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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電話那頭施曼婷的興奮還在繼續,“市一中的年級第一,那可是穩着要走清北的苗子,現在竟然要來我們學校,這簡直就是天上掉餡餅的事情,老師們都快瘋了,我爸比我考上一中那會兒還要高興。”

江婉怡在施曼婷的興奮中産生了一點兒不确定性,他要轉回來,季叔叔他們會同意?還有,他不是說周六要回市裏嗎,下周一學校就要開學了。

江婉怡心裏有許多問號,她問施曼婷,“他要是轉回來,要轉到哪個班呀?”

“還不知道呢,四個實驗班肯定随他選,我爸說市一中的老師們估計臉都得青了,張超不是轉到了市一中嗎,他們要走我們一個年級第二,轉頭他們年級第一回 我們學校,這要是生意的話,我們血賺不賠!”

江婉怡和施曼婷結束通話後,想着要不要打電話問問他,她是有他的號碼的,不過兩個人通話的次數不多。

他剛搬走那一陣,那個時候家裏還是座機。每周六的晚上,座機是她的,因為她要給他打電話。家裏的,學校的,胡同裏小夥伴的,一周下來各種有趣的事兒,她都攢起來,等到打電話的時候,全都講給他,這樣就好像他還沒搬走一樣。

後來兩個人都有了手機,電話反而不打了,确切地說是江婉怡不再打了,不知道是因為隔着電話,還是兩個人周圍的同學朋友都不一樣了,她總覺得電話裏他的語氣有些冷淡和敷衍,雖然之前他對她所有的長篇大論也大多只回一個簡單的“嗯”,但“嗯”和“嗯”之間也是有差別的,別人嘴裏的差別她或許聽不出來,他的,她是能聽出來的。

一開始,她不是不失落,但他們都在長大,有學習要忙,也有新朋友要交,這種變化是肯定的,她想明白以後,那種小小的難受勁兒也就沒有了,只是兩個人的聯系越來越少,關于他的大多近況,她都是從她媽媽那兒聽到的。

她媽媽和他媽媽方柔阿姨,是從坐月子那會兒打下的革命友誼,按照方柔阿姨的話說,就算她們一個在月球,一個在火星,她們之間的情分都不會散掉。

這麽看來,還是女孩子之間的友誼更堅定一些。

電話江婉怡最終沒打出去,她跑到廚房,“媽,您知道季昂要轉回我們學校了嗎?”

梁君雅正在洗水果,聽到她的話,有些驚訝,“啊,已經确定了嗎,我之前是聽你方阿姨提過一嘴,說是季昂想要轉回來,我還以為她是開玩笑的,不是,他為什麽要轉回來啊?”

江婉怡也想知道。

這個問題,在她第二天下午去送襯衫的時候,問了出來。

季昂端一杯溫水放在她手邊,“爺爺自己在這邊,我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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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江婉怡就明白了,季昂和季爺爺的感情不是一般的深厚,季叔叔剛創業那幾年特別忙,季昂兩歲的時候,方柔阿姨就去季叔叔那邊幫忙了,季昂可以說是季爺爺“一把屎一把尿”帶大的,這是季爺爺的原話。

至于市一中的師資條件要比縣一中好太多,這個在他這兒應該不是什麽大問題,他那麽聰明,心态又穩,不會受周圍環境的影響,也不會受老師的影響,不像她。

“那你周六回市裏,周日就要回來嗎,我們周一要開學。”江婉怡聲音很小,因為季爺爺午休還沒醒。

“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晚兩天再去學校報到。”

“喔。”

江婉怡揣着很多問題來,問出來的也就這兩個,他懶懶散散地站在那裏,臉上是午休剛睡醒的困頓,後腦勺還有一縷頭發直立立地往上翹着,提醒着她,她來太早了,她睡不着,不代表別人睡不着。

她有眼色地起身告辭。

季昂将人送到門口。

江婉怡挺着腰背往前走了兩步,像是感覺到後面的視線,她回過頭去,他插着兜倚在門口,看着她,午後的陽光在他身後鋪展開來,燦爛又熱烈。

她對他擺擺手,“季昂,快回去吧,外面好曬的。”

季昂“嗯”了一聲,人卻沒有動,等她轉彎進了院子,他才回了屋。

季岑從樓上卧室搖着蒲扇出來,沒好氣地瞪孫子一眼,“臭小子,你以後想幹什麽事兒,少拿我給你背鍋。”

季昂哄老小孩,“您還要去釣魚嗎,我陪你去。”

季岑冷哼,“陪啥陪,昨天說今天不能陪我,現在又反悔,你當我是什麽,我自己去,誰要你陪。”

“那我給您準備水,水果您今天想吃什麽,草莓還是葡萄?”

