大半，他之前就說過，只要林厭冬願意往出走，一切就能迎刃而解。

放開過去的最好方法，就是對未來抱有期待。林厭冬因為想和葉潋在一起，所以終于決定放過自己。

“謝謝，我知道了。”葉潋接過他遞過來的紙巾，擦幹眼淚後起身告辭，“那程醫生，我就先走了。”她現在只想回到林厭冬身邊，立刻，馬上。

她快步走向門口，一開門，卻撞進了一個熟悉的懷抱裏。

“我來接你。”林厭冬放開握在手裏的門把，将人抱住。

“等了多久？”葉潋問，林厭冬絕不是剛剛才到。

“跟着你來的。”葉潋前腳走，她後腳就跟上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麽，但就是沒辦法安心。

“傻子。我不會走。”葉潋帶着哭腔，緊緊抱着這個人。是有多不安，才會傻傻地在冷風裏等一個多小時？那些曾經的傷痛，可能永遠也不會過去，而她，卻只能用言語，來告訴她自己愛她早已經到了戒不掉的地步。實在太過無力。

“林厭冬。”

“嗯。”

“我愛你，特別愛你，這輩子也不想跟你分開，這輩子也不會跟你分開，永遠不會。”

所以別害怕，曾經的傷痛已經過去，哪怕傷口沒有愈合，也不再要害怕，不管有多少人離開過你，我都不會。

“嗯。”林厭冬把頭埋在她肩上，眼淚無聲地落在她黑發上。

都過去了，都沒事了，她知道的。

“咳咳……那個，”程晨實在忍不了了，這兩人在他家門口抱着不放，視他這個大功臣如無物，他不要面子的嗎？“你們要不要考慮一下回家抱啊？在我這多不方便。”

葉潋這才紅了臉，從林厭冬懷裏退出來，“那告辭了，程醫生，今天謝謝你。”

“客氣，有空請我吃飯啊。”程晨擺擺手。

“走了。”林厭冬抹了把臉，拉着人就往外走。

“沒良心的……路上小心啊。”

這裏比較虐啦。不過別擔心，明天就甜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