季岑勉強回,“草莓吧。”

他最喜歡吃酸酸甜甜的草莓。

江婉怡一進到院子,就看到車棚下停着的車,她跑了起來,爸爸回來啦。

當年造紙廠倒閉後,江蔚成和梁君雅拿出了全部的積蓄,開了一間修車廠,開始兩年生意不太好,江蔚成有時間就去給長途貨車司機當壓車員,後來靠着口碑和熟客,修車廠的生意才慢慢好轉起來,廠子的規模不算大,但足夠維持一家的生活,江蔚成也不再早起貪黑地去跟貨車,但偶爾有相熟的司機實在找不到壓車的人,需要幫忙,他也會挪幾天的時間跟一趟車。

江蔚成這次去的是大西北,原本說五天就回,可最後折騰了小十天,他已經很久沒離家這麽長時間了,雖說每晚都打電話,但見不到真人。江婉怡陪着江浩軒每天掰着手指頭數,爺爺到底什麽時候回來。

梁君雅也在電話裏放了狠話,下次無論誰再來求幫忙都不能去了,也不看看自己什麽年紀了,就你那破腰,坐半天車都費勁兒,回頭要是累出了舊傷,別想我去醫院伺候你。

江蔚成好脾氣地應好,說下次誰再來,我就說家裏有個母老虎的媳婦兒,不準我出遠門,我要是不聽話,家門都進不去。惹得梁君雅直接挂掉了電話,後面幾天再沒和他說過話。

江婉怡進屋之前先咳嗽了兩聲,江蔚成正拿着買回來的一堆東西圍着媳婦兒哄,奈何媳婦兒板着臉,連看都不看。

江蔚成高高大大,一米八幾的個頭,每天風吹日曬地幹活兒,把自己給曬成了棗糖色兒,也幹出了一身腱子肉,四十出頭的年紀,稍微收拾收拾,放到哪兒都是出挑的。

江婉怡聽過世的奶奶說過,當初追你爸的小姑娘們天天上門堵你爸,又是送吃的,又是送衣服,不過你爸看都不看一眼,只說自己已經有對象了,讓她們不要白費功夫,要問他對象是誰,他卻說不出口了,為啥,因為人家根本都還沒答應他。

沒錯,這個“人家”就是造紙廠的一枝花,江婉怡的媽媽梁君雅。梁君雅個子不高,一米六剛出點兒頭,但架不住身段好,皮膚又白,及腰的麻花辮一甩一甩地在江蔚成面前走過,江蔚成眼裏就再看不到別人了。

至于最後江蔚成怎麽把媳婦兒給追上的,誰都不知道,這是個秘密,每次江婉怡纏着江蔚成問,江蔚成剛要開口,就被梁君雅一鏟子給敲回去了,梁君雅長得是那種江南女子的婉約,但脾氣性格絕對得幹脆利落。

江婉怡上面還有一個哥哥,名叫江川,也就是江浩軒的爸爸,其實他是江婉怡大伯家的孩子,當年大伯和大伯母出事兒,一夜之間雙雙過世,只剩下一個八歲的孩子,那年梁君雅剛嫁到江家一年不到,連自己的孩子都還沒有,最後是她拍板定下來,就讓江川跟着他們過。

江蔚成一個一米八幾的漢子,聽到媳婦兒這句話,抱着媳婦兒就開始嗚嗚地哭,他也想讓江川跟他們,但他知道這事兒對媳婦兒不公平,他本來想和媳婦兒商量,她要是不同意,他再另想辦法,沒想到媳婦兒會主動提出來,他何德何能,這輩子能找到這麽一個好媳婦兒。

從江婉怡記事兒開始,她就知道,在他們家,她媽是老大,無論大事兒小事兒,只要她媽說一,她爸絕對不說二。

江蔚成聽到女兒的咳嗽聲,轉過身來,沖女兒眨眨眼,“閨女,快,過來,我已經聽你媽媽說了,我閨女進了實驗班,進了實驗班就相當于一腳踏進大學的門了,我閨女可太厲害了,快看看爸爸都給你買了什麽好東西。”

江婉怡配合她爸,高興地跑過去,攀着他的胳膊看,結果拆出來一樣是給她媽的,拆出來一樣是給她媽的,只有最後一個兜裏裝着的幾個哈密瓜和幾袋葡萄幹,說是給她和小浩軒的。

江婉怡佯裝生氣,“合着您出去一趟,心裏只想着我媽了,別說我,就連您的大孫子,您都不惦記,虧得小浩軒每天坐在院子門口盼着您回來。”

半敞的卧室裏,江浩軒正在撅着屁股睡覺,香甜的夢裏,夢到的全是爺爺給他帶回來的好東西。

江蔚成回,“那可不,小浩軒有他爸媽惦記,你有你媽惦記,哪兒還用得着我想,那我就只能惦記我自己媳婦兒了。”

梁君雅被這父女兩個一唱一和的雙簧給弄得再也板不下臉去,她笑着拿手點點江婉怡,“你爸給你買的東西都放你卧室了,快去看吧。”

江婉怡輕呼一聲,“我就知道媽媽對我最好。”

瞧,明明是他給買的東西,最後卻是世上只有媽媽好,江蔚成看着女兒蝴蝶蹁跹的背影,揚起嘴角,他就知道他生了一個再貼心又聰明不過的好閨女。

江蔚成這次帶回來的特産多,梁君雅大概分了分,指着桌子上的一兜大棗和核桃,對江婉怡說,“這些給你淩姨送過去。”

江婉怡把手裏最後一個葡萄幹塞到正等着投喂的小侄子嘴裏,“等姑姑送完東西回來,再接着喂你。”

江浩軒砸吧了兩下嘴巴,乖乖應好。

淩姨是淩宇的媽媽,她當年遠嫁又離婚,最後帶着孩子又回到縣城,買下了江家隔壁的房子。

江婉怡捧着東西來了隔壁,大門是敞開的,她站在大門口,先是叫了兩聲“淩姨”沒人應,又叫了兩聲“淩宇”也沒人應,家裏應該是沒人,那她就待會兒再過來。

腳還沒邁開,從偏房裏出來一個人,入眼的先是那一頭濕漉漉的黃毛,一邊往外走,一邊往身上套T恤,T恤還未蓋住那一段勁瘦的腰身,人已經到了她跟前,“幹啥?”

江婉怡偏開眼去,将手裏的東西送到他面前,“我爸帶回來的特産。”

淩宇見她眼睛滴溜溜地轉,拽T恤的手慢了下來,故意逗她,“我也不愛吃大棗啊,愛吃大棗的不是你,整天口袋裏揣着一把大棗,我看你這吃這麽多,頭發也沒見得變黑呀。”

江婉怡頭發很多,但發質偏黃,陽光下一照,顯出來的是那種栗色,比漂染過的還自然,譚雪羨慕她這種天生的發色,她卻想要譚雪那一頭烏黑的頭發,所以她大棗黑芝麻補得勤,就想着什麽時候,能把頭發給吃黑點兒,但吃得再多,頭發也沒變黑多少。

淩宇這話算是說到她的痛處了,江婉怡将東西塞給他,“大棗是給淩姨的,核桃才是給你的,我爸讓你多補補腦子,好學會怎麽說人話。”

這小妮子是在明明白白地罵他不是人,淩宇伸手沖着她的腦門就是一下,彈得一點兒力氣都沒省。

不過江婉怡也沒客氣,對着他的小腿狠踢了一腳,踢完就往外跑,聽見那一聲悶哼,她就知道自己沒吃虧。

淩宇疼得彎腰摸腿放狠話,“你等着。”

江婉怡才不怕他,看他這個狼狽的樣子,叉腰笑得前仰後合,“行,我等着你來找我。”

她的聲音甜軟,就算是說看笑話的風涼話,聽到人耳朵裏也覺得嬌俏癢心。

話落地,就看到季昂騎着自行車過來了,江婉怡揚着一張明媚的笑臉,剛要和他打招呼,他已經騎過去了,半分餘光都沒分給她,車的速度快到在她面前掀起了一陣風。

江婉怡的那聲,“嗨,季昂。”

也只能說給風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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